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地变幻与种种传说(2)
给人们讲述这一优美传说的希腊诗人希西阿无限感叹地说：“如果我，唉，如果我跟刚刚诞生的第五代人不共天日的话，如果我能早一点去世，哪怕是迟一点出生，该多么理想啊！因为这一辈人是铁的一代！彻底堕落，彻底败坏，他们充满着痛苦、罪孽；他们满心忧虑和苦恼，日夜不得安宁。诸神源源不断地给他们送上新的悲惨的折磨，他们还是自身最大的祸害。父亲反对儿子，儿子加害父亲，客人仇恨款待他的朋友。人间充满怨仇，即使兄弟之间也不像从前那样坦诚相见，没有友爱。甚至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人们也缺乏怜悯和敬重。老人们受到许多虐待。这批残酷的人啊，你们怎么想不到神的法庭，你们竟然忘却了老人的养育之恩。强权霸道，拐骗欺诈的人横行天下。他们心里恶毒地盘算着如何去毁灭对方的城市和村庄。正直、善良和公平被人踩在脚底下；拐子，骗子扶摇直上，几乎被抬上空中楼阁。权利和节制遭受践踏；阴险恶毒的人侮辱善良高尚的人。他们口出狂言，用诽谤和诋毁制造事端。实际上，这是一批非常不幸的人。从前，主管羞耻和神圣畏惧的女神还常常来往人间，可是后来她们住不下去了，悲哀地用白色衣衫裹住自己漂亮的身躯，离开了人间，回到寂寞的神的世界。这时候，人间社会充满着绝望和痛苦，没有任何的拯救和希望。”
丢卡利翁和皮拉
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铁的时代。作为宇宙之主的宙斯不断地听到这代人的恶行和弊端，便决定亲自扮作凡人的模样前去视察地球。他来到大地以后发现情况比传说中还要恶劣。一天傍晚，他趁着夜幕走进阿耳卡狄亚国王吕卡翁的内室。吕卡翁不仅待客冷淡，而且残暴成性。宙斯通过奇迹表明自己是一位神。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都一字排开，在神面前跪了下来。
吕卡翁却不以为然。他嘲笑这些虔诚的人装模作样，说：“让我们考证一下，看看他到底是凡人还是神！”为此，他决定趁着客人在半夜酣睡不醒的时候把客人一刀杀掉。在这之前他首先悄悄地杀了一名人质，这是摩罗西亚人送来的可怜人。杀掉的人质被洗剥以后，吕卡翁让人剁下他的四肢，然后丢在沸腾的水里烧煮，尸体的其余部分分别放在火上煎炒烘烤，做成菜肴，给陌生的客人端上作夜宵。
宙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被这顿奇特的晚餐激怒得跳了起来。他唤来一团复仇的怒火，把火置放在这个没有心肝的人的大院里。国王惊恐万分，想夺路逃到野外去。可是，他发出的第一声呼号却突然变作凄厉的嚎叫；他身上的衣服变成蓬乱的毛皮；两只手竟然颤颤悠悠地落到地上，变成了两条前腿。从此吕卡翁成了一条嗜杀成性的恶狼。
宙斯回到奥林匹斯神山。他与众神一起商量，决定根除这一代丧尽天良的人。他想把闪电扔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担心苍天会陷入火海，担心宇宙之轴会因此而被烧毁。于是，他放弃了这种粗鲁报复的想法。他把独眼神给他锻铸的霹雳雷锤搁在一旁，改向地球灌注倾盆大雨，决定用大水灭绝人类。这时候，所有的风都被锁在埃俄罗斯的地窖内。只有南风例外。它接受命令，扇动着湿漉漉的翅膀直扑地面。南风面目狰狞，一张脸黑得犹如锅底。他的胡须沉甸甸的，好像满天乌云。洪水从他的白发间奔流直下，他的额间弥漫着一片浓雾，胸脯间雨水流淌。南风挂在天空里，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云彩，开始狠狠地挤压他们。一刹时，雷声隆隆，瓢泼般的大雨自天而降。田野里的青苗全给打折了腰。农民的希望破产了，整整一年来的辛勤劳动付诸流水。
宙斯的弟弟波塞冬也不甘寂寞，急忙赶来一起破坏。波塞冬把所有河流都召集起来，说：“你们应该肆无忌惮地掀起万丈狂澜，冲塌房屋，捣毁堤坝！”河流们雀跃欢腾，不折不扣地完成他的命令。波塞冬亲自上阵，手执三叉戟，掘地引水。洪水突破缺口，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水灾、水患、水祸、水害。泛滥的河水涌上田野，犹如狂暴的野兽，把大树连根拔起，还冲走了无数的庙宇和房屋。水势不断上涨，不久便淹没了宫殿的山墙，连教堂的塔尖也消失在急速转动的漩涡中。水天一色，根本分不出哪儿是海洋，哪儿是陆地。整个世界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无边无际。
