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日落之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晚宴的宾客们穿过那片空地朝宫殿走去。艾瑞和卡特里娜煞费苦心，穿着精挑细选的晚礼服，看上去很惊艳。马修和爱德华，卡特里娜的丈夫，落后于正在聊天的女人几步，欣赏美色。丹尼尔喋喋不休的跟他爸爸说话，问着关于摄政王和宫殿的问题，而亚当则在父亲的怀里酣睡。与马修和卡特里娜的判断相悖，摄政王曾发话要两个孩子一起参加派对。

“关于……”当他们走近了代表摄政王宫殿入口的大木门时，本低声对马修说。

“她今天下午去见了摄政王。”马修低声回答。“偷偷带她出去很容易，因为周围都是人。”

本回头看了看倒数第二节拖车，发现乔和迈克都不在了。“我应该早就发现的。”本呵呵一笑。“神气粉小猪二人组都不在周围晃悠了。”

“谁？”马修问，但本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门前的三个守卫就向他们问好。

宫殿里面跟本想象的一样美丽。每一面墙壁上都装饰着描绘岛城历史场景的绘画和挂毯，还有历代摄政王的画像，它们被巧妙地用精心布置的蜡烛和偶尔几处立起的火炬照亮了。他们走在大理石地板上，每一步都响起清脆的声音。

守卫们领着这一小群人走到一处大的接待室，在那里一位摄政王的仆人对他们宣讲，尽管听他说话的只有服务人员。

接待室和走廊一样装饰精美，有着沉重的橡木大门，墙壁摆满了能想到的各种图书。本发现那是些原版书籍，和那些不是由岛城或者南男爵领地的人创造的科技一起被发现的书籍，这些书备受追捧。仔细观察后，本发现了一些文学巨著，包括莎士比亚全集。本问马修觉得吟游诗人的作品怎么样，但马修从来没有读过这些作品，据大家所说，摄政王也不曾读过。大部分书籍在被发现的时候都破烂不堪，所以他们经常被密封保存，无人阅读过。把它们摆出来展示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在接待室饮料是无限制免费供应的，所以大家都尽情享用起来。那里甚至还有专门准备由孩童选择的果汁，由于头天晚上的活动本坚持选择了果汁。他紧紧地粘着马修和艾瑞，不想做错任何事情，或者在摄政王在场时冒犯任何当地的风俗习惯。

“我今天晚上需要做什么，马修？”本喝了一口果汁，问道。

“你什么意思？”马修说。

“我的意思是，”本继续说，“为什么摄政王坚持要我参加晚宴呢？我知道你说过，他想看到我使之重新亮起来的电灯泡，但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看。事实上，他仍然需要走到你的拖车上才能看到它。”

“就像我告诉你的，”马修说，“当我告诉摄政王关于你的事情，他只是坚持要在晚宴上看见你。我只是听命行事。你可能已经想到，他不是你能得罪的人。“马修的玻璃杯空了，所以他招呼路过的仆人再来一杯。

“我以为你们认识很久了？”本在仆人走出听力范围后问道。

“确实如此。”马修说。“但他仍然是摄政王，我只是一个商人，而这一切就是这样。就像我说过的，我只是听命行事。”

他们的谈话被开场的乐声打断，声音是从接待室入口的两扇大门中偏小的那扇中传出。本和他的朋友们也是从这扇门进入。稍后礼仪官出现在门口。

“女士们，先生们，请容我介绍，”礼仪官暂停了一下，想要达到戏剧性的效果，“波施托克将军，摄政王军队的总司令，和他的妻子，达利亚夫人。”本不知道是否应该鼓掌，但房间里没人鼓掌，所以他也入乡随俗。

将军穿着一袭军装，深蓝的颜色像是黑色一般，别在胸前的勋章被擦得铮亮。达利亚夫人虽然没有在场其他年轻女性的柔美曲线，但她还是穿了一件类似的紧身礼服，上面饰有各种颜色的亮片，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本见她入场时，身上所有不该有的肥肉都轻轻颤动摇晃着。

将军和他的妻子都很和蔼可亲，他们在等待其他客人到来时同在场的人握手，简短交谈。没过多久，本就被介绍给摄政王的三位首席部长和他们的家人，其中包括一位比丹尼尔还要罗嗦的女孩，她一直问他为什么他的口音这么奇怪，还有他古里古怪的鞋子是从哪来的。本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事实，告诉她，他是从她无法想象的遥远的东方而来。显然，贝苏萨拉，传说中的野蛮怪兽，也是东方的，为什么本没有见过它呢？本笑着告诉她，他的家乡不是那么遥远的东方，并很快告退回到马修身边。

