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地变幻与种种传说(4)
骏马拉动太阳金车越过了天空的最高点，开始往下滑行了。它们欢乐得干脆离开了轨道，漫无边际地溜入了陌生的空中地盘，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完全没有目标。有一回，它们已经触摸到了天上的恒星，然后又随着纵横于四面八方的阡陌小道坠入邻近地面的半空。它们绊上了第一层云彩，云彩被烧烤得直冒白烟。后来，马儿又不经意地拉着金车几乎撞在一座高高的山顶上。
大地受尽了折磨。酷热难熬，地面龟裂，大地上的各种水分全都烤干了。田野里差一点冒出了枯焦的火花，草原上一片干枯，森林里频频起火。一会儿，大火又滚动着来到广阔无垠的平原。庄稼地犹如一片沙漠，多少城市在烈火中变成灰烬，农村和农民们早被烧烤成焦土灰烬。丘陵、树木、甚至光秃秃的山石上到处都是烈焰腾腾。黑人或许就是那时候烤黑了的。
汹涌的大河翻滚着沸腾的热水，可怕地溯流而上，朝着源泉席卷而去。大海在急剧地收缩。从前是湖泊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块块干巴巴的泥沙地。
法厄同看到地面各处都在冒火，热浪滚滚，直冲九霄云天，他自己也快要忍受不住了。法厄同呼吸的空气似乎是从大烟囱底里冒出来的一样，又烫又呛。他感到脚下的金车好像一座燃烧的火炉。浓烟、蒸汽和从地面上爆裂开来的灰石从四面八方裹挟着他。法厄同支撑不住了，骏马和金车完全失去了控制。
烈焰在狂乱地跳跃，最后烧着了法厄同身上的毛发。他一头扑倒，被摔出豪华的太阳金车。可怜的法厄同浑身上下都在燃烧着，在空中随风飘荡。最后，他的故乡，宽阔的急流埃利达努斯接纳了他的遗体。
赫利俄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抱住头，深深地陷于无限的悲哀之中。
水泉女神那伊阿得斯同情这位遭难的年轻人。她们一起动手，埋葬了法厄同。可怜他的尸体被烧得残缺不全。绝望的母亲克吕墨涅与她的女儿赫利阿得斯或者称作法厄同尼腾们抱头痛哭。她们一连哭了四个月，直到温柔的妹妹们变成白杨树，她们的眼泪成了晶莹的琥珀，实在哭不出声了，才勉强打住。
欧罗巴
腓尼基王国的首府泰尔和西顿是一块富庶的地方。国王阿革诺耳有一个女儿，名叫欧罗巴。女儿一直住在父亲的王宫大院里，与世隔绝。
一天，欧罗巴在午夜时分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她梦见世界的两大部分都化作女人的模样，双方激烈地争夺，希望霸占她。其中一位妇女非常陌生，而另一位——她就是亚细亚——长得完全跟当地人一样。亚细亚十分激动，她温柔而又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欧罗巴，说自己是欧罗巴的母亲，从小把她喂养大；而陌生的女人却像抢劫一样强行抓住欧罗巴的胳膊，拉着她往前，不容欧罗巴作丝毫的抵抗。“跟我走吧，亲爱的，”陌生女人对她说，“我背你去见宙斯！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大事！”
欧罗巴醒来以后，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她从眠床上爬起来，刚才的梦还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犹如白天一般。她久久地坐在床上，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天上哪一位神，”她寻思着，“给我送来这样一副景象？梦中见到的那位陌生女人是谁呢？我是多么渴望能够遇上她啊！她待我是多么地友好，即使动手抢夺我时，还始终向我微笑着！但愿诸神让我重新返回到梦境中去！”
清晨，明亮的阳光拂去了姑娘夜间美梦的记忆。一会儿，许多姑娘又都聚拢过来，一同游戏玩耍。毫无疑问，她们都是显赫家庭的名门闺秀。大家推欧罗巴当头，并邀请她一起前往海边的草地上散步休憩，这是姑娘们乐意聚会的地方。濒临大海，鲜花铺地，多么美妙的去处。姑娘们穿红着绿，衣服上绣着美丽的花卉。
欧罗巴穿了一件带有长襟拖裙的衣服，十分漂亮。衣服上用金丝银线织出了许多神的故事的图案。这件价值无比的衣服还是火神赫淮斯托斯的手工杰作。善于呼风唤雨，常常引起地震的海神波塞冬曾把这件衣服送给利彼亚。那时候他们正在热恋之中。后来，这件衣服成了传家宝，传到儿子阿革诺耳手上。欧罗巴穿上漂亮的衣服，光彩熠熠，领着大家一直朝海边的草地奔了过来。草地上鲜花怒放，格外芳香。
姑娘们欢笑着各自散了开来。大家采摘着自己喜欢的花朵，有的摘水仙；有的摘风信子；有的寻紫罗兰；有的找百里香；还有的喜欢黄颜色的藏红花。欧罗巴也很快发现了目标。她站在众位姑娘中间，手上擎了一束玫瑰花，看上去真像一尊爱情女神。