地球上的人犹如蚂蚁，在滔滔水患前绝望地寻找着可能生存的机会。有的人爬上山顶，有的人驾起木船，从沉没的农舍房顶上漂泊而过。大水一直浸到种植葡萄园的山坡上，船的龙骨在葡萄架上蹭来蹭去，葡萄枝蔓间游动着许多活泼的鱼儿。漫山遍野奔跑的大公猪也逃脱不了厄运，淹死在水里。人类一群群地惨遭灭顶之灾，侥幸逃出洪水威胁的人后来也饿死在光溜溜的山顶上。福喀斯国有一座高山只露出两个山峰，其余的部分全都浸在洪水里，这就是帕耳那索斯。普罗米修斯的儿子丢卡利翁事先获悉神的警告，造了一条大船。当洪水到来时，他和妻子皮拉驾船驶往帕耳那索斯。这一对夫妇的正直和虔诚是独一无二的。
宙斯召唤大水淹没地球，报复了人类。他看到人类几乎全部陈尸水下，只有一对可怜的夫妇还在水中漂泊。这是一对无辜而又信仰众神的夫妇。宙斯平息了怒火。他唤来北风，北风顿时驱散了重重乌云，牵走了浓浓密雾，让天空重见光明。海洋王波塞冬见状也立即把三叉戟搁在一旁，安抚着汹涌奔腾的海潮。海水驯服地退到高高的堤岸下，洪水也回到原来的河床。树林从深水中露出了树梢，树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山坡重新显示了青葱优美的色彩，洪水终于从陆地上退了回去。
丢卡利翁环顾四周。荒芜的大地一片泥泞，世界犹如一座大坟墓，静寂得可怕。先前的喧哗已经无影无踪。看着这一切，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挂落面颊。他回过头去，对妻子皮拉说：“亲爱的，我朝远处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一个活人。我们两个人组成了这个世界的整个人类，而其他人全都命归水下，葬身鱼腹。可是，我们也很难生存下去。我看到的每一朵云彩都给我带来无限的惊恐。即使将来没有危险了，我们孤孤单单地被抛在这个被众神遗忘了的地球上，又怎么生活呢？唉，要是我的父亲普罗米修斯教会我造人的本领，教会我如何把灵魂灌注在捏成的泥团里，那该多好啊！”妻子听他说完，也很悲伤。两个人抱头痛哭。他们没有了主意，只好来到一半已被毁坏了的女神忒弥斯的神坛前，双双跪下，恳求着说：“啊，女神，请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如何塑造业已崩溃的一代！求你帮助沉沦的世界，让它重新恢复生命！”
“你们应该离开我的祭坛，”坛前传来女神的声音，“戴上面纱，解开腰带，然后把你们母亲的骸骨扔到你们的身后去！”
两个人十分惊讶。他们莫名其妙，不理解这番谜语般的指示。皮拉忍不住打破了寂静，说：“高贵的女神，请原谅我的浅薄，我不得不违背你的意愿，因为我不能搬动母亲的遗骸，不能妨碍她的安宁！”
可是丢卡利翁却眼前一亮，顿时觉悟了。于是他好言好语地安慰妻子说：“如果我的智慧没有骗我，女神的话中并没有隐藏亵渎和不敬。大地是我们仁慈的母亲，石块一定是她的骸骨。皮拉，我们应该把石块扔到背后去！”
话是这么说，两个人仍然将信将疑，只是愿意尝试一番。于是，他们侧转身子，将头蒙住，再松下衣带，然后按照女神的命令，把石块朝身后扔了过去。不料身后顿时出现了奇迹：石头突然失却了坚硬和松脆，变得又灵活又柔软。它们不断地发展生长，变化出许多具体的形象，看起来都像人的身体一样，可是还没有彻底成型。面前这些轮廓真像艺术家刚从花岗岩中开始雕琢的粗模。石头上松散的泥土和潮湿的水分变成了一块块肌肉，而坚硬如铁的石头全部化成了骨头，石块间的矿脉组成了人的脉络。奇怪的是，丢卡利翁往后扔的石块都变作男人，而妻子皮拉扔的石块全都成了女人。直到今天，人类都没有否认他们的这一起源和历史。那是坚强硬朗的一代，适宜从事任何繁重的劳动。
人类始终记住了历史，知道他们是从这个谱系里发展和生长起来的。
据说，皮拉后来给丢卡利翁生下儿子赫楞。赫楞成了赫楞人，亦即希腊人的鼻祖。他的儿子有埃洛斯、多罗斯和克素托斯。这些儿子又分别成为后来各自民族的祖先。
伊娥
彼拉斯齐人是古代希腊最初的居民。他们的国王名叫伊那科斯。伊那科斯的女儿人才出众，聪明漂亮，大家都高兴地唤她伊娥。奥林匹斯神山上众神对她十分垂青。只要伊娥在勒那莫地上出现，诸神就会把眼睛注视着她，久久不愿离开。
宙斯特别爱她。他扮作凡人的模样，下界来千方百计地挑逗伊娥，说：“哦，年轻的姑娘，能够拥有你的人是多么幸福啊！可是世界上任何凡人都配不上你，你应该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的妻子。告诉你吧，我就是宙斯，你不用害怕！中午时分酷热难挡，快跟我到树林的阴影下面去休息，树林就在我们的左侧。阳光炙炙，你何苦遭受折磨？你不走进茂密的森林里去，我愿意保护你。我是执掌天庭统治的神，可以把闪电直接送到地面。”
