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银河帝国:基地(18)
彭耶慈面无表情,眼睛却似乎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说:“这样会让你占尽便宜,太不公平了。你至少要写个书面保证给我。”
“好让我也有机会被判死刑?不,你休想!”法尔露出十分满意的微笑,“你休想!我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笨蛋而已。”
行商彭耶慈低声说:“那么,只好这样了。”
06
哥罗夫终于在第三十天被释放了,赎金是五百磅成色最纯的黄金。遭扣押的太空船与他同时获释,由于阿斯康人认为它是邪恶的,所以始终没有碰它。
然后,与彭耶慈之前进入阿斯康星系一样,众多小型战舰编成整齐的圆筒状队形,引领彭耶慈与哥罗夫离开这个星系。
当哥罗夫清晰而微弱的声音经由高传真乙太波束传来时,彭耶慈正望着哥罗夫的太空船,它在阳光照耀下形成一个模糊的小亮点。
哥罗夫说:“彭耶慈,但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一台金属转化装置不可能达成目标。不过,那台机器是从哪里弄来的?”
“不是弄来的,”彭耶慈耐心地答道,“是我用船上的辐射烹饪炉改装的。其实,它并没有实用价值。由于耗费的能量太大,它不能用于大量生产。否则基地不会为了寻找重金属,而派人在银河中到处奔波。这是每个行商都会玩的把戏,不过我相信,点铁成金这一招还是我首创的。这能使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非常成功——虽然只是非常暂时性的。”
“好吧,可是那种把戏并不太高明。”
“至少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了。”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尤其是,一旦摆脱了这些强行护送的战舰,我一定还要回去。”
“为什么?”
“你曾经向那个政客解释过。”哥罗夫的声音听来有些不安,“你的整个推销重点,是基于转化装置只是一种手段,它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他买的其实是黄金,而不是机器。以心理学的观点来看,这一招很不错,因为它成功了,但是——”
“但是什么?”彭耶慈故作不解,以温和的口气追问。
收讯器中的声音转趋尖锐。“但是我们要卖的机器,应该是本身就有价值,而且是他们想要公开使用的。这才能迫使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得不引进核能科技。”
“这点我完全了解,”彭耶慈轻声答道,“你以前向我解释过。但是,请你想想我所销售的东西将造成的结果。只要法尔拥有转化装置,他就可以不断制造黄金,维持到足以让他赢得下次的选举。现任的大公已经来日无多了。”
“你指望他会感激吗?”哥罗夫冷淡地问。
“不——我指望的,是他为自己所作的高明打算。转化装置能帮他赢得选举,然后别的机器就……”
“不,不!你把前提弄拧了。他信赖的不是转化装置——而是黄金,亘古不变的黄金,我要你搞清楚的是这一点。”
彭耶慈咧嘴一笑,并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好了,他想,哥罗夫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被逗弄得差不多了。看来再不告诉他真相,他可就要发狂了。
于是行商彭耶慈说:“别着急,哥罗夫,我的话还没说完。其实,这次我还动用了一些其他的装置。”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哥罗夫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其他的装置?”
彭耶慈不自觉地打着徒劳无功的手势。“你看到那些护送我们的战舰了吗?”
“看到了,”哥罗夫不耐烦地说,“你还是直截了当告诉我吧。”
“我会的——你别插嘴。现在护送我们的,是法尔的私人舰队。这是大公给他的殊荣,法尔花了很大力气才争取到的。”
“所以呢?”
“你以为他要带我们到哪里去?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他在阿斯康外围的私人矿区。你听我说!”彭耶慈突然变得急躁起来,“我告诉过你,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赚钱,并不是想要拯救银河系各个世界。没错,我把转化装置卖给他,除了被送进毒气室的危险,其他什么也没得到,而且这东西还不能算是我的业绩。”
“彭耶慈,你再说说那个私人矿区吧,那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我们的报酬。哥罗夫,我们要去那里采锡。我要把我的太空船里每一立方英尺都填满,然后你的太空船也要尽量装。我和法尔下去采集,老朋友,你就在上面利用所有的武器替我掩护——这是为了防范法尔突然食言。那些锡就是他给我的报酬。”
“用来交换那个转化装置?”
“用来交换我的太空船中所有的核能用品,每一样都以双倍价钱卖给他,再加上红利。”他耸了耸肩,像是在为自己辩解,“我承认狠狠敲了他一笔,但是我必须达成销售业绩,对不对?”
哥罗夫显然摸不着头脑,他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解释给我听?”