另一声开场乐传来，亚历山大，摄政王的首席秘书官，被引进了接待室，虽然他只跟波施托克将军搭话，并用一种恼怒的眼神拒绝了所有呈给他的饮料。

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应酬交谈后，本开始怀疑，是否摄政王真的会到场。他看得出来，房间里的大多数人也同样着急，他们毫无表情的盯着彼此，寻找着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细微八卦或笑料。当最后最响亮的开场乐响起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两扇较小的门都被打开了，两个警卫走进房间，他们把来福枪横在胸前，站在门边两侧。再次，礼仪官站在门口。在他开口前，本与其他人一起排队立在房间两侧。

“尊敬的各位爵士，女士们，先生们，请大家注意。”礼仪官说。每个人都保持沉默，等待着摄政王入场。

“很荣幸，”他继续说，“向大家介绍，岛城的统治者，摄政王科特岚二世陛下，以及他的未婚妻，卓西斯第四十八代男爵，斯蒂芬三世的女儿，莎芙兰公主。”

这一次这对未婚夫妻进场时，大家鼓了掌，很多人疑惑地看着。他们挽着臂与经过的人握手，微笑地听着客人称赞他们是如此相配，问他们是如何为婚约保守秘密。

摄政王穿着他一贯的华丽服装，由最好的面料制作而成的最时尚典雅的服饰，但本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被与摄政王同行的莎芙兰的优美动作吸引住了，当莎芙兰对着握手的宾客客套微笑时，他心跳如擂鼓。

当他们俩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本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只能像房间里的其他人那样伸出手。在他们经过之后，本的目光继续流连在她身上。

“你知道吗，”马修低声说，“如果是以前，你会因为这个而被处刑。”

“什么？”本答道。

“在皇室的人经过时，脑子里臆想脱掉她的衣服的罪名。”马修笑着说。

“但是，我，她是……”本结结巴巴地说，脸上羞红。马修忽略了他的解释。

“来吧，”马修说。“看起来我们要跟着他们去吃饭呢。”

晚餐的第一道菜是鱼烩，鱼是从岛城北部的水域捕获而来，是非常罕见的珍馐美味。本不太喜欢这道菜，因为鱼端上时几乎还是生的，甚至连鱼头都还在。他什么都没说，尽量吃下他能吞咽的。

更小的孩子们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在那里宫里的侍女会照看他们用餐，给大人们和年龄较大的孩子们留下应酬交谈的空间。如果不是因为分心留意着长桌前端，本想他宁愿去那个房间。他试着加入他周围的谈话，但很多时候，因为他总是时不时的盯着莎芙兰发呆，他总是叫别人再重复一遍说过的话。摄政王亲自出面把他从恍惚出神中拉了出来。

“奈特先生，”摄政王说道，桌上安静了下来，“你觉得食物怎么样？我的朋友马修告诉我，你是来到我们领地的异乡人？”摄政王细细审视着本，说话的同时也上下打量着他。

在餐桌上每一双眼睛都转向了他，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拜托了，摄政王陛下，叫我本吧，”本告诉他。“还有食物，嗯，很美味。它很，它比我平日的要丰盛一些。”

这个评价引起马修的怒视，但摄政王只是对本笑了笑。“我很高兴向你展示了一些我们的奇珍，”他说。“这一定比你最近在公路列车上吃的要更好，是吗？而且我也希望今晚不会像昨晚一样在大打出手中结束？”

摄政王大笑出声，达利亚夫人像个少女一样吃吃地笑了起来，虽然在座的其他人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尽管那天晚上卡特利娜和艾瑞都是盛装华服，她们还是被上流社会的淑女们排斥在外。在紧要关头，她们如果不是更可靠，起码也跟男人一样值得信赖。

从问话的间隙获得片刻的喘息，本趁机喝完他的饮料，马上有人递给他另一杯。他欣然接受了，一口气喝下半杯才把杯子放回桌上。

即使有马修的保证，摄政王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本。虽然明天他就将宣布他的婚约以巩固南北之间的联盟，他仍然警惕着这个席上的陌生人。

“喂，本，”摄政王继续说，“你究竟从哪里来？你真的让我们都很好奇，你知道的。”

摄政王的话语带着明显讽刺，但本决定顺他的意以免太过得罪他，虽然他已经得罪了他。他说话时，语气既消极又自傲。

“我来自英格兰。”本说着，同时直视摄政王的眼睛。他们的谈话被迅速升级为一场争辩。

在吞下他的最后一口食物后，摄政王挥舞着叉子继续说道。“英格兰？”他说。“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你听说过吗，将军？”