姑娘们采集了各种鲜花，然后围在一起，坐在草地上，大家动手，编织花环。为了感激草地仙子，她们把花环挂在翠绿的树枝上。
宙斯为年轻美貌的欧罗巴深深地打动。可是他害怕妻子赫拉醋意大发，而且也不希望迷惑洁白无辜的姑娘，于是他狡猾地想出了一个新的计策。他嗖地一下变作一头公牛。那是怎样的一头公牛啊！它决不是弯身曲背，拱在轭具下面，拉着沉重大车的公牛，而是膘肥体壮的巨型大牛。一对牛角小巧玲珑，犹如精雕细刻的工艺品，晶莹闪亮，像珍贵的钻石。牛的额前留着一块半月型的乳白胎记，闪闪发光。它的全身毛皮金黄色，一双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流露出无限的眷恋和渴望。
当然，宙斯在变化身段以前，已经把赫耳墨斯叫到跟前，吩咐他不要走漏自己的消息：“快过来，我的孩子，你是执行我的命令的忠实使者。你看到腓尼基王国了吗？你迅速下去，把山间牧场上国王的牲口给我统统赶到海岸边上。”
一会儿，赫耳墨斯鼓动翅膀，飞到西顿的高山牧场。他赶着国王的牲口群从山上一直来到草地，那是阿革诺耳的女儿欧罗巴无忧无虑地采集玩弄鲜花的地方。可是赫耳墨斯没有料到，他的父亲宙斯已经变作公牛，混杂在国王的牧群中间，一起被赶到了草地。
牧群在草地上慢慢地散开，只有体内隐藏着天神的大公牛渐渐地来到山坡草地旁，欧罗巴和一群姑娘正坐在这里嬉闹玩耍。公牛骄傲地穿过肥沃的草地，却没有一点威胁或是令人惊恐的神色，而是散发出一阵阵温顺的气息。欧罗巴和姑娘们都起劲地称赞公牛那高贵的气概和安静的姿态，兴致勃勃地走近公牛，看着它，还伸出手去抚摸油光闪闪的牛背。
公牛似乎很通人性，愈来愈靠近姑娘。最后，它依偎在欧罗巴的身旁。欧罗巴吓了一跳，不禁往后倒退几步。她看到公牛只是驯服地站在那里，又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把手里的花束直凑到公牛的嘴边。公牛撒娇地舐着送到嘴边的鲜花和姑娘的手。姑娘用手拭去公牛嘴角边的白沫，温柔地抚摸着牛身。漂亮的公牛让姑娘越来越喜欢，她终于大着胆子在牛的前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公牛发出一声欢乐的哞叫。哞叫声不像平常公牛的咆哮，听起来倒像是吕狄亚人的牧笛声，在山谷间飘荡回转。
公牛温顺地躺倒在姑娘的脚旁，无限渴望地瞅着她，用头摇摆着，向她示意自己宽阔的牛背。
欧罗巴看着高兴，便喊着对伙伴们说：“你们快过来，我们可以坐在美丽的牛背上。这里地方很大，我敢打赌，一下子可以坐四个人。这头公牛又温顺又友好，一点也不像别的蛮牛。我想它大概有灵性，像人一样，只不过缺少说话的本领！”说完，她从伙伴们手上接过花环，挂在牛角间，然后大胆地骑上了牛背。其他的伙伴们仍然犹豫不决。
公牛一骨碌跳起身，迈开轻松的步伐，欧罗巴的女伴们却怎么也赶不上。当它走出草地，面对一片光秃秃的沙滩时，公牛反而加快了速度，活像一匹飞奔的骏马。欧罗巴还没有来得及想发生了什么事，公牛已经猛地一步跳进了大海，高兴地驼着猎物游开了。姑娘用右手紧紧地抓着牛角，左手抱着牛背。风儿劲吹，鼓动着她的衣服，好像张开的船帆。她非常害怕，回过头去盯着自己已经留在远方的故乡。欧罗巴大声呼喊女伴们，可是风又把她的声音挡着送了回来。海水在漂浮的公牛旁缓缓地流着，姑娘生怕弄湿了衣衫，她努力地把双脚提起来。公牛却像一艘海船一样，平稳地向大海纵深游去。一会儿，背后的海岸消失了，太阳沉入了水面下。夜色朦胧之中，惊恐不安的欧罗巴看到周围水天一色，除了波浪就是星星，她十分孤寂。
公牛驮着姑娘一直往前。他们在游动中迎来了黎明，在水中又游了整整一天。周围永远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可是公牛却能十分机智地分开波浪，它那可爱的猎物身上竟然没有沾上一点水珠。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另外一边的海岸，公牛爬上陆地，来到一棵大树旁，让姑娘从背上轻轻走下来，自己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姑娘正在惊异，却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穿戴齐整如神一般的男子。男子向她解释说，他是克里特岛的主人；如果姑娘愿意嫁给他，他可以保护姑娘。欧罗巴绝望之余便朝他伸出一只手去，表示答应他的要求。宙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然后……他又像来时一样消失了。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欧罗巴从昏迷中慢慢地醒了过来。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呼喊着父亲的名字。这时候，她想起了所发生的这一切，于是十分哀伤地怨诉着：“我是个卑劣的女儿，怎么可以呼喊父亲的名字？败坏的道德必须让我忘掉一切！”她仔细地审视周围，心里反复地问着：“我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可是，难道我真地醒着，这件丑事难道是真的吗？不，我肯定是无辜的，也许只是一场梦幻歪曲着我的精神。”
