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地变幻与种种传说(7)
儿子出世的事自然瞒不过阿波罗。他既不想背叛自己的妻子，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落得无依无靠，于是他寻到了兄弟赫耳墨斯。作为神的使者，赫耳墨斯可以在天地之间自由来往，不受阻拦。“亲爱的兄弟，”阿波罗说，“有一位凡间女子给我生下了一个孩子，她是雅典国王厄瑞克透斯的女儿。她因为畏惧父亲，所以把孩子藏在一个山岩洞穴内。请你帮忙给我救下这个孩子，把孩子连同木箱和襁褓送到特尔斐。那里有我的神殿。你可以把孩子搁在神殿的门槛上，其余的事情由我去办，因为这是我的儿子。”
赫耳墨斯展开翅膀，急匆匆来到雅典，在指定的地方找到了孩子，然后把孩子放在柳条筐里，背着来到特尔斐，按照阿波罗的指示，他把孩子搁在神殿的门前，打开柳条筐的盖子，以便有人及时发现孩子。这些事情都在夜间完成。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一位特尔斐的女祭司。她正想跨进神殿，突然发现了睡在柳条筐内的婴儿。她估猜是一位私生子，便想把孩子从门槛前移走。可是她在内心却突然升起了一股怜悯，那是神搅动了她的心思。女祭司把孩子从筐内抱起来，带在自己的身边抚养着，尽管她也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父母亲。
孩子一天天长大，终日在父亲的神坛前玩耍，却对父母亲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他出落成一位标致少年。特尔斐的居民把他从小就看作神殿守护，大家都喜欢他，让他当看管祭品的司库。于是他在父亲的神殿里高高兴兴地生活着。
克瑞乌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到太阳神阿波罗的信息，她以为神早已将她和儿子忘掉了。
在这段时间里，雅典人与邻近的攸俾阿岛上的居民发生战事，双方一直杀得尸横遍野。攸俾阿人最后终于败北，雅典人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他们尤其感谢从阿开雅来的一位陌生少年的帮助。他是希腊人的祖先赫楞的儿子，名叫克素托斯，是丢卡利翁的后代。他勇敢地拔刀相助。为此，国王的女儿克瑞乌萨终于同意嫁给她。可是，这件婚事似乎激怒了与她秘密相好的太阳神，她怎么可以再跟别人共枕婚床，所以他们的婚姻中没有生育孩子。
过了很久以后，克瑞乌萨摆脱不了前往特尔斐神殿的念头，想祈求太阳神保佑他们的孩子。其实这是阿波罗的意思。他是决不会忘掉自己的儿子的。克瑞乌萨公主偕同丈夫率领着一群仆人动身了。他们要去特尔斐神殿朝贡，一行人来到神殿时，只见阿波罗的儿子正从殿内出来。他站在门槛上，用桂花树枝装饰门框。他看到一位高贵的妇人，妇人看到神殿时禁不住眼泪直涌。阿波罗的儿子小心翼翼地动问妇人为何悲哀。
“我不会勉强你的，”他说，“可是请告诉我，你是谁，从什么地方来？”
“我叫克瑞乌萨，”公主回答道，“我的父亲是厄瑞克透斯，雅典是我的故国家乡。”
小青年听后禁不住高兴地喊了起来：“那是多么有名的地方，你是多么高贵的出身呵！不过，请你告诉我，那可是真的？我们从图画上看到，令尊祖父厄里克托尼俄斯像庄稼一样，是从地里长出来的。雅典娜女神把土地生的孩子锁在箱子内，里面藏着两条巨龙，然后将箱子交给开克虏帕斯的女儿看管。听说那些女儿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悄悄地打开箱盖。等到她们看到男孩时都一下子疯了，后来从开克虏帕斯城堡的山岩上跳了下去。这难道也都是真的吗？”
克瑞乌萨默默地点点头，因为她那祖先的遭遇使她想起了自己弃婴的事。儿子正站在面前，无拘无束地继续问着：“听说你的父亲厄瑞克透斯因为地裂而惨遭身亡，那是波塞冬的三叉戟伤害了他。在他的坟旁还有一座山洞。我的主人，即神秘莫测的阿波罗，对那座山洞十分喜爱。那是真的吗？”
“陌生的年轻人，请你别再讲这座山洞，”克瑞乌萨中断他的讲话，“那里隐藏着不忠诚，而且还犯下了一桩极大的罪孽。”
公主沉默了一阵，振作着精神，把年轻人当作神殿的守护，于是告诉他说，自己是克素托斯王子的夫人，他们一起前来特尔斐朝贡进香，请神保佑他们早生贵子。“福玻斯·阿波罗知道我没有孩子的原因，”她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帮助我。”
“你没有儿子，是个不幸的人吗？”年轻人同情而又忧伤地问了她一句。
“我早就是个不幸的人了，”克瑞乌萨回答说，“我非常羡慕你的母亲，能够有你这么乖巧的儿子。”
“我不知道谁是我的母亲和父亲，”年轻人悲伤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的养母是神庙的女祭司，她曾经对我说过，她对我十分同情，便把我养大。从此以后，我就住在神庙里。我是神的仆人。”