“哪里还需要解释?这是件很明显的事。哥罗夫,听好,那家伙自作聪明,以为他可以高枕无忧吃定我,因为大公很听他的话,却绝对不会相信我。他收下转化装置,这在阿斯康是要处以极刑的。但是他随时可以辩称,他那样做是出于爱国的动机,是故意要诱我入瓮,准备借此指控我销售违禁物品。”
“这点的确很明显。”
“当然,但是空口总是无凭。你可知道,法尔从来不晓得有微缩影片记录仪这种东西。”
哥罗夫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到了。”彭耶慈说,“看起来他占尽上风,我吃了大亏。但是我低声下气帮他安装转化装置时,偷偷在里面藏了一台记录仪,第二天来做检查时才取走。记录仪把他在那个最秘密的场所,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详细录了下来。可怜的法尔,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好像要把那台机器榨干才满意。当他看见第一块黄金时,就像生了金蛋的老母鸡一样,高兴得咯咯乱叫。”
“你把录像放给他看了吗?”
“那是两天以后的事。那个可怜的蠢蛋从未见过立体彩色有声影像,他说他不迷信,但是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一个成年人那么害怕。我又告诉他,说我已经在市中心广场安装了一台记录仪,准备让阿斯康的百万群众在大白天欣赏这一幕,然后他一定会被碎尸万段。他听了我的话,半秒钟内就吓得双膝落地,抱着我的脚拼命求饶,说他愿意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你真的那么做了吗?”哥罗夫努力忍住笑意,“我是说,在市中心广场安装记录仪?”
“没有,但这并不重要。他已经和我成交了,用锡交换你我所带来的一切货物,只要我们装得下,爱拿他多少锡就拿多少。那个时候,他简直相信我无所不能。我们的协议写成了书面合约,在我和他下去之前,我会传给你一份,这也是预防万一的做法。”
“但是你已经伤了他的自尊心。”哥罗夫说,“他还会使用那些装置吗?”
“他有不用的道理吗?那是他弥补损失的唯一办法,而且如果能够赚一笔钱,自尊心也能得到补偿。此外,他还会因此成为下一届的大公——对我们而言,他是最恰当的人选。”
“没错,”哥罗夫说,“的确是笔好买卖。但不管怎么说,你的推销术都有点邪门。难怪你会被踢出灵学院,你难道没有一点道德观念吗?”
“那又怎样?”彭耶慈满不在乎地说,“你总该知道塞佛·哈定对道德的评价吧。”
第五篇 商业王侯
行商:……基于心理史学的必然性,基地的经济支配力量越来越强。行商越来越富有,权力亦随之而来……
人们有时不太记得侯伯·马洛原本只是一位平凡的行商,却永远忘不了他后来成为第一位商业王侯……
——《银河百科全书》
01
乔兰·瑟特把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指尖并在一起,然后说:“这可以说是一个谜。事实上——这是绝对机密——它有可能是另一个谢顿危机。”
坐在瑟特对面那个人,从司密尔诺式短上衣的口袋掏出一根香烟。“这我就不知道了,瑟特。每次市长选举时,政客们都会大声疾呼‘谢顿危机’,这几乎已经是惯例了。”
瑟特露出一丝微笑。“马洛,我不是在竞选。我们现在面临核武器的威胁,却不知道那些武器来自何方。”
司密尔诺出身的行商长侯伯·马洛静静抽着烟,几乎漠不关心。“继续啊,如果你还有话要说,就一吐为快吧。”马洛对基地人一向不会过分客气。纵然他是个异邦人,却从不认为自己比道地的基地公民矮了一截。
瑟特指指桌上的三维星图,调整了一下控制钮,就有一团红色光芒出现,它们代表六七个恒星系。
“那里,”他轻声说,“就是科瑞尔共和国。”
行商马洛点点头。“我去过那里,简直是个臭老鼠窝!你虽然可以称之为共和国,但是每次当选‘领袖’的,都是艾哥家族的人。任何人如果有异议,就会惹祸上身。”他又撇着嘴再度强调:“我去过那里。”
“但是你回来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那样幸运。去年有三艘太空商船,虽然受到公约的保护,却在那个共和国境内无缘无故失踪。而且那些太空船上,都照例配备有核弹和力场防护罩。”
“那些太空商船在最后一次通讯中,有没有说些什么?”
“只是例行报告,没有什么别的。”
“科瑞尔怎么说?”
瑟特的眼睛闪现出嘲弄的神色。“这是没法问的,基地立足银河外缘的最大资本就是威名。你以为我们丢了三艘船之后,还能向对方打听它们的下落吗?”