姑娘展开手掌，揉了揉双眼，似乎想把这场丑恶的梦从眼前拭掉。可是那些陌生的情景犹在，不知名的山峦树木包围着她。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奋力地撞击着悬崖峭壁，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隆声。
绝望之中，姑娘忿恨不已，高声地呼喊起来：“天哪，该死的公牛要是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把它的妖角全部拧碎，可是这只能是一种愿望而已！家乡远在天边，我除了死还有什么出路呢？天上的神，给我送上一头雄狮或者猛虎吧！”一头凶猛的野兽也没有，眼前只是一片陌生。太阳从蔚蓝的天空里露出了容光焕发的笑脸。
如同被复仇女神所驱使，欧罗巴突然跳了起来。“卑鄙的造物！”她大声地呼号着，“如果你不想结束这种不名誉的生活，难道你不会感到父亲会咒骂你吗？你难道愿意给一位野兽的君王当侍妾，辛辛苦苦地为他当女佣吗？你怎么可以忘掉自己是一位高贵国王的公主呢？”
惨遭命运遗弃的姑娘痛恨万分，想到了死，可是又拿不出死的勇气。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嘲笑声。姑娘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到女神阿佛洛狄忒站在面前，浑身上下闪发着天神光彩。女神旁边是她的小儿子爱情天使。他弯弓搭箭，跃跃欲试。女神开始讲话前，嘴角边上泛起一丝笑容：“美丽的姑娘，放弃你的愤怒和争执，你所诅咒的公牛马上就来。它会把牛角送来给你拧个粉碎。我就是给你托梦的那位女子。欧罗巴，你可以借以自慰了！抢劫你的正是宙斯本人。你现在成了地面上的女神，你的名字将与世长存，因为世界上接纳你的那块地方从此以后就按你的名字叫作欧罗巴！”
欧罗巴恍然大悟，默认了自己的命运，跟宙斯生了三个强大而又睿智的儿子。他们是弥诺斯、拉达曼提斯和萨耳珀冬。弥诺斯和拉达曼提斯后来成为冥界判官。萨耳珀冬是一位大英雄，死前在小亚细亚当吕喀亚王国的国王。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卡德摩斯
卡德摩斯是腓尼基国王阿革诺耳的儿子，是欧罗巴姑娘的兄长。宙斯劫持了欧罗巴以后，国王阿革诺耳十分痛苦。他急忙派出卡德摩斯和其他三个儿子福尼克斯、基立克斯和菲纽斯外出寻找，而且告诉他们，找不到妹妹不准回来。
卡德摩斯出门以后东寻西找，始终打听不到妹妹欧罗巴的消息。当他几乎不抱希望还能找到妹妹的时候，他转身去找太阳神福玻斯·阿波罗，请求神指点，他到底应该落脚何地才好，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回到父亲那里去。阿波罗迅即给他指示：“你将在一块孤寂的牧场上遇到一头牛。那头牛还没有套上轭具，它会带着你一直往前。等到牛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你可以在那里造一座城市，而且将城市命名为底比斯。”
卡德摩斯刚要离开卡斯泰利阿水泽（他是在这里接受阿波罗神谕的），突然，他看到前面绿色的草地上有一头母牛在神色疑虑地啃草。他朝着太阳神福玻斯做了一个致谢的祈祷，迈开轻松的步伐，顺着母牛的方向走了过去。母牛领着他蹚过了凯菲索斯浅流，站在岸边不走了。母牛抬起头，大声地哞叫着。它又回过头来，看着跟在后面的这位男子，然后满意地躺了下去，卧伏在高高的草地里。
卡德摩斯感激地跪在地上，亲吻着这块陌生的土地。后来，他想给宙斯呈献一份祭品，于是派出仆人，命他们到活水水源处取水，以供神品饮。附近有一片古老的森林，是樵夫和斧子从未光顾过的地方。森林里的山石间涌出了一股清泉，蜿蜒流转，穿过了层层灌木。泉水晶莹甜蜜，十分可爱。
在这片森林里隐藏着一条巨龙。它火红色的头冠闪闪发光，眼中喷射着熊熊的火焰，身体在不断地变粗膨胀；口中伸出三条长舌，犹如三叉戟，吱吱有声；龙口内长着三排尖尖的牙齿。腓尼基的仆人走进山林，正把水罐沉入水中，准备打水时，蓝色的巨龙突然从洞中伸出脑袋，口中发出一阵可怕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