姑娘非常害怕，一溜烟地逃走了。如果不是这位法力无边的神滥用权术，把整个地区变作一团漆黑，姑娘几乎已经逃脱厄运。现在，她裹胁在浓幛密雾之中。不一会儿，她竟然感到步履艰难，担心撞在岩石上或者掉在河水中。不幸的伊娥终于落入神的暴力。
天后赫拉是宙斯的妻子。长期以来，她早已习惯丈夫对婚姻的不忠。他抛弃了妻子的爱情，却醉心于凡间的姑娘或半人半神的女儿。赫拉内心的猜疑与日俱增。她密切地注视着丈夫在人间的脚印和去向。突然，她非常惊异地发现，地面上有一块地方在大白天也遮掩于一片迷雾中。这片浓雾不是自然原因移来的。赫拉顿时想起了她那不忠实的丈夫。她站在奥林匹斯神山的山顶上，睁大着眼睛到处张望，就是找不到宙斯。“如果我不受这一切的欺骗的话，”她十分恼怒地自言自语，“我大概又在遭受丈夫的戏弄！”说完，她驾起一朵祥云，落到地面，命令浓浓密密的大雾迅速散开。她没有料到大雾正好包裹着劫持人间姑娘的宙斯和他的猎物。
宙斯知道妻子来了，为了让心爱的姑娘逃脱妻子的报复，他把伊那科斯的漂亮女儿刹时变作一头雪白而又漂亮的小母牛。即使成了这副模样，灵巧的伊娥仍然不失风雅。赫拉迅速识穿了丈夫的诡计。她称赞这头漂亮的牲口，并且装作不知内情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小母牛？属于什么品种？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宙斯不惜当面撒谎。他说这头母牛生于大地，纯净的品种。赫拉内心感到好笑，请求丈夫把这头美丽的牲口送给自己。这位失望的说谎行家该怎么办呢？他觉得左右为难：他如果答应把小母牛交出来，那么他就失掉了可爱的姑娘；他如果拒绝妻子的要求，势必引起她的猜疑和嫉妒。其结果还是会让这位不幸的姑娘遭受恶毒的报复。思来想去，他决定临时放弃姑娘，把闪亮的小母牛送给妻子。赫拉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用一条带子系在美丽牲口的脖子上，然后牵着这位遭劫的姑娘，满怀喜悦地凯旋而回。
可是，女神虽说骗得了母牛，心里却仍然惴惴不安。她只要寻不到一块安置自己爱情的竞争对手的可靠地方，总是难得平静的。于是，她急忙去找阿耳戈斯。那位怪神是阿利斯多的儿子，头上长着一百只眼睛，特别适合充当看守等职务。因为他在疲倦休息时也只是闭上一些眼睛，而让另外大部分的眼睛始终张开着，炯炯有神。
赫拉雇他看守可怜的伊娥。她担心丈夫又来劫走这位落难的情人。伊娥在阿耳戈斯一百只眼睛的严密看守下，整天放在肥美鲜嫩的草地上。阿耳戈斯始终站在她的附近，瞪着一百只眼睛，忠诚地履行看守职务，紧盯不放。有时候，他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姑娘，可是他还是能够看到姑娘，因为一百只眼睛均匀地分布在阿耳戈斯头部的上下前后。太阳下山时，他将小母牛锁起来，项间挂上沉重的铁链。姑娘的食物是一些苦涩的青草和树叶，坚硬而又冰凉的大地成了姑娘的眠床。她在泥泞而又龌龊的水塘里饮水解渴。这一切仅仅因为她是一头小母牛。
伊娥常常忘掉她现在已经不属于人类。她想伸出可怜的双手，借以唤起阿耳戈斯的怜悯和同情。可是，她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手臂，那是两条前腿；她想苦苦地向他哀求，然而从她口中出来的只是哞——地一声惨叫。哞声倒把姑娘自己都吓了一跳。
阿耳戈斯跟她并不总是呆在一个固定的牧场。赫拉希望不断地调换伊娥居住的地方，借以最终逃脱丈夫的寻找。伊娥的看守牵着她在国内到处转动。一天，伊娥被牵着来到了自己的故乡。他们来到一条河边，这里是伊娥孩童时代经常玩耍的地方。这时候，伊娥第一次从清净的河水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当水中出现一个头顶双角的动物脑袋时，她惊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不敢看下去了。姑娘留恋万分地来到姐妹们和父亲伊那科斯身旁。可是大家都不认识她。伊那科斯抚摸着美丽的牲口，又从灌木丛中捋了一把树叶，送到小母牛的口旁。伊娥感激地舔着他的手，用泪水和亲吻湿润了父亲的手指。老人却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抚摸的是谁，更不明白刚才被谁充满感激地亲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