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事典021:争夺蛮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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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身军旅的乔治·华盛顿和英法两强在北美的博弈

当约翰·华盛顿将产业交到自己的儿子奥古斯丁手中时,整个华盛顿家族所拥有的地产已经超过了1万英亩(换算成中国的标准约6万亩,按土改时的标准是不折不扣的大地主)。除此之外,华盛顿家族还拥有一个铸铁翻砂厂以及货运码头。乔治·华盛顿的生父奥古斯丁有过两段婚姻,众多子嗣之中长大成人的有六子一女。奥古斯丁不仅是一个农场主更是一个商人,他常年奔波于北美和英国本土之间,因此根据乔治·华盛顿本人的说法,他对自己的父亲印象单薄,只是依稀记得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待人亲切的人”。

乔治·华盛顿童年时的“樱桃树事件”的真伪已经被热议过无数次了。事实上,在小乔治11岁时去世的奥古斯丁对这个未来的伟人的影响力,远不如年长他14岁的同父异母的长兄劳伦斯·华盛顿。为了让自己的子嗣得到更好的教育,奥古斯丁很早便将自己的长子从弗吉尼亚当地所谓的“烂牧场小学”直接送往英国本土留学。从英国学成归来的劳伦斯成了乔治的良师益友,而回到故乡不久的劳伦斯更响应英国政府的号召,弃商从军成了一名皇家海军的上尉。他的这一决定对当时年仅8岁的小乔治可谓是起到了表率作用。

劳伦斯所参加的军事行动在历史上被称为“詹金斯的耳朵战争”。起因是1731年英国商船“丽贝卡”号的船长罗伯特·詹金斯宣称自己在加勒比海海域遭到西班牙“海岸警卫队”强行登船搜掠,对方更将他的一只耳朵割下。詹金斯的身份长期以来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他自己声称是一个合法的商人,但西班牙人则说他是英国海军的上校,综合这两个身份,在仗剑行商的时代,罗伯特·詹金斯很可能是得到英国政府特许经营的“海盗”——私掠船主,同时可能还兼营某些走私生意。

詹金斯成为“一只耳”之后,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他本人多次奔走向英国政府和王室申诉,但始终没有成为舆论的焦点。直到1739年英国政府才旧事重提,向西班牙宣战以讨回“迟到的正义”。由英国海军上将爱德华·弗农所率领的舰队先发制人,夺取了巴拿马沿岸出产银矿的西属贝约港。英国军队轻松夺取贝约港的消息在1740年传回英国后,引发一片欢腾。后世作为英国国歌的《天佑我皇》一曲便是在伦敦的一个庆祝晚会上首次在公众场合演奏。英国人将贝约港更名为波特贝洛,似乎西班牙帝国在美洲的殖民地体系已经成为历史,而劳伦斯·华盛顿正是受这种盲目乐观情绪的影响,加入了英国政府在北美殖民地所组建的辅助部队。

根据一些史料中的说法,劳伦斯·华盛顿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神勇,“多次荣立战功,深得上司和战友们的器重”。但事实上英国海军在夺取贝约港之后便在加勒比海四处碰壁。毕竟西班牙人在当地经营多年,早已将所有的据点都建成了易守难攻的要塞,而来自英国本土的士兵又不适应当地炎热潮湿的气候,纷纷感染上了黄热病而失去战斗力。因此劳伦斯·华盛顿在“詹金斯的耳朵战争”中所谓的“功劳”更多的只能理解为“苦劳”。

随着欧洲列强因奥地利王位继承权问题而大打出手,英国军队也中止了在加勒比海的军事行动。劳伦斯和大多数来自北美的殖民地官兵一样被遣散回家。据说他的上司爱德华·弗农曾有意将他留在皇家海军,但劳伦斯已经与同乡的安妮订婚,而父亲奥古斯丁又突然离世,最终不得不回到弗吉尼亚组建家庭,料理自己父亲留下的丰厚产业。而劳伦斯还是颇为感激地将自己所打造的新居命名为“弗农山庄”以纪念这段袍泽之情。