听到这番话时公主心里一动。她沉思了一会，又把思想转了回来，心痛地说：“我认识一个妇人，她的命运跟你的母亲一样。我是因为这位女人的悲惨命运来到这里的。跟我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丈夫。他为了听取特洛福尼俄斯的神谕，特地绕道过去了。趁他没有到神殿之前，我愿意把那位女人的秘密告诉你，因为你是神的仆人。那位夫人说过，她在目前的婚姻之前曾经跟伟大的神福玻斯·阿波罗有过甚密的交往。她并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便跟阿波罗生了一个儿子。女人将孩子遗弃了，从此杳无音讯。为了在神面前打听儿子的生死下落，我代那位女人亲自赶到这里。”
“这个孩子死了多久了？”年轻人问。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跟你同龄。”克瑞乌萨说。
“你的那位女友的命运跟我多么相似啊！”年轻人惊叫着，“她寻找自己的儿子，我寻找自己的母亲。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只是我们都互不相识。可是你别指望香炉前的神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是为了向他申述一位女人的悲惨命运而来的，他不会愿意担任其中的仲裁！”
“别说了！”克瑞乌萨打断他的话，“那位女人的丈夫过来了。你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向你吐露的秘密。”
克素托斯高高兴兴地跨进神殿，赶忙来到妻子身旁。
“特洛福尼俄斯给了我一个幸福的消息，他说我不会膝下荒凉地离开这里。咦！这位年轻的祭司叫什么名字？”克素托斯问。
年轻人走上一步，谦恭地回答说，他只是阿波罗神殿的仆人。这里是特尔斐人最敬重的圣地，他们通过抽签进行挑选，然后围着三脚香炉，听取女祭司从这里颁发神谕。
克素托斯听完这番话，立即指示克瑞乌萨，跟前来求取神谕的人一样，赶紧用树枝将自己打扮起来，让她在阿波罗的祭坛面前向神祈祷，请神赐给他们一个愉快的音讯。克瑞乌萨看到露天祭坛上绕放着桂花树环，而克素托斯则匆忙走进圣殿的里间。那位年轻人就在门外把守着。
不一会儿，年轻人听到圣殿内间的门开了以后又轰隆一声关了起来，只见克素托斯王子兴冲冲地走了出来。他突然狂热地一把抱住门外守卫的年轻人，反复地称他是自己的儿子，不断地要求年轻人跟自己击掌同意，要求他给自己送上一个儿子的吻。年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以为老人疯了，便以年轻人的冷漠将他推开。可是克素托斯决不退让。“神亲自给我指明，”他说，“神谕说，我出得门来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的儿子。这是神的赐予。这是什么原因，我并不明白，因为我的妻子从来没有给我生过孩子。可是我相信神的话，他也许会亲自给我阐明的。”
听完这番话，陌生人也不由得高兴起来，不过他还是有些半心半意。他承受着父亲的拥抱和亲吻，然后叹息着说：“呵，可爱的母亲啊，你究竟是谁啊，你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获得恩准，见到你的慈颜。”这时候，他在心底里又泛起一阵阵疑虑：他不知道克素托斯的妻子是否愿意把他认为儿子；她既没有亲生孩子，又不认识这个年轻人。而且雅典城能不能接受这位不合法的王子呢？他的父亲千方百计地安慰他，答应不在雅典人和自己的妻子面前认他为儿子，而称他为伊翁，即漫游天涯海角的人。
这时候，克瑞乌萨还在阿波罗的祭坛前。她不敢离开半步。克瑞乌萨正在默默地祈祷，突然被女佣们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打断，只听她们抱怨着走了过来：“不幸的女主人啊，你的丈夫满怀喜悦，可是你却还没有拥抱一下自己的儿子。阿波罗给你丈夫赐送了一个儿子，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这是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从前生养的。他从神殿里走出来的时候，儿子正好朝他走过来。他为重新找到自己的孩子高兴万分。”
神没有让公主的精神开窍。她连近在身旁的秘密都无法破晓，因此继续为自己苦恼的命运而忧伤。终于，她鼓起勇气打听一下这位自天而降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就是守护神殿的年轻人，你认识他的，”女佣们回答，“他的父亲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伊翁。我们不知道谁是他的母亲。你的丈夫现在到巴克科斯祭坛去了。他想悄悄地为他的儿子再给神上贡，然后跟儿子一起为相认而进餐庆祝。他严格地禁止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是我们喜欢你，所以不惜违反规定。你可千万别出卖我们！”
