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针灸传承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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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学术思想

著名中医药专家学术思想经验是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研究著名中医药专家的学术思想是继承中医药独具特色的理论体系,培养造就新一代名医,进而推动中医学术进步和理论创新的需要。本节通过“依经据典,发古解难,发微经络腧穴理论”“创立理、法、方、穴、术的针灸辨证施治体系”“改良三才针法,强调得气至上以提高针灸临床疗效”“擅长治疗各种痛症,分清部位归经,六纲活用”“编著《中国针灸学》,开拓针灸国际教育”五个方面介绍程莘农的学术思想贡献。

一、依经据典,发古解难,发微经络腧穴理论

(一)阐述经络腧穴研究的本质

程莘农在针灸理论、临床治疗、教学科研等多方面的贡献同他一生的治学严谨和勤奋是分不开的。认真务实是程莘农的治学精神,他指出:“无论做人、做学问,都必须认真务实。”本着这种精神,他对经络的研究认真对待,客观务实。程莘农主张现代经络实质研究要客观务实,应用历史和科学的眼光看待经络学说,区别对待“经络”现象与经络学说,客观认识经络与现代解剖生理结构的相关性,同时还应与临床结合,重视腧穴、病症在经络实质研究中的地位。

程莘农认为研究经络,首先要端正主导思想,要客观务实,研究出什么就是什么,不要事先被“虚无”或“神圣”所左右。“经络客观存在”这一重大研究成果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也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通过一系列的经络研究,程莘农得出的学术观点才更是后人研究经络的指向标,为我们今后的经络研究提出了全方位的思考。

1.区别对待“经络”现象与经络学说

“经络”现象是指在实践经验的基础上,经过长期的观察体验和反复医疗实践所发现的人体相关生理功能和病理变化的一种客观存在。而经络学说是对这一现象的解释。古代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不同学派发现了不同的人体特定部位之间的联系规律,即“经络”。古人给予我们的只是经络存在的“事实”,并用经络学说给出了相关的“解释”,其中掺杂了许多不同时期中国传统文化哲学观念。如早期的经脉循行线是比较简短的,为了完成经脉循环流注,古人延长和扩大了人体各部位之间的联系规律,并据此绘制了经脉体表循行图。

程莘农认为:“当今的经络研究,要区别对待‘经络’现象与经络学说,明确经络研究的研究对象,重要的是要探讨古代经络学说中所揭示的人体上下内外联系规律的科学价值与现代生命科学之间的关系,而不能完全只对经络学说中的理论进行验证,更不能‘按图索骥’寻找曲折跌宕的人体经脉循行线路。如果我们孤立地只研究经络的循行轨迹,就忽视了经络的整体系统性,得出的结论只是片面的。”

2.用历史和科学的眼光看待经络学说

经络学说是中国古代医家在当时的文化背景和生产力发展水平下,对人体关联现象的认识和概括,是古人用直观、感性的方式对生命活动的体悟和解释。经络理论体系的形成包含着“天人相应”文化观念的融合,包含着粗浅的客观观察和深刻的主观推理,其内容渗透着人文科学的内容,并非纯粹意义上的自然科学范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中国古代的经络学说与其他传统文化一样,既有糟粕的成分,也有精华的部分;既有迷信的因素,也有科学的成分;既有消极的因素,也有积极的作用,应该科学分析、科学对待。

程莘农认为:“在经络学说的科学表达之前,应该首先分清哪些是客观的存在,哪些是主观的臆测,认识经络精髓之所在。如果在研究中过分地强调使用客观的实验数据来寻找古典经络的实质,其结果会有悖于经络的真实含义。”

3.客观认识经络与现代解剖生理结构的相关性

经络实质的研究对生命科学有着极大的影响和拓展,经络循行路线显示和循经感传等研究结果,肯定了经络存在的客观性和普遍性,但无法对经络实质或物质基础做出实质性的科学解释。目前还提出了大量与经络传导有关的“通道”,如循经低电阻通道、光通道、声通道、化学“梯度/分子”通道、中枢通道等,但均无法建立完整的吻合经典经络的“传导通道”,因为显示这些通道的参数与经络之间没有特异的对应关系,并不能说明经络的功能和物质基础。现代研究还认为,其循经感传的形成必然要涉及神经系统从外周到中枢的各个环节。从这些研究结果可以看出,经络体现的是一种生命的整体效应,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是生命物质之间相互作用的复杂活动的综合反映,不是某种物质结构的单一功能所能解释。

程莘农认为:“经络学说是在现代解剖和神经生理等学科之前,人类对自身生命科学现象的概括认识,也许是这些现代科学认识的萌芽状态,是以观察而不是实验数据为依据形成的理论。经络是人体气血运行的通道,是整个人体上下、内外相互沟通联系的路径,但不是简单地能够使某种形质与其功能直接对应,要客观对待经络与现代解剖生理结构的相关性,应用经络学说的研究成果科学地解释经络现象。”

4.经络研究应该与临床(腧穴)研究结合

以经络腧穴为基础产生的经络理论,是在长期的针灸临床实践中形成的关于人体有机联系的科学理论,指导用针灸治疗临床疾病。经络研究的结果只有回到临床才能得到检验,并只有在临床中才能获得新的生机。然而从研究的结果看,经络研究投入了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及财力,但令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一项能够指导针灸临床应用的成果。近年来我国在腧穴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尤其是在腧穴特异性研究方面,然而腧穴功效主治研究开展甚少。

程莘农认为:“必须彻底改变为经络研究而研究的现象,经络的研究要与临床相结合,重视经络研究对针灸临床的指导作用。腧穴是针灸施治的有效部位,是针灸疗法的作用点。经络的研究还要重视腧穴临床治疗作用的研究,与现代理论相结合,腧穴可能与局部神经、血管、淋巴管乃至组织液等人体多种形态结构和功能有关,验证腧穴的功效和发现新的腧穴,使经脉腧穴理论能够切实指导临床实践。”正如《百症针灸用穴指南》序中所说的“论经络而不舍腧穴,论腧穴而不离理论,这种经与穴的结合论述方法,对于发展针灸科学有其重要的意义。依据经络学说的主要内容,还应包括病候、某经发病,就反映出某经病候,然后就用某经腧穴治疗,经络、腧穴、病候三者是密不可分的,因此研究经络,必然要研究腧穴,研究腧穴也就必然研究病候”,体现了程莘农在经络研究中重视对腧穴、病症的研究。

(二)对《灵枢》与《素问》关系的认识

程莘农从20世纪50年代便开始中医针灸文献的研究工作,数十年如一日,勤于临证,钻研古籍,主张实践与理论并重,他认为:“在平时的工作学习过程中,如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自己勤于查书,中医经典中一定能找到满意的答案,要精通针灸,必须在中医经典著作上下工夫,只有熟读《灵枢》《素问》《难经》《针灸甲乙经》,掌握《金匮要略》《伤寒论》等,才能灵活运用中医基本理论来指导针灸临床,做到得心应手,针到病除。”他推崇经典但“继承不泥古,创新不离宗”,“去伪弘真”是他文献研究的一个基本出发点,从不做玄之又玄的学术,他的每一个观点见解,所引的每一段经文,都能在他的临床实践中找到佐证。基于此,程莘农对《黄帝内经》《难经》等中医典籍研究颇深,撰写出《难经语释》《难经概述》等文章,提出了许多学术思想、观点、方法。

程莘农认为,对中医的每个问题,要加强审核,力求准确。例如《灵枢》与《素问》的先后问题,历来有不同的看法。程莘农作为“灵素”学派的一员,对于这个问题有自己的见解,他坚持先有《灵枢》,后有《素问》,并从先秦诸子书中追溯了《黄帝内经》理论的渊源。他认为《素问》不仅多处引用《灵枢》中所言,而且《素问》引用的文献晚于《灵枢》。此外,《灵枢》中保留了十一脉的古老痕迹,而《素问》则直言十二经脉,无十一脉向十二脉发展的踪迹。

(三)归纳《黄帝内经》针灸处方特点

对于《黄帝内经》的学术内容,程莘农认为《灵枢》和《素问》两书绝大部分内容是针法。《黄帝内经》仅记载了10余张方剂和20余味药物,用药的处方为10多张,而针灸处方达412张。《黄帝内经》在治疗手段上也主要以针刺疗法为主,对药物和方剂的论述不多。他对整个《黄帝内经》运用针灸治病的情况用统计学的方法进行了分析,总结归纳了针灸处方特点,尤其是十二经病变及其针灸治疗规律。