作为长子,劳伦斯·华盛顿获得了父亲在波托马克河两岸的庄园和翻砂厂的大部分股权,而对于其他当时未成年的子女,奥古斯丁生前也在遗嘱中分别进行了安排。其中乔治·华盛顿在成年后可获得在纳帕赫诺克河岸的4400英亩土地、10名奴隶和其他部分不动产。站在“长兄如父”的立场上,劳伦斯也为自己的三弟进行了一番事业规划,他希望乔治可以进入英国皇家海军军官学校学习,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军旅生涯,不过这一安排却遭到了乔治·华盛顿的生母玛丽的阻拦。

今天的弗农山庄

玛丽之所以反对自己的儿子报考军校,据说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不过考虑到后世英国首相丘吉尔描述18世纪英国海军风气时所说的“朗姆酒、鸡奸和鞭打”,乔治·华盛顿最终没有加入英国海军倒也不失为一大幸事。但是玛丽对乔治生活的种种干涉最终令这对母子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在16岁时乔治最终搬出了自己的家,跑去弗农山庄和大哥劳伦斯住在一起。此时的劳伦斯已经成为弗吉尼亚当地的社会名流。劳伦斯的岳父威廉·费尔法克斯本身也是弗吉尼亚的大地主之一,同时他还是一个博学多闻的英国绅士。应该说对于教育经历并不完整的乔治而言,威廉·费尔法克斯和劳伦斯这对翁婿显然扮演着极其重要的家庭教师的角色。

威廉·费尔法克斯和华盛顿家族的发家史并不相同,费尔法克斯是英属北美殖民地地道的“贵族”,其堂兄托马斯勋爵凭借着与英国王室的关系得到了大片封赏的“无主土地”。而威廉·费尔法克斯在代其兄打理已有财产之余,自然还要不断勘测那些可以被划入自己家族名下的“蛮荒之地”。乔治·华盛顿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和大哥劳伦斯的小舅子乔治·费尔法克斯一起策马翻越蓝岭,将其家族领地扩大到波托马克河的上游地区。蓝岭是美国东半部的最高峰,复杂的地形、密布的森林使其自古便是印第安部落的天然猎场。当时年仅16岁的乔治敢于深入不毛之地已经算是一项壮举了,而据说他在与印第安人接触时表现出非凡的勇气,一度在弗吉尼亚传为美谈。

华盛顿早年的手绘地图

为期一个月的测量工作结束后,乔治·华盛顿不仅轻松地获得了每天1枚西班牙大金币的丰厚收入,更成为英国政府认可的注册测量员。作为高级职业人才,他受聘于获得英国政府特许开发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50万英亩土地的俄亥俄公司。“公司”这一名词在18世纪有着相对特殊的含义,就如同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一样,所谓的“俄亥俄公司”实际上是一个获得英国政府支持的半官方殖民机构。华盛顿家族在俄亥俄公司拥有相当多的股份,以至于公司主席托马斯·李因病去世之后,劳伦斯·华盛顿顺利地成了俄亥俄公司的掌门人。而劳伦斯不久也死于肺痨,年仅21岁的乔治·华盛顿不得不继承了华盛顿家族在俄亥俄公司的所有股份以及包括弗农山庄在内的劳伦斯的大部分遗产。

年轻的乔治·华盛顿身兼“富二代”和“青年企业家”双重光环,自然不缺钱和女人,但此时英、法在北美的殖民地争夺已经日趋白热化,其中与华盛顿家族的利益休戚相关的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地区便是双方明争暗夺的核心区域之一。针对法国政府收买当地印第安部落并在安大略湖部署炮舰、修筑要塞的举动,英属弗吉尼亚采取划分军区、组建民团以对应。为了巩固自身的利益,乔治·华盛顿通过各种关系为自己谋得了弗吉尼亚北峡民团少校副官的职务,积极地准备投身英法之间即将围绕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俄亥俄河流域的广袤土地所展开的血腥厮杀。