“不，陛下，我也没有，”波施托克将军附和说，说的时候几乎折弯了他的身子。

“嗯，我很乐意告诉你在哪，”本继续说，“但我怀疑这里的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

“你说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你不觉得吗？”摄政王说。

“好吧，我必须承认，在我身上确实发生过一件很‘古怪’的事情。”本说，模仿摄政王说的话。

马修快要暴走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乞求他们停止。

“噢，告诉我们吧，本，我敢肯定，我们都想知道。”摄政王坚持。

“是的，我非常想听听这个故事。”亚历山大嘲讽地说，这是他在晚餐中说的唯一一句话。

本告诉了他们一个简化版本。“好吧，”他开始说，又喝了一口饮料。“我早晨像往常一样去实验室，发生了事故，醒来的时候就在加斯坦附近了。这就是全部了。”

亚历山大在听他提到实验室这个词的时候稍微抽搐了一下，但幸运的是，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本和摄政王身上。本说话时，目光从未离开过摄政王。

“嗯，一个奇怪的困境，我承认。”摄政王说。“我只在孩子的童话故事里听说过类似的。也许我们应该让孩子们回来，他们也许更能阐明这件事情！”摄政王嘴角微微翘起，他说完这句话，等着在座的其他人为他的幽默捧场大笑，但他们只是面面相觑，等着其他人支吾出声。

仆人们进来收第一道菜的盘子，并呈上第二道菜。当本和摄政王啜饮着他们的饮料，时不时注视着对方时，马修趁机转移话题。

“吾王，”他飞快地说，“我必须说，食物真的太精致了，是不是，将军大人？您请了一个新厨师吗？”

“是的，既然你提到这个。”摄政王回答说，带着极大的喜悦讲述他的执事是如何从法拉斯兰宫廷挖来了最好的厨师。客人们随着故事的讲述完美地抓住时机大笑着喟叹着，很快话题就转移到其他的八卦事情上。

第二道菜中途，莎芙兰从宴席上告退，理由是她旅途疲惫需要休息。虽然有失望的嘟囔，但宾客们还是站起身来，本在她身后渴望地看着她离开。

十一点时，宴会接近尾声。谈话和酒都开始变少。摄政王提出另开一瓶酒，但经过市集紧张的一天后，马修代表所有的人拒绝了，并提议说这可能是回去睡觉的大好时间。

“只有一点，马修。”摄政王说。“明天是我最重要的日子。请留在为你和你的同伴准备的房间休息。经过这么多天的路途颠簸后，柔软的床铺难道不是你现在最渴望的？”

马修鞠躬感谢摄政王的盛情款待，代表他的同伴们接受了这份荣幸。本朝门口走去，但马修轻轻地拉住了他。惯例是由摄政王率先退场，让他的客人向他道晚安，而本今晚闯的祸已经够多了。

没有人注意到，亚历山大已经快速从房间走了出去。

摄政王离开后，他的两个私人护卫进屋护送宾客们离开。在他们被护送去宫殿偏远处的房间之前，马修和他的同伴们对其余客人道了晚安。在那里他们将休息一晚。路上卡特利娜与丹尼尔和亚当重新汇合，丹尼尔紧紧地抱着他的母亲，告诉她这天晚上是多么美妙，他吃的食物是多么的美味。卡特里娜专注地聆听着他每一句话，轻轻拨动着他的头发。

马修把本从这队人中拉了出来。“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本？”他问。“需要我提醒你你是在跟谁争论吗？”

“马修，对不起。”本说。“我们开了头，我就停不下来了。我不是故意冒犯他，真的，他只是……好吧。”

“还一整晚盯着他的未婚妻？”马修补充说。

“我控制不住。”本坚持说。“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故意的，我说，她的年龄只有他的一半！”

“他是皇族，”马修提醒他，“她也是。年龄并不重要。这是在她父亲的坚持下，她才能在十六岁时举行婚礼，否则我们可能明天就有一场婚礼了。你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本，很大的麻烦。”

本垂下目光投向大理石地板。“我有一种印象，他不太喜欢我。”本说。

“好了，本，他是摄政王。他没有必要一定要喜欢你。”马修提醒他。

本还没来得及道歉或进一步解释，马修走开了回到艾瑞身边，紧紧地拉着她搂到他的身边。本跟在队伍的后面，头低低地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