1.针灸处方的组成

取穴配伍是组成针灸处方的要素,《黄帝内经》中针灸处方因取穴方法的不同,程莘农将其归结为循经取穴的处方、以痛为腧的处方、专病专方、对证专方、取背俞穴的处方及取俞募穴和前后对应穴的处方六类。其中以循经取穴的穴位为最多(356个,占86.40%),其次是以痛为腧的处方(19个,占4.61%)、专病专方和对证专方(各13个,各占3.16%),其余均不足10个。

在循经取穴的处方中,由于经脉的循行和功能、经脉与相应脏腑的连属,以及经脉之间的阴阳表里等关系,所以有不同的取穴配伍形式。其中,以取单经的为数最多(266个,占70.8%),异经取穴甚少(3个,占0.8%),而在取单经的处方中,又以取本经的多(263个,占70%),即根据病位所在经脉取穴,这种取穴方法在《黄帝内经》中最为常用。其治疗的都是本经经脉所过的部位或相应脏器的病变,病机较单一,病位亦仅限于某经、某脏(腑)。运用这种处方,辨别病在何经、何脏(腑)为其关键所在。主要包括局部取穴和远端取穴两种。取局部穴治疗的多为肢节和头部器官的疾患,如膝痛、足髀不可举、枢中痛、齿龋、耳鸣、耳聋等,多为经脉所过局部经气不利所致;取远端穴治疗的多为相应脏腑经脉的病变,取穴多在肘膝以下。

取十五络穴处方共15个,均是一穴一方,其治疗的是该经所属脏腑或支脉的某些病症,而不是主治该经脏腑和支脉的全部病症,如取通里治疗“实则支膈,虚则不能言”。

取下合穴处方共7个,除1方治疗三焦与膀胱合病之癃闭或遗尿外,余各方皆主治其所合之腑的病变。诸腑病除胆病外,均有腹部症状,病机多为实证。

在取多经的处方中(98个,占27.5%),表里经同用者37个,占10.4%,同名经同用者4个,占1.1%,其他两经或两经以上同用者57个,占16%。表里经同用的处方治疗的多是某脏(腑)、某经之阴阳失调,或阳亢,或阴盛,或虚实相移,故应用这种处方,首先应辨别某脏、某经的阴阳偏颇和虚实所在。同名经同用者,除1方用于热病,取手太阴以发汗解表,取足太阴以生津助汗外,其余3方均用以治疗头部器官的病症,如耳聋、颔痛等,其病变部位均为手足同名经脉循行之处,故应用这种处方主要还是根据病位之所在与经脉之循行而取穴的。

取根结处方共6个,专治三阴三阳开合枢的“折关败枢,开合而走”。三阴三阳开合枢在人体起着沟通内外、表里的作用,有特殊的功能;当其发生病变时,亦有独特的临床表现,对其治疗则各取相应的根结穴。

以痛为腧的处方有19个,占4.61%,这种处方是不按经脉循行部位和经穴所在部位取穴,而是病在何处,直接取该部。其治疗的多是局部单纯性疾患,如痹证、痈疽等,多在肢体部。其中3方是治疗腹部包块的,或在包块附近取穴,或直接针刺包块。

2.针灸处方取穴要点

首在辨病位。《黄帝内经》中针灸处方取穴的特点之一就是重视病位的辨别。首先辨明病位之所在,据此再予以处方取穴。《黄帝内经》的针灸处方中,为数最多的是循经取穴和以痛为腧的处方,其取穴都是以病位的辨别为前提的。另外,常常同一处方,既用于虚证,亦用于实证,如“肠中不便,取三里,盛泻之,虚补之”。可见,针灸处方的拟定首先应考虑病位的辨别。

其次依据经络理论。针灸作为治疗疾病的手段,都是通过对经络的调整而达到治愈疾病之目的。当病位确定之后,则针灸处方的拟订和选用穴位的依据主要依靠经络理论为指寻。《黄帝内经》中356个循经取穴的处方都是依据经络理论来确定的,另外《黄帝内经》中也有不少针灸处方只指出取之某经而无穴名,即所谓“宁失其穴,勿失其经”。因此,掌握经络理论在针灸处方取穴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第三,专方。在《黄帝内经》中共有专病专方和对证专方26个。这是一种比较少见的处方形式。它们无特定的取穴配伍规律,但对某些特殊的疾病有一定的治疗作用,这是普遍规律之外的特殊形式。专方的存在表明虽然腧穴的主治功能有其普遍性,如某经的经穴一般能治疗相应经脉或脏器的疾患,但某些腧穴则具有特殊的治疗作用或性能,尤其是对疾病的选择性治疗作用。后世不少针灸医家都较注重专方的运用,如古代很多脍炙人口的针灸歌赋,其中不少是以专方的形式出现的,在临床工作中,运用专方有时会取得更突出的效果,研究专方有着广阔的前景,特别是注重对穴位特异性治疗作用的研究,不但能提高针灸临床疗效,而且又简便易行。

3.针灸处方的基本原则——治病求本

在《黄帝内经》的针灸处方中,常常可以看到同一病可用数个乃至数十个处方治疗。如腰痛,其用以治疗的处方竟有33个之多;心痛一病,其方亦有16个之众。如此种种,不胜枚举。虽然有“病在腰者取之腘”的取穴原则,但治疗腰痛的处方却有33个,《素问·刺腰痛》还专门论述了各种腰痛的治疗方法和相应的处方,详论了各种原因、各个脏器、经脉、支脉等所致腰痛的辨证要点和诊断,根据病位在于某经、某脏而予以处方取穴,体现了“治病求本”的论治精神。《黄帝内经》的针灸处方是灵活多变的,是有法可循的,即强调病位的辨别,遵循“治病求本”的基本原则。

4.手法最能体现针灸的补泻

虽然《黄帝内经》多处强调虚者补之、实者泻之,但《黄帝内经》的针灸处方在取穴上,通常没有补泻之分,针灸处方的取穴往往是对病而言,即以辨病位为主来拟定的,对疾病的虚实寒热则在治疗时予以不同的施术方法。同是一组腧穴所组成的处方,既可用于虚证,亦可用于实证,一般无特定的补虚泻实之特性。因此,在处方拟定之后,掌握相应的施术方法就是治疗的关键所在了。即便处方精确,倘若施术不当,也会导致“补泻反则病益笃”的后果。这就提示我们,人体的腧穴一般具有双向性的调节作用,而不是单一的,主要是对疾病发生的部位具有选择性。有人观察,在合谷穴上分别采用不同的手法,可引起血管的舒张或收缩反应,并经统计学处理具有显著的差异,从而也说明了穴位的双向性调节作用是客观存在的。

(四)概括《黄帝内经》十二经病候证治规律

经络辨证是以经络学说为理论基础,概括了经络病变的临床表现及经络、脏腑病变时的相互影响,是对病变时表现的一般规律的总结。所以,程莘农十分强调针灸辨证论治的经络辨证,指出以经知脏,是其捷径。

1.总结《黄帝内经》十二经病候特点

《黄帝内经》中有关病候的记载,内容非常广泛,《灵枢·经脉》中记载病候220个,阴经病候96个,阳经病候124个。阴经病候以脏腑病候为主,为阴经总病候数的52.08%,其次为四肢、头面五官、颈项躯干等部位的病候,这也印证了“阴主内”。阳经病候以外经病候为主,其中头面五官、颈项躯干、四肢部病候最多,分别为35、27、32个,计94个,约占阳经病候总数的75.81%,内脏病候仅有11个,只占阳经病候总数的8.87%,这也印证了“阳主外”。

历代医家对经脉病候非常重视,如明·张三锡认为:“脏腑阴阳,各有其经,四肢筋骨,各有所主,明其部以定经,循其流以寻源,舍此而欲知病之所在,犹适燕而南行,岂不愈劳愈远哉!”强调针灸治疗疾病,当根据病候分布确定病在何经,这样才能选取相应的经穴进行治疗,不致“无的放矢”乱施针灸。《儒门事亲》写道:“项关一男子,病卒疝暴痛……泻大敦二穴,大痛立已。”就是根据其病候部位,乃足厥阴肝经所过,“肝足厥阴之脉……循股阴入毛中,过阴器,抵小腹”,诊为邪客于足厥阴,从足厥阴论治,其病属实,故泻足厥阴肝经之大敦穴,暴痛立止。再如明代《医学纲目》中的刺灸治胀七法、刺灸治飧泄三法等,也都是对十二经中有关经脉的主要病候进行综合分析得出的。

总之,十二经病候对于针灸临床具有重要意义,“能别阴阳十二经者,知病之所生。候虚实之所在者,能得病之高下”。掌握了十二经病候,临证之时,方能随时应变,进行恰当的治疗。

2.论述《黄帝内经》十二经病候针灸治疗规律

《黄帝内经》有关十二经病候针灸治疗规律主要是突出辨经论治,以循经取穴为主,体现了“经络所通,病候所在,主治所及”的指导思想。通过总结十二经病候处方,发现外经病候多取阳经穴治疗,脏腑病候多取阴经经穴治疗,神志病候常阴阳两经并取。