事实上欧洲列强对北美大陆殖民地的争夺由来已久。除了英国之外,西班牙、法国、荷兰、瑞典也都曾雄心勃勃地加入到在大西洋彼岸“开疆扩土”的行动中去。不过由于国力的限制,瑞典和荷兰首先于17世纪中期退出了这场需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大国游戏。其中由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曼哈顿岛建立的据点——“新阿姆斯特丹”更被英国人以武力占据,英国军队以战场指挥官约克公爵詹姆斯(即后来的英国国王詹姆斯二世)的封号将其改名为“新约克”,而在中国它的音译——“纽约”显然更为著名。

在淘汰了实力稍逊的两位“参赛选手”之后,欧洲列强在北美的角逐呈现了西班牙、英国和法国三足鼎立的局面。作为“新大陆”的发现者,西班牙一度在争夺美洲的殖民地中处于领跑的地位,除了在大半个南美洲建立了空前庞大的殖民帝国之外,环墨西哥湾的佛罗里达、密西西比河流域以及比邻太平洋的加利福尼亚也都在马德里的掌握之中。但是守旧的西班牙人只是将富饶的“新大陆”看成取之不尽的金矿,除了大量引进黑人奴隶以促进种植园和矿山经济之外,西班牙对来自其他欧洲国家的移民进行了严格限制。因此辽阔的西属美洲4个总督区真正可以动员的力量屈指可数。

英国和法国在北美开展殖民行动的步伐大致相当,1535年受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刺激,被称为“骑士国王”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在派出南美探险队的同时,也资助众多雄心勃勃的航海家们向北大西洋进发以寻找直接通往富饶东亚的“西北航线”。出生于法国圣马洛的雅克·卡蒂埃正是其中之一。作为一个热衷于开辟通往东方新航路以追求无尽财富的探险家,雅克·卡蒂埃的一生或许只能用“时运不济”来形容。他满心欢喜地沿圣劳伦斯河逆流而上,但最终却止步于今天的蒙特利尔。当地印第安人引导法国探险队所开采的“黄金和宝石”也被巴黎的珠宝商鉴定为铜、黄铁和云母矿石。由于雅克·卡蒂埃沿用当地印第安语中意为“群落”或“村庄”的“加拿大”一词来向法国政府进行报告,“像加拿大钻石一样虚假”一时成为法国社会的流行语。雅克·卡蒂埃本人也在讥笑声中黯然谢幕,不得不提前退休。

新阿姆斯特丹时期的纽约地图

雅克·卡蒂埃的远航虽然没有发现贵金属矿藏,但仍给法兰西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法国人很快发现加拿大沿海便是昔日一度被斥责为“骗子”的威尼斯探险家乔瓦尼·卡博特所发现的纽芬兰渔场。大量的鳕鱼资源以及生活在附近的海豹和海象群,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法国探险家踏上雅克·卡蒂埃开辟的道路,而其中最为成功的莫过于萨缪尔·德·尚普兰。吸引法国人深入北美大陆的是在欧洲售价不菲的海狸皮毛,因此甚至有“海狸打开了加拿大的地图”这一说法。萨缪尔·德·尚普兰便是跟随着一支皮毛贸易考察队抵达北美的。尚普兰本人是一个优秀的探险家,但他更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和政客。在完成了对圣劳伦斯河流域的勘探之后,尚普兰选择在圣劳伦斯河与圣查尔斯河汇合的峭壁之上修筑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这座后来被赞誉为“北美直布罗陀”的据点,被法国人根据印第安语中“河流变窄处”一词命名为“魁北克”,而由尚普兰以魁北克为中心建立起来的殖民地则被称为“新法兰西”。