“好吧,那么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瑟特从来不会为了无谓的麻烦浪费时间。身为市长的机要秘书,无论是反对党的议员、求职者、改革家,或自称完全解出谢顿计划中未来历史轨迹的狂人,他都一一应付过。有了这些实战经验,他很难再碰到手足无措的情况。
因此,他有条不紊地说:“我马上就会告诉你。要知道,一年内,有三艘太空船在同一个星区失踪,这绝不可能是意外。而且,想要打败核武船舰,只有更强大的核能武器才做得到。于是问题来了,如果科瑞尔拥有核武,它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哪里?”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科瑞尔人自己制造的……”
“太不可能了!”
“没错!但是,另一个可能就是我们内部出了叛徒。”
“你真的这么想吗?”马洛的声音很冷漠。
市长机要秘书平静地说:“这个可能性绝对存在。自从四王国接受‘基地公约’之后,我们就面临四王国内众多异议人士的威胁。在这些解体的王国中,原本有许多觊觎王位的人,以及既得利益的贵族阶级,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效忠基地,也许其中有些人已经开始活动。”
马洛有点不高兴。“我知道了。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请注意我是司密尔诺人。”
“我知道你是司密尔诺人——你生于司密尔诺,它是当年的四王国之一。你只是在基地受教育而已,以你的出身来说,你是一个异邦人。在你们和安纳克里昂以及洛瑞斯王国交战之际,你的祖父还是一位男爵;而当赛夫·瑟麦克实施土地改革时,你们的家族领地就全被没收了。”
“不对,太空啊,大错特错!我的祖父出身卑微,他是‘太空族’的后裔,是一个赤贫的矿工,一生仅靠挖煤糊口。在基地接管司密尔诺之前他早已去世,我并未受到以前那个政权的任何荫庇。但我的确生于司密尔诺,银河在上,我并不会因此自卑。你狡猾地暗示我是叛徒,这可吓不倒我,我不会因此对基地卑躬屈膝地讨饶。现在你可以命令我,也可以指控我,反正我都不在乎。”
“我的好行商长,你的祖父究竟是司密尔诺国王,还是那颗行星上的头号乞丐,我连半点也不关心。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提到你的出身和祖先,只是向你表示我对这些毫无兴趣。显然你是会错意了,让我们从头再来一次吧。你是司密尔诺人,你了解异邦人的情形,同时你是一名行商,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你到过科瑞尔,也了解科瑞尔人,所以你要再跑一趟。”
马洛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我去当间谍?”
“绝对不是。你仍然以行商身份前去——只是眼睛要放亮一点,希望你能找到他们的核能来源。既然你是司密尔诺人,我也许应该提醒你,在失踪的三艘商船中,其中两艘都有司密尔诺船员。”
“我什么时候出发?”
“你的太空船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六天内。”
“那么你就六天之后出发,一切详细数据可以找舰队总部要。”
“好!”行商长马洛站起来,与瑟特用力握了握手,便大步走出去。
瑟特将右手的五根手指松开,慢慢搓掉刚才握手带来的压力,然后他耸耸肩,走进了市长室。
市长关上显像板,上身向后靠。“瑟特,你认为怎么样?”
“他会是个好演员。”瑟特若有所思地瞪着前方。
02
同一天傍晚,在哈定大厦二十一楼,乔兰·瑟特的单身公寓里,帕布利斯·曼里欧正在慢条斯理呷着酒。
曼里欧虽然瘦弱矮小又老态龙钟,却身兼基地两项重要职位。他既是市长内阁的外长,又是基地之外各恒星系的“首席教长”,并且拥有“圣粮供给者”、“灵殿主持”等莫测高深却声势惊人的头衔。
这时,他说:“可是市长已经同意你派那个行商去,这才是重点。”
“但这个重点太小,”瑟特说,“不能立刻见效。整个计划还只是最粗浅的谋略而已,因为我们无法预见最后的结果。我们现在这样做,只是以最小的代价等待愿者上钩。”
“的确如此。不过,这位马洛是个相当精明的人。我们拿他做饵,万一瞒不过他怎么办?”
“我们非得冒这个险不可。假如真有叛变阴谋,一定跟某些精明的人有牵连。但如果不是内奸干的事,我们仍然需要一个精明的人来查明真相。我会派人好好监视马洛,你的杯子空了。”
“谢谢,我不喝了。”
瑟特自己又倒了一杯,耐心地等着对方从焦虑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不过,无论这位首席教长在沉思什么,他显然并没有得到结论,因为他突然拼命大叫:“瑟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