程莘农认为,十二经病候中,内脏病候与其经脉内属脏腑的生理病理特点有关,外经病候与其经脉循行部位一致。临证之时,抓住经络这条线索,将病候按十二经进行分类归经,结合其他辨证方法,就可以循其内外,复杂的病候也就有所归属,据此可辨明病因、病位、病性,指导临床。古人根据当时的人体知识和长期积累的丰富临床经验,把大量常见病候与经脉的循行规律,结合经脉所络属的脏腑生理病理特点,以及经气的逆顺和调做了广泛的联系,进行定经归类,分属于十二经脉。这一归类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据此可初步诊断出疾病的部位和性质,即病在何经(络)何脏(腑),属虚属实,从而为治疗提供依据,如选择穴位和手法,如同根据药物的归经规律按经选药一样。

3.发挥《黄帝内经》十二经病候针灸治疗规律

谢任禹通过收集程莘农1986年1月~1987年9月间293例初诊病案,对主要病候进行分析,293例病案中,以四肢、头面五官及颈项躯干部病候的发生率较高,为229例,占78.16%,提示针灸门诊就诊病人以外经病候为多,占有较大比例。针灸对各种循经部位的病候,如痛、热、痒、麻等感觉障碍,或肿、不用、挛急、不能转侧等功能障碍,也确有较好的疗效。在这些门诊病例中,以脏腑神志病候为主者,有55例,表明内脏病候在针灸门诊治疗中,仍占一定比例,而且疗效亦佳,但相对来说例数较少。这是因为以内脏病候为主要病痛的人,往往直接到内科就诊而很少到针灸科就诊,这与人们对针灸治病范围的了解程度等其他诸多因素有关。

总结发现,头面五官、四肢、颈项躯干部病候等外经病候,主要取阳经穴治疗(59个,58.42%);脏腑病候多取阴经穴治疗(47个,100%);神志病候多取阴阳经并治(8个,100%)。

程莘农认为,经络、腧穴、病候同为经络学说的重要内容。人们对经络、腧穴已进行了大量的观察和研究,但至今仍不能圆满解释经络之实质。中医关于经络脏腑等组织器官的概念,是从整体功能上进行观察和归纳的,如果从十二经病候着手或结合十二经病候加以考虑,或许会有益于经络实质的研究。

(五)首先总结了五输穴的特点

1.五输的名称

“五输”的名称数见于《黄帝内经》。如《灵枢·九针十二原》曰:“二十七气所行,皆在五输也。”《灵枢·本输》曰:“五输之所留,六府之所与合。”《灵枢·官能》曰:“明于五输徐疾所在,屈伸出入,皆有条理。”等等。但是这几篇所说的五输包括了两种含义:一是指五脏的井、荥、俞、经、合二十五穴而言;一是指五脏六腑的井、荥、俞、原、经、合全部穴位而言。我们现在通称的五输是取后者的含义(俞字有从月旁,有从车旁,因“俞”“腧”“输”皆通用)。

2.五输穴的数量

《灵枢·九针十二原》曰:“五藏五输,五五二十五输,六府六输,六六三十六输。”总合起来,只有61个穴。《灵枢·本输》列举出五脏六腑的井、荥、俞、原、经、合的穴名,其中无心经井、荥、俞、经、合五输穴,代以心包络经的中冲、劳宫、大陵、间使、曲泽五穴,至皇甫谧《针灸甲乙经》始有心经五输穴(少冲、少府、神门、灵道和少海)的记载,合起来66个穴。

3.五输穴的五行属性

程莘农认为,《灵枢·本输》在列举五输穴名时,凡属阴经井穴下皆加一“木”字;凡属阳经井穴下皆加一“金”字,其余不论阴经阳经的荥、俞、经、合穴下皆无五行属性。《难经·六十四难》曰:“阴井木、阳井金、阴荥火、阳荥水、阴俞土、阳俞木、阴经金、阳经火、阴合水、阳合土。”由是五输穴才全部有了五行属性的记载。《难经·六十四难》解释为具有刚柔(阴阳)之义。张隐庵谓:“五藏之俞出于井木者,五藏合地之五行,以应生长化收藏之气,帮从木火土金水而顺行;六府之俞出于井金者,六府应天之六气,六气生于阴阳而初于地,故从秋冬而春夏,此阴阳逆顺之气也。”

4.五输的循行路线

五输的循行路线,皆由四肢指(趾)端走向肘、膝,而十二经脉循行路线,有从内脏达四肢,有从四肢达内脏,内外相贯,如环无端,二者相左为何?程莘农认为,五输不独是十二经脉之气流行其中,即十五络脉之气亦流行于其中,经络血气均经大络行于五输。正如《灵枢·九针十二原》载:“黄帝曰:愿闻五藏六府所出之处。岐伯曰:五藏五输,五五二十五输,六府六输,六六三十六输,经脉十二,络脉十五,凡二十七气以上下,所出为井,所溜为荥,所注为输,所行为经,所入为合,二十七气所行,皆在五输也。”又如张隐庵说:“水谷所生之血气从大络而出于皮肤,复从五输而注于经脉,故曰二十七气所行,皆在五输也。”由此可知,五输和经络是有密切关系的,但由于五输循行皆到肘、膝处和经脉会合,因此通称五输全部穴位,为手不过肘、足不过膝的66个穴。

程莘农认为,经络血气均经大络行于五输。如《灵枢·经脉》曰:“脾之大络,名曰大包……此脉若罗络之血者,皆取之脾之大络脉也。”十二经及任、督脉各有一络,为什么脾又多一大络呢?杨上善解释曰:“脾为中土,四藏之主包裹处也,故曰大包也。”丁德用解释曰:“脾之大络者,脾象土,主中宫,王四季,分养四藏,故曰脾之大络……”张隐庵解释曰:“……罗络之血者,谓大络之血气,散于周身之孙络皮肤,若罗纹之纵横而络于身也,夫脾之有大络者,脾主为胃行共津液,灌溉于五藏四旁,从大络而布于周身……而血络之若罗纹,以络于周身。”以上所引三家的解释,不但让大家明了脾之大络的作用,并且更能进一步了解经络和五输的联系。

5.阴经亦有原穴

程莘农认为,阴经亦有原穴。一般主张五输中阴经无原穴,而阳经多一原穴。《难经·六十二难》说:“藏井荥有五,府独有六者,何谓也?然,府者,阳也,三焦行于诸阳,故置一俞名曰原,府有六者,亦与三焦共一气也。”《难经·六十六难》说:“三焦所行之俞为原者何也?然,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经之根本也,故名曰原。三焦者,原气之别使也,主通行三气,经历于五藏六府,原者,三焦之尊号也,故所止辄为原。”由于为三焦之气所过之处,故阳经多一原穴,称为“所过为原”。实际上阴经亦有原穴。《灵枢·九针十二原》提到肺原太渊、心(包络)原大陵、肝原太冲、脾原太白、肾原太溪,正是五输阴经的俞穴,故有“阴经无原,以俞代之”和“俞、原并过”的说法。

(六)考证“八会穴”

程莘农认为,八会穴的确立,依据了脏腑的生理功能、中医的解剖知识、某些部位的生理特性、穴位与经络的联系等中医学基本理论,既有充分的理论依据,又有一定的临床实用价值,是针灸学中必须研究的课题。

“八会”作为一组腧穴的称号,首见于《难经·四十五难》,曰:“经言八会者,何也?然,府会太仓,脏会季胁,筋会阳陵泉,髓会绝骨,血会膈俞,骨会大杼,脉会太渊,气会三焦,外一筋直两乳内也。热病在内者,取其会之气穴也。”

1.八会穴的组成

根据《难经》所述,可以明确“八会穴”是八个会穴的总称,即脏、腑、气、血、筋、骨、脉、髓八个会穴。《难经》问世以后,历代医家为之注解者,不下数十家,诸家对八会穴穴名的注解,绝大多数遵循着《难经》的说法。但由于各种《难经》版本记载上的差异和个别穴名有着不同的别名及少数医家的不同说法,从而使某些会穴的穴名尚有争议。

孟世忱提出了另一组八会穴。其内容是:“经言八会者,何谓也?然,八会者,腑脏筋脉肉脂皮骨之总会也。府会中脘,任脉经也。脏会身柱,督脉经也。筋会俞府,厥阴经也。脉会通谷,少阴经也。肉会周营,太阴经也。脂会瞳子髎,少阳经也。皮会颊车,阳明经也。骨会睛明,太阳经也。”这种指腑、脏、筋、脉、肉、脂、皮、骨之八会的说法仅见孟氏一人。这一说法不但与《难经》旨意几乎完全不同,而且不符合孟氏本人所言该八穴为“六经手足交会穴”的观点,故未被人们所采用。

