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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解析

我们接下来探讨魔术师、术士和巫师所做的梦。这些梦不仅是单一心灵的独特产物,更展现了人类所具有的一般特性。阿玛林果的艺术很值得用自然科学的方法来分析;他的画是测试科学融通性的一个例子,是极引人注目的文化片断。我们可能从复杂程度低于艺术灵感的生物层次,对它加以解释,并赋予它额外的意义。

在从事这样的分析时,科学家习惯寻找一些现成的因素作为敲门砖。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从阿玛林果的绘画中,挑选了两项看来较容易解释的元素:梦境般的整体形象,以及其中惹人注目的巨蛇。

神秘主义和科学在梦境中交会。弗洛伊德清楚地看到两者之间的关联,提出了解析梦境意义的假设。他说,梦是无意识欲望的伪装。我们在睡眠时,“自我”会放松对“本我”(也就是本能)的控制,于是我们最原始的畏惧和欲望因此得以逃脱,并且呈现于有意识的心灵上。但是它们并不以赤裸裸的形式出现,而是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人物一般,会受到心灵压抑而变换成象征符号,才不致干扰睡眠。一般人不能寄望在醒来时能正确解释梦的含义。弗洛伊德认为,人必须依赖精神分析师的引领,以自由联想的方式解读梦中密码。当梦的解析完成之后,象征符号和幼时经验的关联就会变得一目了然。梦中的启示如果诠释正确,病人因为记忆上的压抑所造成的精神官能症(neurosis)和其他精神方面的干扰,就会因而减轻。

弗洛伊德把注意力集中在脑内隐藏的非理性过程,并提出无意识的观念,这对西方文化是一项重要的贡献。无意识的观念成为一种思想上的源泉,由心理学贯穿人文学科。但是,这个想法多半是错误的。弗洛伊德致命的错误在于不愿意测试自己的理论,让它们面对其他有竞争力的解释,然后再修正他的理论来包含矛盾的事实。他的命运也不佳。弗洛伊德剧本中的演员有本我、自我和超我,如果他当初猜对它们的基本特性,那么,这些演员以及它们在情绪压抑和移情作用上扮演的角色,可能已经顺利演变成现代科学理论中的组成因素了。达尔文的天择理论就是因此而成功的,尽管这位博物学家当初一点儿也不知道基因携带着特殊的遗传特征。到后来,现代遗传学才验证了达尔文在生物进化过程中的直觉。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上,面对了比基因更复杂而难以捉摸的元素,用最温和的方式来说——他猜错了。

对做梦的本质有一个较具竞争性也较现代化的假设,那就是生物学上的活化综合模型(activation-synthesis model),是哈佛医学院的霍布森(J. Allan Hobson)和其他研究人员,在过去20年中创造出来的。我们对做梦时实际发生在脑内的细胞层次和分子层次事件愈来愈了解,而霍布森的模型便是由这些知识片断所组成。

简单地说,做梦像一种疯狂的状态,会产生大量的视觉,却大半和真实无关,充满了情绪和象征符号,内容无规律可循,而变化形式具备无穷的可能。做梦很可能是大脑记忆库中,资讯重组编辑时所产生的副作用,而不像弗洛伊德所想象的,来自逃过大脑审核的野蛮情绪和隐藏的记忆。

活化综合假设背后的事实基础可以解释如下:在睡眠状态中,几乎所有的感官都关闭了,但脑干产生的脉冲会由内部活化有意识的大脑,刺激大脑急忙执行平常的功能,也就是产生能够连贯叙述的影像。但是因为缺乏由感官随时输入的资讯,包括身体移动时产生的刺激,此时大脑和外界的真实状况毫无关联。因此,它只能全力以赴,创造幻想。当有意识的大脑清醒过来,重新掌握了现实,所有的感觉和运动输入也都恢复时,大脑才回过头来审视这些幻想,欲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样的解释失败了,结果梦的解析本身反倒成了某种幻想。这就是为什么和梦相关的精神分析理论,以及神话和宗教中类似的超自然的诠释都在同一段时期内,让人在情绪上能够信服,事实上却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