法国在北美殖民地的奠基人——萨缪尔·德·尚普兰

在萨缪尔·德·尚普兰之后,得到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支持的拉萨尔于1682年从密歇根湖出发沿密西西比河一路南下,最终抵达了墨西哥湾。拉萨尔随后宣布整个密西西比河流域为法国所有,并将其命名为“路易斯安那”(意为“路易的土地”)。至此法国和西班牙在北美的殖民地连成一片,形成了对英属北美殖民地北、西、南三侧的包围之势。仅就殖民地的面积而言,法国在北美可谓是三方势力中的翘楚。但作为欧洲的人口大国,法兰西在北美殖民地的常住人口却只有区区6万人左右(法国王室仅在凡尔赛宫便常年维持着3万多名工作人员)。然而与居民数量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法国政府在魁北克等地长期部署一支颇具战斗力的正规军。正是由于这支精锐武装力量的存在,法国在北美洲一度成功压制了具有人口优势的英属北美殖民地。

西班牙、英国和法国在欧洲大陆的角力往往会直接影响到北美的局势,殖民地成为欧洲竞技场的延伸。英属殖民地的民众往往以英国当时在位君主的名字来命名那些发生在身边的战争。乔治·华盛顿的长兄劳伦斯所参加的“詹金斯的耳朵战争”便被归入了“乔治王的战争”(当时执政的英国国王是乔治二世)。鉴于英国在北美殖民地的人口和经济优势,西班牙和法国在北美战场上往往不得不并肩作战。但即便如此,历次北美殖民地之间的交锋也往往以英国的胜利告终。在1740-1748年的“乔治王的战争”中,英属北美殖民地当地的民兵以游击战打得法国正规军狼狈不堪,并且有力地支持了英国军队攻占扼守重要航道的要塞路易斯堡。

驻守新大陆的法国正规军

在英国政府还未决定下一步行动之前,殖民地的民众便鼓噪着要北上远征新法兰西。对于英国政府最终与法国人签署《亚琛条约》,并将路易斯堡归还给法国以换取法国在孟加拉湾的马德拉斯的交易,英属殖民地的民众更是骂声一片。民众之所以对战争如此积极,并非因为他们天生就有好战的基因,而是因为在“鸡犬相闻”的北美大陆之上,英属殖民地的人民觊觎邻近土地上的财富很久了。纽约的毛皮商人渴望效仿法国人深入西北与当地的印第安部落进行交易,而南卡罗来纳的种植园主们则希望在佛罗里达地区建立自己的庄园。

翻越阿巴拉契亚山脉进入西部的新英格兰移民

不过英国政府并没有给予北美战场太大的关注,毕竟除了欧洲的主战场之外,在伦敦的政治家和国王眼中,辽阔的新法兰西和路易斯安那还不如加勒比海上那些盛产蔗糖的岛屿更有经济价值。因此在北美大陆上的历次交锋中,英属殖民地的军事行动大多由利益相关的当地总督和富商们自行组织,母国政府只给予有限的支持。

与大西洋海岸线基本平行、绵延1600公里的阿巴拉契亚山脉算得上英国移民北上的天然障碍。阿巴拉契亚山脉地势险峻,悬崖峭壁之间到处是喷涌而出的湍急河流,因此又有“瀑布线”之称,在高山峻岭面前,英国在北美最初的13个殖民地不得不建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与大西洋之间的狭长地带上。但是任何自然环境都无法阻止人类追逐利益的脚步,随着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的人口增长,越来越多人的开始尝试通过冰川岩屑阻塞的峡谷。

弗吉尼亚居民很快便发现了一条翻越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康庄大道”。在山脉西侧有一片未经开发的辽阔平原,那里草木茂盛、绿野无边,英国殖民者将其称为“大草原”。不过尽管这一地区雨量充沛、土地肥力极强,但是在18世纪中期之前,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居民还没有能力深入这一地区。英属弗吉尼亚的最高军政长官——总督罗伯特·丁威迪也是俄亥俄公司的股东之一,他热衷于捍卫英国在当地的权益,这其中多少也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不过俄亥俄公司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只是初步完成了土地的测量,还没来得及修建任何定居点和军事要塞。这片土地上还生活着众多仰天长叹的印第安人:“法国人说俄亥俄河一边的土地是他们的;英国人说俄亥俄河另一边的土地是他们的——那么我们的土地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