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们走向车队前方，人群的声音变大了。“有多少人和你一起旅行啊？”当他们经过最前面的公路列车的时候本问道。

“我目前不确定。”马修思虑地说。“也许七八十个？就像你看到的，我呆在前面的车厢里。大多数小伙子们一起挤在最后面的几节车厢里。卡特利娜的家人有他们自己的列车，其他的一些家庭也是如此，但是其他的大部分人还是只能挤在一起。”

人们在路边的空地里生起了三大堆篝火，大家都蜷缩着靠近火堆。本看到篝火上面挂着很多水壶和平底锅，沸腾的雪水形成的蒸汽升上天空。他能听见他的肚子在咕咕地叫，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本跟着马修来到三堆篝火中最旺的一个旁边，接过递过来的雕木盘子和陶瓷马克杯。火周围的雪已经被清理掉了，地面被盖上了毯子，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坐着，在第一份食物传过来的时候聊着天调笑着。本坐在马修旁边，卡特利娜的家人坐在他的右边，艾瑞坐在他的左边。如果这个小小的旅行贸易社区有贵宾席，那么这就是了。

食物由车厢里能找到的任何听装食物混合而成，然后分别分发到众多水壶里。食物不尽相同，这取决于你从哪个壶或平底锅里取得食物，这个细节没有人告诉本，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

每个人都很友好，分享着他们在公路列车上的冒险笑话和故事。本发现他被有关他的过去和他从哪里来这类问题狂轰乱炸。他试着尽量含糊其辞，慢慢地，人们就不再问了。

本把听来的故事碎片拼凑起来，猜想他们距离岛城还有一个星期的路程，这趟旅行已经上路三个星期了，每年公路列车都要进行两到三次这样的旅行。他们从卓西斯的梅尔顿城出发，这个北方的国家被描述成类似南男爵领地。南男爵领地是一个由南方小国家组成的集合体，每个小国家都由一位男爵统治。从一些围在火堆旁边的人讲的故事里听说，这些小国家似乎总是彼此争斗，为了土地和资源冲突不断。

公路列车从南方带来大量的货物，从荒原抢救出科学技术，在岛城——并且只能在岛城——换取其他货物和材料。从马修告诉他的事来看，这些旅程总是有利可图的，因为人们总是等待着公路列车的到来。否则穿越荒原的旅行就太危险了。

过了一会，几个男人来到当地的树林收集木材，为接下来的旅程做准备，女人们则清理着炊具。本被要求护送卡特利娜的孩子回他们的车厢，他很乐意接受这个工作。

亚当，卡特利娜最小的孩子，只有两岁，已经睡着了。本把他抱在怀里，丹尼尔把他们带到他们的车厢前。他们都穿着皮衣来御寒，但是亚当睡熟了之后，丹尼尔几乎一直在说话。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情况很糟，本。”丹尼尔说道，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呼吸。“但是你现在好多了。我很高兴。”丹尼尔走路的时候像行军的士兵那样摆动着手臂，试着跟上本的脚步。

“谢谢，丹尼尔。”本笑着说。“你真是太好了。”

“我妈妈在我状态很糟的时候照顾我，”他继续说道。“爸爸说她有某种让我们都好起来的能量。”

“那很让我吃惊啊，”本回答说。“你的马修舅舅说她是唯一一个意识到我还活着的人。”亚当在本怀里扭动了一下，所以本把这个熟睡的孩子移动到他的另一个肩膀上。

“妈妈觉得你很奇怪，但是我觉得你没问题，”丹尼尔一边点头一边说。

本笑了，丹尼尔也笑了，不过本觉得这个孩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本靠着伪装成普通人生存了下来，他周围的一切都在某种程度上有些不同，甚至奇怪，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在这个新世界的居民看来，自己一定同样很古怪。

“你几岁了，丹尼尔？”本问道，笑声沉下来。

“这个夏天我就五岁了，”丹尼尔骄傲的说。“妈妈答应今年给我一个特别的礼物。我想应该是辆自行车。我知道马特舅舅以前找到过一辆，但是他说他没有。我叫他旅行舅舅马特，你知道。你来的地方有公路列车么，本？”

“我们用不同的方法把东西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本告诉他。“我们有火车，就像你们的公路列车，但是他们在一种金属轨道上行驶，并且由电力驱动。”

“电力是什么？”丹尼尔问道。

“是一种能量，”本说，试图用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理解的方法来解释。“就像火，我想，但是它通过电线传播。在我来的地方，我们用它来驱动几乎所用东西。”

“听起来真怪，”丹尼尔说。“我喜欢火；它让我们暖和让公路列车运行。你的电力能做这些么？”

“必须的，”本笑着说。“也许我可以展示给你看，只要你的马修舅舅同意我这么做。”