据此,程莘农认为,“八会穴”应为《难经》中所述,为脏、腑、气、血、筋、骨、脉、髓八个会穴。

2.骨会、髓会穴名考

关于骨会、髓会之穴名,各文献有不同记载。其中,骨会有三种说法。《难经》《难经本义》《难经悬解》及《针灸大成》等30种文献均认同“骨会大杼”的说法,《白云阁原本难经》《难经章句》及《类经图翼》等6种文献则记载为“骨会大椎”,再者《针灸医学》《脉诀难经太素评林》等认为“名曰大杼,而实指大椎”。通过文献梳理,程莘农认为大椎穴有一别名为大杼,其原因是大椎骨又名杼骨,因而骨会应为大椎。

《难经》原文中已经明确指出髓会为绝骨穴,但有极少数《难经》注解者认为是枕骨穴。程莘农认为,根据八会穴的理论,分析髓会之处,应与髓直接有关联。脑为髓海,但脑部的腧穴繁多,将髓会定为枕骨穴,理由不够充分。枕骨穴在枕骨下,枕骨“在项后脑骨下,适当枕处者,有势无液”。所以髓会不应在无液的枕骨处。而绝骨穴的特点,决定了髓会所在。因而髓会应以《难经》原文中所说的绝骨穴为是。

二、创立理、法、方、穴、术的针灸辨证施治体系

程莘农之师孙晏如教授,毕生重视中医基础理论的研究,特别强调:“要精通针灸,必须重视中医基础理论的研究。”在临床上则强调针灸与汤药并重,根据病情的需要,适当地加以选择和配合,孙晏如教授善于针亦善于针药兼施。

程莘农师从孙晏如教授,加之初习中医,后转攻针灸,更是重视中医理论对针灸临床实践的指导作用,他指出针灸疗疾要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贯彻理、法、方、穴、术的统一,即“缘理辨证、据证立法、依法定方、明性配穴、循章施术”,五者统一,方能事半功倍,游刃有余。

早在1962年,程莘农、裘沛然、邵经明等中医针灸大家在编写第2版针灸学教材时,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增加了穴位处方的方解。因长期以来,中医处方用药,有君臣佐使可依,而针灸处方选穴,就很少有人提及。所以在第2版教材中大胆创新,引入针灸方解,此后,程莘农一直在临床和教学实践中应用推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使用。

(一)理——掌握经脉循行,归经辨证,以诊断为基础

程莘农认为,针灸治疗疾病,虽不同于药物,但选穴处方和施术手法,同样离不开中医学诊疗疾病的基本原则——辨证论治。缘理辨证、据证立法,准确辨证是取得疗效的前提。临证时尤其重视经络辨证,他认为经络辨证是以经络学说为理论基础,概括经络病变的临床表现及经络、脏腑病变时的相互影响,总结出病变表现的一般规律,实现以病归经,以经知脏,准确诊断。施术时强调“宁失其穴,勿失其经”,表现了对经络的高度重视,在具体诊断和辨证施治过程中,主要掌握以上要点,才能有的放矢,提高诊治疗效。

程莘农认为,只有熟记经络循行,认清病候归经,才能够准确地进行经络辨证。经络循行和病候归经在经络辨证中具有重要作用。“有诸内必形之于外”,任何疾病都以一定的“病候”表现于外,“经络所通,病候所在,主治所及”,各经脉病候与其经脉循行特点密切相关。通过对病候进行分析,判断病在何经、何脏(腑),据此进行处方配穴,或针或灸,或补或泻。虽然十二经病候与脏腑病候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十二经病候以经脉循行部位的病变较多,而脏腑病候则以内脏病变较多。如胸肺部胀满、咳喘、缺盆中痛、肩背寒痛、臑臂内前廉痛、口渴、心烦、恶寒发热、汗出等病候常从肺经论治。尽管十二经病候常有交叉,如心烦,可见于手太阴肺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及手厥阴心包经病变,但可根据其他症状来判定。若其他症状为足少阴肾经病变,则心烦属足少阴肾经。将病候按十二经进行分类归经,结合其他辨证方法,就可以循其内外,复杂的病候也就有所归属,以辨明病因、病位、病性而立法处方。他强调进行经络辨证时,除应重视十二经病候规律外,还应注意经脉循行部位的病变,尤其是局部的疼痛、发热等感觉变化,以及拘挛、屈伸活动和转侧受限等功能障碍症状,如脾经通过腹部,故腹部胀满属脾;前头痛属阳明经、偏头痛属少阳经、头顶痛属厥阴经等,都是依据经脉循行路线进行经络辨证。“凡刺之理,经脉为始”,只有熟记经络循行才能循经取穴,辨证施治。

(二)法——据证立法,树补、泻、温、清、升、降六法

程莘农指出,临床中应严格根据辨证,确定相应的治则治法。临床治病如攻城守地的战役,治则治法则如同一场战役中的战略意图,是大方向、大原则,法一立,则排兵布阵、选穴定方,一气呵成,顺势而就,因此,临床上治则治法具有高度的指导意义,既要明确,也要坚持。辨证益精,立法益明,治疗益专,坚持守法治疗,不宜轻易变更,因为治疗疾病有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慢性病更需坚守原方治疗较长时间才能获效,故临床立法后,力求持之以恒,恒而有效。

针灸治法是通过经络腧穴的选取、针灸方法的运用而实现的。程莘农根据《黄帝内经》等有关记载及临床运用情况,将针灸治法概括为补、泻、温、清、升、降六法。

1.补法

补法,是用针灸扶助正气、补益人体阴阳气血和脏腑虚损的一类治法,适用于虚证。《灵枢·经脉》记载:“虚则补之。”《灵枢·官能》记载:“阴阳皆虚,火自当之。”都是指针灸补法的应用。

临床常用的补法,例如补益肾气,常取肾俞、关元、太溪等,针刺用补法或灸法,用于治疗肾气虚证;补中益气,常取中脘、气海、足三里等,针刺用补法或灸法,用于治疗脾胃气虚证;补益气血,常取脾俞、膈俞、足三里、三阴交等,针刺用补法或灸法,用于治疗气血两虚证;补益肾阴,常取太溪、照海、志室等,针刺用补法,治疗肾阴虚证。

邪气实不宜用补法,邪气未净不宜早用补法,虚中夹实不宜单用补法。

2.泻法

泻法,是用针灸驱除邪气、消除积滞,以利于恢复正气的一类治法,适用于实证。《灵枢·经脉》记载:“盛则泻之。”《灵枢·九针十二原》记载:“凡用针者……邪胜则虚之。”《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记载:“血实宜决之。”都是描述泻法的应用。

临床常用的泻法,例如疏风解表,常取风池、合谷等穴,针刺用泻法,用于治疗表实证;泄热通便,常取曲池、天枢、丰隆,针刺用泻法,用于治疗里实证;破瘀活血,常取有关腧穴,用针刺泻血法以治血瘀证;消食化滞,常取建里、足三里、四缝,针刺用泻法,以治疗食积证等。

虚证不宜用泻法,虚实夹杂不宜单用泻法。

3.温法

温法,是用针灸温经通络、温养阳气、温中散寒、回阳救逆的一类治法,适用于寒证。《素问·至真要大论》记载:“寒者热之。”《灵枢·经脉》记载:“寒则留之。”《灵枢·官能》记载:“结络坚紧,火所治之。”《灵枢·阴阳二十五人》记载:“凝涩者,致气以温之。”《灵枢·禁服》记载:“血寒,故宜灸之。”都是描述温法的应用。

临床常用的温法,例如温通经络,可根据寒邪所在部位循经取穴,留针或用灸法,用于治疗寒凝经络证;温中散寒,常取中脘、足三里,留针或用灸法,以治疗胃寒证;回阳救逆,常取关元、神阙,用灸法以治疗阳气衰微、四肢厥逆证。

热证不宜用温法,阴虚证慎用灸法。

4.清法

清法,是用针刺清解热邪、泄热开窍的一类治法,适用于热证。《素问·至真要大论》记载:“温者清之。”《灵枢·经脉》记载:“热则疾之。”《针灸大全》记载:“有热则清之。”都是描述清法的应用。

临床常用的清法,例如清解热邪,常取大椎、曲池、合谷,针刺用泻法,治疗热证;一般脏腑热证常取本经井、荥穴,用毫针泻法或点刺出血治疗;泄热开窍,常取人中、十二井穴,针刺用泻法或点刺出血,用于治疗热蒙清窍证。

体质虚弱者禁用清法。

5.升法

升法,是用针灸升阳益气、提举下陷的一类治法,适用于清阳不升、中气下陷等证。《素问·至真要大论》记载:“下者举之。”《灵枢·经脉》记载:“陷下则灸之。”《灵枢·官能》记载:“上气不足,推而扬之。”都是描述升法的应用。