只见队列里又走出一位老仆人。他盲目地忠于厄瑞克透斯家族，对女主人十分虔诚。他认为克素托斯国王是不忠诚的婚姻伴侣，所以愤怒而又妒嫉地出主意，要把这位将来的继承厄瑞克透斯王位的私生子清除掉。克瑞乌萨认为自己被丈夫和从前的情人，即阿波罗神遗弃了。她痛苦难熬，于是听信了老仆人的谋害计划，并且把从前跟神私通的关系也告诉了他。
克素托斯跟伊翁离开神殿，又一起登上巴那萨斯的高山顶上。那是祭祀巴克科斯神的地方。伊翁在这里浇祭一番，然后在旷野上跟仆人们一起搭建了一座漂亮的帐篷。他用从阿波罗神庙里带来的地毯作为帐篷的装饰。那看起来非常雅致。帐篷里搁起了长餐桌。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金杯、银碗和名酒，十分丰盛。雅典人克素托斯派人进特尔斐城邀请所有的居民前来参加宴会。一会儿，帐篷里挤满了头戴花环的贵客。在饭后用点心的时候走出一位老人，他那特殊的姿态引得客人们哈哈大笑。老人走进帐篷，打量着掌酒官。克素托斯认出他是妻子克瑞乌萨的老仆，于是当着客人的面夸奖他的勤奋和忠诚。大家也称赞他慈祥善良。
老人站在酒柜前，开始给客人们服务。等到宴会罢了开始吹笛子时，他连忙传令仆人，撤去桌上的小杯，端上金银大碗，好像要给年轻的新主人斟酒。果然，老人走近酒柜，满满地倒了一碗酒。他趁人不注意时将金碗轻轻晃了晃，碗内放着致人死命的剧毒。老人悄悄地来到伊翁身旁，往地上滴了几滴烈酒，算是祭祀。这时候只听见旁边站着的一位仆人毒骂了一句。伊翁是在神殿里长大的，知道神圣的风俗，明白无意的咒骂实际上是一种凶兆的表示，于是便把碗里的剩酒全部倾倒在地。此外，他命仆人给他递上一只新碗，他以此进行隆重的浇祭仪式。客人们全都跟在他的后面仿效他。
正在这时，外面飞进来一群圣鸽。它们都是在阿波罗神殿里长大的。鸽子进帐后看到地面上全是浇祭的美酒，于是全都飞下来，争相抢饮。鸽子喝过祭酒后都没受到伤害。唯有啄饮过伊翁从第一只碗内倒出来的酒的那只鸽子扑腾着翅膀，发出一阵阵哀鸣，不一会竟痉挛着死掉了。
伊翁愤怒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握双拳，大声地呼喊着：“是谁竟然要谋害我？老头子，你说！是你给我混合酒的。”他一把抓住老人的肩膀，不让他逃脱。老人出人意料地承认了这件罪行，并且供出了受克瑞乌萨的指使。听罢这话，伊翁离开了帐篷。客人们个个义愤填膺，一齐跟在后面。来到外面空地的时候，他对着天空举起双手，朝着四面围着他的特尔斐贵客说：“神圣的大地，你可以为我作证，这位陌生的女子竟然想用毒药清除我！”
“用石头打死她！用石头打死她！”周围的人异口同声，一齐呼喊，簇拥着伊翁一起去寻找罪恶的女子。克素托斯随着人流，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克瑞乌萨在阿波罗的祭坛旁等待着罪恶行动的消息。可是，事情结果却大出意料。远方一阵嘈杂声把她从沉思中惊得跳了起来。她正在纳闷外面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见她丈夫身旁的一名仆人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他是忠于克瑞乌萨的，所以特地前来告诉她阴谋已经败露、特尔斐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消息。
听到这消息，克瑞乌萨的女仆人一齐将她围了起来保护她。“女主人，你必须紧紧地抓住祭坛，别松手，”她们说，“如果圣地不能保护你免遭杀害，那么他们将会血债累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说话时，一群愤怒的人已经来到面前。伊翁成了他们的首领，风中传来了他的讲话声：“诸神向我大发慈悲，告诉我后母将对我下毒手。她十分憎恨我，她在哪里？你们一齐动手，把她从最高的山顶上推下万丈深渊！”
大家来到祭坛旁。伊翁抓住女人，不知道女人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一味地把她看作不共戴天的死敌，因此千方百计地想要把她拖离祭台。神圣的祭台成了女人不可侵犯的避难所。
阿波罗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杀死生身母亲的刽子手。他让执掌神谕的女祭司恍然大悟，明白了前后事情的原委，知道自己领养的孩子原来不是克素托斯的儿子，而是阿波罗和克瑞乌萨的嫡出。她离开了三足香炉，找出从前搁在庙门旁边盛放婴儿的小木箱，匆忙来到祭坛旁，看到克瑞乌萨和伊翁正揪扯得难分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