“太好了。我会替你问他的；他从来没拒绝过我。”

“谢谢。我得从车厢里拿点小东西小零件，但是我觉得我能让它动起来。”

他们沿着公路列车的较长的一侧走，一阵冷风把大一些的雪花吹到他们的脸上。本都忘了自己身处严寒之中。他一边走一边贴紧亚当。

“哪一个是你的车厢，丹尼尔？”他问道。

“那个，倒数第四个。”丹尼尔边说边指着仍在很远处的一节车箱，本无法穿过风雪看清楚车厢。

“我要冻僵了。”本说道，打着冷战。“你不冷么？”

“不，不怎么冷，”丹尼尔回答说。“我们冬天经常路过这里。我想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但是在家更好些。”

“你的家在哪里，丹尼尔？”本问道。“那里什么样子？”

“梅尔顿，”丹尼尔说道。“在卓西斯，你知道的。我的爸爸来自马斯顿瀑布，但是我只去过一次，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婴儿，所以我不记得了。比利是我最好的朋友。比利说他有一次看到一个疯子，那个男人满脸都是疮，他喊着什么，我爸爸说我不该重复那些话。比利总是爱编故事，但是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他真的很害怕，所以这事一定是发生过。”

“我曾经碰见过疯子，”本告诉他。“他们可不是那种你希望在身边的人，相信我。”

“你说的没错，他们不是，”丹尼尔同意到。“我可不想长一脸的疮。不管怎么说，我们在这了。回家啦，回家啦，跳着舞回家。我爸爸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回到梅尔顿。”

本挤进生活车厢和货物车厢的间隙，打开门。当他们爬上通往车厢的三节木制阶梯的时候，亚当还在睡着。

车厢内部陈设和马修的车箱非常不同。没有用帘子把车厢分成独立的房间，这节车厢有一个带活动木门的波纹钢隔断。丹尼尔解释说，他睡沙发，亚当和他的父母睡在门的另一边的房间里。本进入卧室把孩子放在婴儿床里。婴儿床比马修车厢里的大，只有一条床脚，所以婴儿床必须一边靠着车厢墙壁另一边靠床脚支撑。灯光昏暗，每面墙上都点着一支蜡烛。

回到车厢的另外一边，本发现丹尼尔已经脱了衣服并在沙发上铺好了铺盖。蒸汽引擎里的火几小时前就熄灭了，但是车厢的保温效果很好。本给这个小男孩掖好被子。“需要我留下直到你妈妈回来么？”他问道。

“不用，没关系。”丹尼尔告诉他。“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想马特舅舅会需要你帮忙收集明早用的木头。”

“我也觉得我该去做这件事。”本嘟囔着，最后一次检查确定毯子严严实实的裹住了小男孩。离开车厢的时候，他不确定到底是由于车厢内部的温度降低了，还是温暖的车厢让他反应迟钝了，他还是再次觉得快冻僵了。双臂抱紧身体，他冒险走出车厢之间的间隙回到了风雪里。

他转身朝他眼中跳动的温暖诱人的火光的方向走去。转过身，他相信看到了一两个人站在公路列车的倒数第二节车厢旁，在身前搓着手抵御寒冷。本决定再等五分钟，然后再去砍木头。

直到靠近了本才意识到那里真的有两个人，他们肩膀上都背着枪。然而此时那两个人已经看到了他，所以他继续朝他们走去，满脸都是所能作出的最友好的微笑。

“晚上好。”本欢快地说。

“晚上好。”他们回答道，狐疑的打量他。他们轻轻地移动，准备等本一有举动便从两侧包围他，手在肩上的枪的扳机附近徘徊。

这两个男人眼都不眨地盯着本的时候，本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你们在看守牲畜啊？”本问道，突然攫住的恐惧夺走了他脑中能想到的所有真正的话题。过了一会本才意识到他预期的农场味根本没有出现。

“是的。”其中一个人说。“对。”另一个人说，几乎同时出口。本发现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穿着厚重羊毛大衣的男人块头有多大。

“马修说我可以到处看看，”本说道。“看看我能修理什么。”

“我很怀疑。”其中一个人说。

“我怀疑他说的是这节车厢。”另一个人说。

“不，这是真的。”本开始说话，但他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守卫就把他推倒在地，让他的背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一个守卫拉下肩膀上的枪指向本的头。

“我们曾想温和点来着。”一个守卫说。

“文明点。”另一个守卫说。“但是你得知道你什么时候不受欢迎。所以在我踢你回去之前滚回你的帐篷，好么？”

本挣扎着站起来，眼睛盯着和他一起抬起来，一直指着他的头的枪管。他在回到篝火附近的路上跑了一半停下来，试图忽略那两个人在他身后发出的刺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