临床上常用的升法,除近部取穴外,可配用百会、气海、关元、足三里等穴,针刺用补法,并用灸法,以治疗清阳不升、头晕目眩、中气下陷、内脏下垂、脱肛、久利等病证。

阴虚阳亢者不宜用升法。

6.降法

降法,是用针灸降逆、潜阳的一类治法,适用于气、阳上逆等证。《素问·至真要大论》记载:“高者抑之。”《灵枢·阴阳二十五人》记载:“气有余于上者,导而下之。”《灵枢·四时气》记载:“取三里以下。”都是描述降法的应用。

临床常用的降法,例如和胃降逆,常取膻中、中脘、内关、足三里,针刺用平补平泻法,治疗胃气上逆证;平肝潜阳,常取风池、太冲、涌泉,针刺用泻法,治疗肝阳上亢证等。

虚证、上虚下实证不宜用降法。

(三)方——依法定方,君臣佐使,大小缓急奇偶复

1.八纲既定,守方不移

程莘农认为,外感病与内伤病不同,外感病是感受外邪六淫,自外向内转变,如伤寒按六经传变,温病按卫气营血传变。初起多为急性发热,传变迅速,几乎每日症状都会变化,辨证、立法、处方亦应随之而变。程莘农主张急性外感病,每日都应更方,才能符合病情。而内伤病多因饮食劳倦、七情等因素缓慢发病,逐渐加重,一旦形成,症情稳定,变化较少,某些症状可持续数月、数年。所以应抓住病因、病机,确立脏腑、寒热、虚实。一旦确诊,选穴配方,则守方不移,平时只有随症加减,变化不大。如治疗中风病,基本守方不变,由量变到质变,如中药效不更方,自信不疑。

2.君臣佐使,针药同理

程莘农认为,针灸处方配穴规律与方剂的君、臣、佐、使配伍原则基本相似,有共同的理论基础,配穴乃某穴之特性与他穴之特性互相佐使,而成特效之用,犹之用药,某药为主,某药为辅,相得益彰也。

例如,“补中益气”用药则用补中益气汤(黄芪、党参、白术、炙甘草、当归、陈皮、升麻、柴胡、生姜、大枣),用穴则用百会、关元、气海、阳陵泉、足三里、三阴交、曲池。方中气海、关元补益元气,调补下焦气机而振奋中阳,功似党参、黄芪;百会升清举陷,功似升麻;阳陵泉疏肝利胆,功似柴胡;足三里、三阴交健脾和胃,调补气血,功似白术、甘草、当归等,亦能取得补中益气之功效;曲池疏风解表,调和营卫,功似生姜、大枣。“心肾不交”方剂选用交泰丸以交通心肾,以黄连为君,肉桂为臣,而针灸即可选取心经和肾经原穴,神门为君,太溪为臣,还可取心包经八脉交会穴内关和足三阴经交会穴三阴交,又可取背部的心俞和肾俞,此乃穴药殊途同归之理。

3.组方以证为凭,以精为准,以适为度,以效为信

程莘农认为,针灸临床取穴的多少亦应以证为凭,以精为准,以适为度,以效为信,取穴多少,当以大、小、缓、急、奇、偶、复为原则,不能胶柱鼓瑟,故临床取穴时,少则一二穴,多达十几、二十几穴。

大——选用的腧穴较多,适用于脏腑经络病变范围较广的病证,如治疗精神疾病的13鬼穴:水沟、少商、隐白、大陵、申脉、风府、颊车、承浆、劳宫、上星、会阴、曲池、舌下中缝刺出血;取穴较多,属大方之类。

小——取穴少,针对性强,一般3~5穴,广泛适用于临床常见病证治疗,如治疗失眠基本方为神门、太溪和心俞;再如治疗脾胃疾病常用中脘、天枢、足三里。

缓——病情轻重不同,治疗的周期长短也不同,针对许多慢性疾病,病程日久,气血不足,体质虚弱,难以速效,需缓和起效。灸即缓方,对人体阳气虚损、寒凝经脉之证,如腹冷痛经、关节冷痛、消化不良、虚劳羸瘦等,灸有独特的疗效,正如《医学入门》所载:“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须灸之。”

急——程莘农应用针灸对许多急病进行抢救性治疗并积累了很多经验,如刺水沟苏厥、刺百会开窍、刺人迎降压、刺尺泽治疗急性吐泻等。而另一方面,急方也形象地表现了针灸起效的迅速,如少商刺血治疗咽喉肿痛,往往针下血出则咽痛立减。

奇——有专用一个穴位的,可称为奇方,如取郄门治疗心痛、水沟治疗腰脊痛、攒竹止呃逆、至阴矫正胎位不正等。

偶——取双穴配伍,可称为偶方,如俞募穴相配、原络穴相配、八脉交会穴的上下配穴等。例如,程莘农临床中使用的“四关调神法”中的合谷、太冲,两穴皆为本经之原穴,合谷属阳,太冲属阴,两穴相配,符合“阴阳互根”和“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理论;又合谷善调气,阳明经乃多气多血之经,太冲主调血,肝经少气多血,肝藏血,体阴而用阳。两穴一阳一阴,一腑一脏,一上一下,一气一血,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相互为用,升降协调,阴阳顺接,相得益彰,有疏通经络、调气和血、活血化瘀、平肝潜阳、息风止痉、镇静安神、祛风止痛、疏肝解郁、养血柔筋之功,故临床常配合应用。

复——是指用两组或两组以上有不同治疗作用的腧穴,适用于病情复杂,有两种或两种以上同时存在的病证,如头痛与腹泻同时出现,治疗时可用治疗头痛和治疗腹泻的基本方复合使用。

(四)穴——掌握穴位主治,明性配穴,随机应变

程莘农认为,只有明晰穴性,临床上才能正确、精确地选穴处方。程莘农早年为中医专家,对于中药的药性有比较透彻的认识,后学习针灸,对腧穴与中药、中药处方与针灸处方做到了融会贯通。他强调临证处方选穴,首先应掌握穴位主治和腧穴的特性,就像中医大夫不仅要熟记方剂,而且要掌握每味中药的功效主治。

1.穴性与药性类比

程莘农认为,用药用穴都是在中医学基础理论指导下进行的,穴位和中药的作用常有异曲同工之妙。他通过数十年临床经验的不断积累,对腧穴主治与药物功能理论做了相应探索。例如,太渊养阴补肺,功似沙参;列缺宣肺止咳,功似桔梗、杏仁;尺泽清泄肺热,功似黄芩;曲池祛血中之风,功似荆芥;大椎调和营卫,功似桂枝、白芍;风门疏散风寒,功似紫苏;风池既能疏散外风,又能平息内风,功似防风、钩藤;足三里大补元气,功似人参、黄芪;阳陵泉疏肝利胆,功似柴胡、竹茹;等等。

虽然程莘农主张腧穴与药物一理,但他又强调腧穴作用又多优于药物,一穴具有多方面功能和双向调节的作用,这些是药物所不具备的优点。如关元穴补气之功似人参,但又能行气活血化瘀,对妇科月经病有很好的疗效,较之人参又有泻的作用。“腧穴所在,主治所及”。每个腧穴可以治疗所在部位的浅表和内脏疾患,即近作用,如太溪位于内踝处,能主治内踝肿痛。除此以外,每一个腧穴还有不同的属性和特性,即属于同一条经的腧穴,在主治上都有共同点,属于哪经的穴位,都可以治疗本经的疾病,例如前面提到的太溪穴,由于它归属于足少阴肾经,且为肾经之俞穴、原穴,经气输注之处,肾经又通向脊柱,故太溪除了可以治疗内踝痛外,还可治疗腰脊痛。另外每一腧穴在治疗上除共同点外,还有其特殊作用,即特性,如合谷为汗穴,内关为吐穴,丰隆为痰穴,膻中、气海、关元为补气之穴,足三里为保健穴,等等。

2.多法配穴,随机应变

程莘农认为,一个针灸大夫对每种病症至少要会开3张方子,治疗时方可随机应变,左右逢源。他常用的取穴方法有据证按经取穴、审证选穴、压痛选穴、病证结合选穴、原络配穴和俞募配穴法等。

如前面介绍的交通心肾,方剂选交泰丸,以黄连为君,以肉桂为臣,针灸可选心经原穴神门为君,肾经原穴太溪为臣;拓展一下思路,则还可以选择心的背俞穴心俞为君,选择肾的背俞穴肾俞为臣;再拓展一下,心包经掌心处的劳宫与肾经足心处的涌泉,心包经的内关与足三阴经交会的三阴交,等等。

