第二十一回 宋高宗金陵即帝位 岳鹏举划地绝交情
诗曰:
胡马南来宋社墟,夹江夜走有神驹。
临安事业留青史,莫负中兴守一隅。
上回已讲到了宋康王泥马渡过夹江,在崔府君庙内躲在神橱里睡觉。此回却先说那夹江这里,却正是磁州封丘县所属地方。那封丘县的县主,姓都名宽。那一夜三更时候,忽然坐起堂来,有几个随衙值宿的快班衙役连忙掌起灯来,宅门上发起梆来。老爷坐了堂,旁边转过一个书吏,到案前禀道:“半夜三更,不知老爷升堂,有何紧急公事?”都宽道:“适才本县睡梦之中见一神人,自称是崔府君,说有真主在他庙内,叫本县速去接驾。你可知崔府君庙在于何处?”书吏道:“老爷思念皇上,故有此梦,况小吏实不知何处有崔府君庙。”都宽又问众衙役:“你们可有晓得崔府君庙的么?”众人俱回禀不晓得。都宽流下泪来道:“国无帝主,民不聊生,如何是好!”回过头来,叫声门子:“拿茶来我吃!”
门子答应,走到茶房。那茶夫姓蔡名茂,听得县主升堂连忙起来,正在搧茶。门子叫道:“老蔡,快拿茶来,老爷等着来吃哩!”蔡茂道:“快了,快了,就滚了。半夜三更,为什么寂天寞地坐起堂来,也要叫人来得及的!”门子道:“真正好笑!老爷一些事也没有,做了一个梦,就吵得满堂不得安稳。”蔡茂道:“做了什么梦,就坐起堂来?”门子道:“说是梦见什么崔府君,叫他去接驾。如今要查那崔府君庙在哪里,又没人晓得,此时还坐在堂上出眼泪,你道好笑不好笑?”蔡茂道:“崔府君庙,我倒晓得。只是接什么驾,真正是梦魇。”一面说,一面泡了一碗茶递与门子,又吩咐道:“你不要七搭八搭,说我晓得的,惹这些烦恼。等他吃了茶,好进去睡。”
门子笑着,一直走到堂上,送上茶去吃。都宽一面吃茶,一面看那门子只管忍笑不住,都宽喝道:“你这奴才,有什么好笑!”扯起签来要打。门子慌忙禀道:“不是小的敢笑。那崔府君庙,茶夫晓得,却叫小人不要说。”都宽道:“快去叫他来!”门子奔进茶房里来,埋怨蔡茂道:“都是你叫我不要说,几乎连累我打。如今老爷叫你,快些去!”蔡茂倒吃了一惊,鹘鹘突突来到堂上跪下。都宽道:“该打的奴才!你既晓得崔府君庙,如何叫门子不要说?快些讲来,却在何处!”蔡茂禀道:“非是小人叫门子不要说。崔府君庙是有一个,只是清净荒凉得紧,恐怕不是这个崔府君庙,所以不敢说。”都宽道:“你且说来!”蔡茂禀道:“小人祖居,近在夹江边。离夹江五六里,有个崔府君庙,却是倒塌不堪的,所以说不是这个庙。或者城里地方,另有别个崔府君庙,也未可知。明早老爷着保甲查问,自然就晓得了。”都宽道:“神明说是‘江中逃难,衣服俱湿’。今既近江,一定就是这个崔府君庙。快叫备马掌灯!”又命门子到里边取出一副袍帽靴袜,忙忙碌碌的乱了一会,带了从人,叫茶夫引路,来到城门边,已经天明。出了城,一路望着夹江口而来。
不一时,蔡茂指着一带茂林道:“禀老爷,这林边就是崔府君庙。”老爷吩咐:“尔等俱在庙外候着,不许高声!”只带了一个门子,把庙门用力一推,那靠门的石小,竟推开了。走到里边,并无影响。殿上亦无人迹,殿后俱是荒地。老爷叫门子:“把神橱帐幔掀起来我看,可是这位神圣?”那门子不掀犹可,将帐幔一掀,不打紧,只见两根雉尾摇动,吓得魂不附体,大叫:“老爷,有个妖怪在内!”
这一声喊,早惊醒了康王。康王一手把腰刀拔出,捏在手中,跳出神橱,喝声:“谁敢近前?”都宽跪下道:“主公系是何人?不必惊慌,臣是来接驾的。”康王道:“孤乃康王赵构,排行九殿下,在金营逃出,幸得神道显灵,将泥马渡孤过江。你是何人?如何说是来接驾的?”都宽道:“臣乃磁州封丘知县都宽,蒙神明梦中指点,命臣到此接驾。”康王大喜道:“虽是神圣有灵,也难得卿家忠义!”都宽叫门子唤进从人,进上衣服。康王更换了湿衣,齐出庙门。都宽将马牵过来,扶康王上了马,自己却同众人步行跟随,一路进城。
到了县中,在大堂上坐定,重新参见了。一面送酒饭,一面准备兵马守城。康王便问:“这里有多少兵马?”都宽禀说:“只有马兵三百,步兵三百。”康王道:“倘然金兵追来,如何处置?”都宽道:“主公可发令旨,召取各路兵马;张挂榜文,招集四方豪杰。人心思宋,自然闻风而至。”正在商议,忽报:“王元帅带兵三千,前来保驾,未奉圣旨,不敢进见。”康王道:“快去与孤家宣进来!”军士到城外传旨。王渊进城,来到县堂上朝见,君臣大哭一番。命王渊坐了,问道:“卿家如何得知孤家在此?”王渊道:“臣于数日前梦一神人,自称东汉崔子玉,托梦叫臣到此保驾。不意主公果然在此。”正说间,又报:“有金陵张大元帅带兵五千,前来保驾,在城外候旨。”康王道:“快宣进来!”张所进城朝见毕,奏说:“崔府君托梦,叫臣保班兄弟们所为非礼,孩儿几次劝他们不转,今日与他们划地断义。回来想起,舍不得这些兄弟,故尔悲伤。”安人道:“人各有志,且自由他们罢了。”
母子二人正在谈论,忽听得叩门声急,岳飞道:“母亲且请进去,待孩儿出去看来。”即走到外边,把门开了。只见一个人头戴便帽,身穿便衣,脚登快靴,肩上背着一个黄包袱,气喘吁吁走进门来,竟一直走到中堂。岳大爷细看那人,二十以上年纪,圆脸无须,却不认得是何人,又不知到此何事。直待到: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毕竟不知此人是谁,到此何干,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