(五)术——循章施术,虚实补泻,因人而异

1.病有虚实,针有补泻

程莘农认为,针刺得气后,依据病性及患者体质,施以适当的补泻手法,亦是针刺取效的重中之重。如《备急千金要方》所言:“凡用针之法,以补泻为先。”对于气血虚弱,身体羸弱诸虚病证,施用补法,以鼓舞人体正气,使某种低下的机能恢复旺盛的作用;而对于高热疼痛,邪气亢盛诸实病证,则用泻法,以使某种亢进的机能恢复正常。他常用的补泻手法有捻转补泻法、提插补泻法、平补平泻法。程莘农指出强刺激即为泻,弱刺激即为补,捻针时要有方寸,捻转一圆周为强刺激(泻法),捻转半圆周为中刺激(平补平泻法),捻转不到半圆周为弱刺激(补法);提插时要有深浅,提插1cm以上者为强刺激(泻法),0.5cm左右者为中刺激(平补平泻法),0.2cm以下者为弱刺激(补法)。捻转、提插法可以单用,亦可联合使用。他还指出针刺补泻的运用,还要结合腧穴的主治性能。例如针刺足三里、气海、关元、肾俞等穴,可促进人体机能旺盛,即为补;而针刺十宣、中极、委中、曲泽等穴,退热祛邪,即为泻,所以针刺时正确地选用腧穴,也是实现补泻的一个重要方面。他认为针刺补泻作用的效果,与机体的机能状况有着密切的关系。某些体质虚弱的患者,医生虽经多次行针引导经气,针下仍感虚滑,这种往往疗效缓慢。凡正气未衰,针刺易于得气者,收效较快;如果正气已衰,针刺不易得气者,则收效较慢。如腹部疼痛的病人先针远端穴,待疼痛缓解后,再针腹部的局部穴。

2.进针深浅,因人而异

程莘农认为,针刺浅深问题,是毫针刺法的重要技术指标之一,直接决定疗效。三才进针手法既以浅中深“三才”为主,又要仔细体会手法与针感的关系、针尖所到之处及得气时持针手指的感觉。并要求做到进针无痛、针身不弯、刺入顺利、行针自如、指力均匀、手法熟练、指感敏锐、针感快现。

针灸的辨证论治不但要运用在辨证取穴上,而且要运用在针刺手法上。对于怕针者,或初次来诊者,手法宜轻,进针宜浅,穴位宜少。因为他们对针的感觉敏锐、怕痛,所以医生绝不可鲁莽从事,否则要么病人不能坚持治疗,要么病人不能很好配合治疗,从而影响疗效。

关于针刺的深浅运用,主张当深则深,当浅则浅,并非对每一穴位的刺针深度必须达到三部。病有表里、寒热、虚实、阴阳之分,刺有浅深之异。在表者浅刺,在里者深刺。如治疗外感表证时刺风池宜浅,进针7~12mm即可,而治中风语言謇涩之里证则深刺风池,可直刺达20~30mm;寒性胃痛刺中脘进针深,而热性胃痛则浅刺之。此外,针刺浅深还应与所取腧穴相对应,随腧穴所在部位不同而异,腹腰、四肢内侧等阴部腧穴刺之宜深,头面、胸背、四肢外侧等阳部腧穴刺之宜浅。

综上可以看出,决定针刺浅深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但是病情是决定针刺浅深的关键,腧穴所在部位是决定针刺浅深的基础,患者年龄、体质是决定针刺浅深的重要条件。总之,在掌握针刺浅深时,要因病、因穴、因人而异,既要与患者年龄、体质相适应,又要与病情属性相适应。否则,就会产生深则邪气从之入,浅则邪气不泻的后果。

3.针具尺寸,区分材质

程莘农认为,针具的选择要根据患者年龄、性别、职业、体质、病情等方面情况考虑,选择适当粗细、长短的针灸针。一般来说老人、小孩、女性、体质弱或慢性病者宜用较细、较短的针,反之则用较长的针具。同时选择适当的体位,有利于腧穴的正确定位,便于针灸的施术操作和较长时间的留针,避免针刺以后发生意外。以直径0.30~0.35mm、长25~75mm的针具最为常用,针体必须光滑锋利、挺直,易于进针,手感好,针尖具有“尖中带圆,圆而不钝”的特点,必须达到刺棉花拔出不带纤维,挑木板不起毛勾的境地,施针痛感才小。进针后针柄必须与皮肤留有1~2分距离,避免进针太深,针尖受损,针身容易弯曲导致断针的发生。

4.诸法配合,联合应用

程莘农认为,针灸方法的使用也要因病而异,单独或配合进行。针刺不是疗疾的唯一方法,常常配合艾灸和药物等,其目的在于扶正祛邪,促进康复。针刺的补法和艾灸法都具有扶助正气的作用,针刺的泻法和放血疗法则具有祛除邪气的作用。临床应重视正与邪,采取多种方法扶正祛邪,促病痊愈。如治疗风寒湿痹的病证,多针、灸同时使用;治疗面瘫的病人,瘫侧用灸,健侧用针;治疗面肌痉挛的病人,痉挛侧用补法,健侧用泻法。

另外,应根据体质、病情及所取经络腧穴、节气来灵活掌握留针时间或配合使用电针,对体质虚弱和久病的患者,不应产生较强的针刺反应,而应以持续弱反应治疗,故留针时间宜短不宜长;对于热证患者不宜产生较强的升温作用,故留针时间宜短不宜长;对于寒证则宜长不宜短;对于顽症、痛症如针刺反应不够强,就不能达到治疗作用;阳经腧穴宜深刺而久留针,阴经腧穴宜浅刺而短留针甚至不留针;冬季可多留,夏季可少留。如用廉泉治各种原因引起的舌强语謇时,向舌根方向深刺25~50mm,不留针,取针后轻按针刺处,避免出血;针刺天突、膻中治疗咳嗽、哮喘时,针天突多以针尖沿胸骨柄后缘,刺25~50mm,不留针,膻中针尖沿皮向下刺7~12mm,留针,二穴取之要有针感则甚佳。

三、改良三才针法,强调得气至上以提高针灸临床疗效

程莘农在70余年的临床实践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针刺方法——三才针法,包括三才配穴、动手探穴、指实腕虚持针法、三才进针法、振颤补泻法和飞旋行气法,三才一体,得气为先。程莘农指出,针刺时要辨证确定针刺深浅,灵活掌握针刺方向,通过提插、捻转和振颤3种得气手法的配合,实现补泻、气至病所。

(一)以人为本,三才进针

重视临床疗效,得气为上、以用为本是程莘农的治病之道。他指出,针刺欲取得效果,首先必须得气。进针的最终目的是寻求针下得气,在运用手法的同时,更要注意针下得气,气至才能生效。得气之时病人有针感,医生手下也应该有得气感。针感以直接刺激的感觉为主,所以有时有针感不一定是得气,此时可停针待气,若为了单纯追求针感而反复提插,结果虽然有某种“针感”,但却可能打乱气机的正常运行,疗效往往不佳。另外,医生若不细心体察针下情况,而以追问病人的感觉为主,这样,就会心中无底,疗效很难保证。

程莘农认为,医生临床要以病人为本,不仅重视疾病,更要关心病人。在患者体位、针具的选择及进针方法、针刺深浅等方面,既要确保疗效,又要注意患者能否接受,尤其是初次被针灸的人,进针的快慢、是否疼痛等因素,直接影响针灸的疗效。

程莘农在长期的医疗教学实践中,总结出了一种易学、易教、病人痛苦小的进针法,取名为“三才进针法”,取意天、人、地三才,进针轻巧而迅速,由浅入深,逐层深入,得气迅速,疗效显著。他强调持针要有“手如握虎”之力,方能“伏如横弓,起如发机”;运针讲究指实腕虚,专心致志,气随人意,方使针达病所,气血和调,正胜邪去。仅进针这一操作,就将点穴、押指、穿皮、进针等融合为一体,在一二秒钟内完成。这一针法确有无痛、快速等优点,同时使初学者便于掌握应用,深受患者和学生的好评,吸引了不少国内外的学者前来学习。

三才法源于《针灸大全·金针赋》,程莘农对传统三才进针法进行了改进和简化,使得针刺的时候更容易得气,补充了古人对于进针手法的不足。他强调针灸治疗时,进针手法的好坏关系到针灸的治疗效果,运针的指力,对疗效有直接影响,进针时指力和腕力必须配合好,悬指,悬腕,悬肘,切循经络,针随手入。并提出了极具特色的“指实腕虚运针法”,成为程氏三才针法的动作基础。

(二)取效之要,莫过得气

针刺“得气”主要是毫针刺法。因为毫针针刺一般都深入到穴位以内,并在穴位内部进行手法操作,能够较强地调动人体的经脉之气,从而可以产生“得气”的感觉。而三棱针刺法、皮肤针刺法等其他针刺方法,则因针刺用具不同,治疗目的不同,所造成的刺激也就不一样,所以较少产生得气的感觉。

一般来说,针感出现迅速,容易传导,疗效就较好,反之则疗效较差。金元代针灸名家窦汉卿曰:“气之至也,如鱼吞钩饵之沉浮;气未至也,如闲处幽堂之深邃;气速至而速效,气迟至而不治。”就是对针下得气的最好描述。程莘农强调,这种沉涩紧的感觉要与因手法不当引起疼痛而造成局部肌肉痉挛或滞针严格区别开;若针刺后未能得气,常采用候气的方法摧气,或暂时留针,或再予轻微的提插捻转,有些患者不应单独强力行针寻找得气,可采用温和灸,或另配穴以引导经气;做捻转手法时,要做到捻转的角度大小可以随意掌握,来去的角度力求一致,速度快慢均匀,在捻转中也可配合提插;做提插手法时,要做到提插幅度上下一致,频率快慢一致,同时也可以配合捻转,这样才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程莘农指出,现在针灸者不明留针、行针与得气的关系,多认为行针之目的乃为得气,而留针则是得气后将针留于穴位之内,以加强治疗效果。如详细分析《黄帝内经》原文,则会发现《黄帝内经》中的留针与得气之关系,留针是为得气,而得气之后,就要按补泻治疗目的的不同,采取不同的方式处置。《素问·离合真邪论》记载:“呼尽内针,静以久留,以气至为故,如待所贵,不知日暮。其气以至,适而自护,候吸引针,气不得出,各在其处,推阖其门,令神气存,大气留止,故命曰补。”也就是说,如果未得气,则我们可采取多次针刺、手法行针,以达到加强刺激而使经气得至之目的,“刺之而气不至,无问其数”。程莘农临床中经常在针刺达到得气的目的之后,就起针,不再继续进行针刺,正如《灵枢·九针十二原》曰:“刺之而气至,乃去之,勿复针。”

程莘农根据自己多年的临证经验,认为影响针灸得气的因素与医生水平有关,针灸医生要熟练地掌握针灸知识,得气靠练习,靠临床经验,针刺时的选穴是否精确及针刺手法是否娴熟、运用是否恰当也很重要。尤其要在针刺的时候,正确地辨证论治、据证选穴、熟练针刺、行针才能有得气的感觉。另外,医生本人要有浩然正气,有一颗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的善心,如此,施针之时才能够快速的得气,而唯有如此,毫针针刺才能取效于顷刻。

四、擅长治疗各种痛症,分清部位归经,六纲活用

程莘农辨治思路缜密,诊治痛症颇有特色。他认为,中医从古到今对疼痛的认识都比较直观,主要指症状(自我感觉)而言,常把身体内外产生的一种难以忍受的苦楚称作疼痛,虽然有各种不同证型的疼痛,但通称为痛症。针灸治疗疼痛优势明显,除各种急性疼痛外,临床主要用于急性组织损伤消退后的持续疼痛,或反复发作的慢性疼痛,多见于某脏器或某一处软组织慢性劳损性疾病。程莘农强调这些慢性疼痛多数本身就是主症,也是一种疾病,如关节痛、颈肩痛、腰腿痛、三叉神经痛、偏头痛等,但不能把慢性疼痛简单地看作是其他疾病的症状。

疼痛有寒热虚实之分,如《证治准绳·杂病》所说:“暴痛多实,久痛多虚,高者抑之,郁者开之,血热者凉血,气虚者补气,不可专以苦寒泻火为事。”临床治疗时,应根据不同的病因采取相应的治疗,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对于疼痛的诊治要点,程莘农主要从以下几方面进行说明:

(一)分清部位

程莘农认为,诊治时应首先根据疼痛部位判断属于哪一个经络或脏腑。“经络所通,病候所在,主治所及”。各经病候与其经脉循行特点密切相关。只有熟记经络循行,认清病候归经,才能够准确地进行经络辨证,辨别归经。通过分析,判断病在何经、何脏(腑),据此进行处方配穴,或针或灸,或补或泻。进行经络辨证时,除应重视十二经病候规律外,还应注意经脉循行部位或所支配部位的病变,尤其是局部的疼痛、麻木等感觉变化和拘挛、屈伸活动、转侧受限等功能障碍症状,如脾经通过腹部,故腹部胀满疼痛属脾,多取三阴交;前头痛多取百会;偏头痛多取风池;头顶痛多取涌泉;等等,都是依据经脉循行路线进行经络辨证。

王焘《外台秘要》曰:“头项背痛,随身痛即灸,不在正穴也。”对于疼痛,程莘农按照“诊病之处即是治病之处”的规律,常常采用压痛选穴法,以压痛点作为针刺的治疗点,分穴位压痛选穴和非穴位压痛选穴,前者常用的有募穴、背俞穴及四肢的穴位;后者又称阿是穴压痛选穴,广泛用于扭伤、痹证、落枕等病,如牙痛近取颊车、下关,远取合谷、内庭。

(二)判断虚实

程莘农认为,施行治疗时仅停留在病位的辨别是不够的,还必须进一步辨别其性质,从而予以虚者补之、实者泻之的不同治疗。导致疼痛的病理因素很多,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病理基础,即“不通则痛”和“不荣则痛”,前者为实痛,后者为虚痛。因此,诊治痛症时应详判虚实,多从以下几方面辨别虚实:痛而胀闭者多实,不胀不闭者多虚;拒按者多实,喜按者多虚;喜寒者多实,喜热者多虚;饱则甚者多实,饥则甚者多虚;脉实气粗者多实,脉虚气少者多虚;新病年壮者多实,久病年衰者多虚;痛剧而坚,一定不移者多实,痛徐而缓,莫得其处者多虚;痛在脏腑中,有物有滞者多实,痛在腔胁而牵连腰背者,无胀无滞者多虚;补而不效者多实,攻而加剧者多虚。

程莘农认为,医者必须在对患者病情虚实掌握的基础上,选用适当的或善补或善泻的穴位,并相应施用补泻手法以加强补泻的效应,才能得到最佳的补泻效果。《备急千金要方》曰:“凡用针之法,以补泻为先。”判别虚实是补泻有效果的最基本因素,选穴与应用补泻手法是在这个基础上展开发挥的。这三个因素中任何一个都能影响补泻的效果,而且任何一个因素都能影响另外两个因素。疼痛所在部位的腧穴,是决定针刺浅深的基础,病情虚实是决定针刺浅深的关键,对于顽症、痛症如针刺反应不够强,就需加大刺激,这要依患者的年龄、体质决定。对于腹腰、四肢内侧等疼痛,腧穴刺之宜深;头面、胸背、四肢外侧等疼痛,腧穴刺之宜浅。针刺得气后,依据病性及患者体质,施以适当的补泻手法,对于气血虚弱,身体羸弱诸虚病证,施用补法,以鼓舞人体正气,使某种低下的机能恢复旺盛的作用;而对于高热疼痛,邪气亢盛诸实病证,则用泻法,以使某种亢进的机能趋于正常。除常用的捻转补泻法、提插补泻法、平补平泻法外,针刺特定的穴位如足三里、气海、关元、肾俞等穴为补;而针刺十宣、中极、委中、曲泽等穴为泻,所以针刺时正确地选用腧穴,也是实现针灸虚实补泻的一个重要方面。

(三)细审寒热

寒热不合则痛。《素问·举痛论》记载:“寒气客于经脉之中,与炅气相薄则脉满,满则痛而不可按也。寒气稽留,炅气从上,则脉充大而血气乱,故痛甚不可按也。”可以看出,寒热不合,气血失调而致痛。

程莘农认为,不论何种疼痛,由于寒的十常八九,由于热的十仅二三。其所以然者,寒主收引,主凝滞,无论其为有形的寒邪,或为无形的虚寒之邪,都容易使经脉发生收缩、牵引、细急、稽滞、拘挛等病变,妨碍气血的运行而致痛。尤其是阳气亏损的虚寒病变,或血液虚少不足以营养经脉,或阳气衰微不足以温煦组织而致痛。凡寒邪盛者,往往出现气逆、胀满、强直、身重、拒按、不思食、舌苔白滑、脉弦紧有力诸症。凡属虚寒者,则每见恶寒、倦怠、气短、喜暖、喜按、时作时止、遇冷加剧、舌淡苔薄、脉沉细无力诸症。由于热盛的疼痛,则多有恶热喜冷、口渴思饮、烦躁不宁、大便燥结、小便短赤、苔黄少津、脉弦数、痛而不可近等,是由于热邪燔灼气血而致。还要区分寒热真假,应着重注意:脉象的有力与无力,舌质的淡与红,舌苔的润与燥,口渴与不渴,喜冷饮与热饮,胸腹是否温暖,小便的清与黄,不欲盖衣被等。

(四)辨别气血

程莘农十分重视调理气血,气血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气血和则百病不生,气血失和而百病由生。《医宗必读》强调:“气血者,人之所以赖以生者也,气血充盈,则有邪外御,病安从来?气血虚损,则诸邪辐辏,百病丛集。”气血循行全身,不断为全身组织器官提供丰富的营养,维持机体正常的生理活动。他认为疼痛的病机主要是气和血两个方面,尤其老年人的身体疼痛则多因气血不足。凡属痛在气分的,多见胀而痛,时作时止,痛无常处。凡属痛在血分的,多见痛而硬满,疼痛部位相对固定,并呈持续性疼痛,多属于有形的血痛。其他如食积、痰滞等,亦属于有形的疼痛。

经脉是气血运行的通道。《灵枢·刺节真邪》曰:“用针之类,在于调气。”气血辨证,有助于指导补泻手法的实施,气少之经不宜深刺,以免诛伐太过,耗伤正气;血少之经不宜出血,灸壮也不宜过大、过多,以防伤及阴血;多气多血之经可“出血”“出气”,即可施行刺血疗法或针刺泻法;少气少血之经则“恶气”“恶血”,即不宜采用泻法,应使用补法;多血少气之经可“出血”“恶气”,即可刺血但不宜过分耗伤正气;少血多气之经可“出气”“恶血”,即可用泻法引邪气外出,但不宜刺血。如偏头痛为少阳经循行所过,少阳经多气少血,多气则气逆而上,出现涨痛,选穴时必选引气下行的远端穴位,如足临泣穴等。

总之,疼痛是一种临床常见症状,很多病理性疼痛本身就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和工作,对人体的危害往往比其他疾病更大,世界疼痛大会将疼痛定位为继“体温、脉搏、呼吸、血压”之后的人类第五大生命指征,采用非药物的针灸治疗方法,成为人类战胜疼痛的又一个亮点。程莘农的痛症临床治疗原则,在病候归经的基础上,分清部位以远近取穴,判断虚实、细审寒热、辨别气血以指导补泻得气针法,为复杂的针灸治疗痛症开创了一种简易明了的治疗思路。

五、编著《中国针灸学》,开拓针灸国际教育

(一)著书立说,领衔编著《中国针灸学》

程莘农在学习期间,深感中医药著述颇多,博大精深,且历朝历代多有发微,受年代、通信、印刷等历史条件所限,后学者如临海洋、无从下手,往往各执一词。可见一套系统规范的教科书对学习中医针灸的人来说,实为必要。对此,程莘农深有体会,他坚信“执方疗人,功在一时;著书教人,功在万代”的古训,于是早在南京教学期间,便产生了编写统一教材的想法。

为了顺应世界性的针灸热潮,卫生部成立了北京、上海、南京3个国际针灸培训中心,推广中国的针灸与中医药。有着丰富的临床与教学经验的程莘农被调入刚成立不久的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任中心副主任和针灸教学研究室主任等职,从事对外针灸教学工作,是针灸国际培训的倡议者、开拓者和践行者。

随着中医药事业的不断发展,针灸在国际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外国人来华学习针灸的人数日益增多,在国际针灸教学中,教材问题需首先解决。他亲自带头撰写和主编了《中国针灸学》《针灸精义》《中国针灸学概要》《针灸学讲义》《针灸疗法》等国内外各种版本的初、中、高级针灸教科书。《中国针灸学》一经问世便风靡海内外,成为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国家针灸水平考试或针灸资格考试的指定教材。在内容上《中国针灸学》不但包含了经络学、腧穴学、针法灸法学及针灸治疗学的内容,而且包含了阴阳五行、脏腑、诊断、辨证等中医基础理论和中医诊断学的内容,极大地方便了国际针灸培训中心这种短期而全面的教学模式,是当时国内外水平最高的国际教学课本,是中医针灸的标准规范教材,起到了引领中医针灸走向世界的作用。谈起《中国针灸学》的编写,程莘农不讳言是大家集体创作的结晶。当时国际针灸培训中心草创,百事待兴,编写统一而规范的针灸教材则是重中之重。纪晓平医师是恢复研究生考试制度后程莘农的首届研究生,也是当时参加中文稿编写的人员之一,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那时候,我们没白天没黑夜地整整干了3个多月,终于把第一稿的中文部分拿出来了,然后导师逐字逐句地修改,大家一起讨论,特别有学术气氛,我们也特别有干劲。”

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内,由程莘农主编的《中国针灸学》再版了几十次,被译为英、法、西等多种语言的教材,并一直是中国国内国际针灸教学的教材,是欧美各国的中医学子们认识和学习针灸的入门向导,这使得程莘农和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闻名遐迩。自中国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成立,他就一直负责业务工作。在之后30年的发展中,“中国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造就出了一支优秀的团队,拥有一支以院士领衔的结构合理的专职教师队伍,以及语种涉及英、意、德、日等7个语种的资深翻译团队。他们中大部分人被邀请赴德国、挪威、美国、英国、日本、法国、瑞士、荷兰等数十个国家从事针灸培训、医疗及学术交流等工作,并承担了中国外交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等许多重大的外事医疗任务,以及在中国中医科学院、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等许多重大的针灸国际会议、外事活动中担任翻译工作。

(二)教书育人,旨在针灸传扬

在针灸国际培训教学中,程莘农主张实践与理论相结合,因材施教,在经络和腧穴的翻译中坚持使用中文名称,在教授医术的同时,要传承中国的文化和思想,强调在中医基础理论指导下的针灸临床实践。为推动针灸走向国际,扩大针灸在国际上的影响,自1975年开始程莘农便全心倾注于国际针灸教学工作。他每天上午坚持带教外国学员临床实习,先后为百余国家的数万名外国留学生传授针灸学术,如今这些人成为各国从事针灸教学、科研和临床的骨干力量。

除了亲躬国际教学数百班次,培养了来自欧美、东南亚及非洲等国家和地区上万名外国留学生,他还为国家培养了20余名针灸专业的硕士、博士研究生和继承人,主要有纪晓平、彭荣琛、郑其伟、程洪峰、王宏才、胡金生、杨秀娟、李扬、黄涛等,他们大多已成为针灸学科的骨干,活跃在国内外针灸学术界中,如王宏才负责中国北京国际针灸培训中心工作,为国内外针灸教学做出了巨大贡献,李扬、郑其伟等在英国、美国从事针灸临床工作,扩大了针灸国际影响。

可以说20世纪80年代以后,针灸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迅速提升,也是程莘农在国际舞台上最活跃的20年。他还先后应邀前往日本、印度、加拿大、美国、英国、意大利、巴西等十几个国家的几十个城市进行讲学和考察,并多次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努力向国际推广针灸,在国际上获得较高声望。因此被聘为加拿大传统针灸学院名誉教授、美国美东中医针灸师联合会名誉理事、南斯拉夫针灸学会名誉主席、挪威针灸学校名誉校长等职。凡是对针灸发展有利的事,他都尽力去做,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走出国门,传扬针灸。所到之处,便是他传扬针灸的舞台,他讲起针灸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凭借着深厚的学术功底和渊博的知识,随时都能引经据典,驳斥谬论,旁征博引,讲解针经。

程莘农给外国友人诊治疑难疾病,让针灸传扬。如巴西一位大使夫人患坐骨神经根炎,疼痛如煎,用了很多办法都难以缓解。于是请程莘农到巴西使馆。见到病人,他不发一言,屏息调律,切住病脉,沉思片刻,便取出4根针灸针,进行针灸治疗,半小时后,大使夫人竟能下床活动,病痛骤减,在场的人无不感叹针灸之神奇。国外学员们来针灸的发源地学习,都以能得到他签名的《中国针灸学》为荣耀,以与他合影留念为最荣幸的事。几十年来,他赠送给国际针灸培训中心每一届结业的外国学员一幅他亲手书写的书法作品——针灸传扬,以期中国针灸在全球传扬。

程莘农在多年教学生涯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以满腔的热忱投入到国内外针灸教学工作中,为针灸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教学中,程莘农总是耐心教诲,循循善诱,手把手地、毫不保留地传授自己的才智、技术和本领。他还特别注意在教书中育人,在育人中他把握三条:一是首重培养医德,二是以务实的精神研究,不尚浮夸,三是为病人全心全意服务。数十年的辛勤耕耘,使其桃李满园尽芬芳,学生遍及国内外各地。他于1986年获得中国中医研究院颁发的优秀教师证书、卫生部医学科学委员会颁发的荣誉证书,1988年荣获中西医结合研究会荣誉教师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