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银河帝国2:基地与帝国(2)
“这就是你要讲的故事吗?这会不会是一个颠沛流离的老人,由于精神衰弱而产生的幻想?”
“大人,早在先父转述之前,有关魔术师的故事已经不胫而走。而且,还有更具体的证明。那名商人,也就是所谓的魔术师,他和先父分手之后,根据先父的指引,到城里去拜访过一名技官。他在那里留下一个防护罩产生器,跟他自己佩戴的属于同一型。等到那个残虐的总督恶贯满盈之后,先父结束了流亡生涯,他花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找到那个防护罩产生器。”
“大人,那个产生器就挂在你身后的墙上。它已经失灵,其实它只有最初两天有效。不过你只要看一看,就会了解帝国的工程师从未设计出这种装置。”
贝尔·里欧思伸出手,扯下粘附在拱壁上的一条金属腰带。随着附着场的撕裂,带起一下轻微的嘶嘶声。腰带顶端的那个椭圆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它只有胡桃般大小。
“这是……”他问道。
“这就是防护罩产生器。”巴尔点点头,“不过已经失灵了。我们根本没办法研究它的工作原理。电子束探测的结果,发现内部整个熔成一团金属,不论怎样仔细研究那些绕射图样,也看不出它原来是由哪些零件构成的。”
“那么,你的‘证明’仍然只是虚无缥缈的言词,没有具体的证据支持。”
巴尔耸耸肩。“是你威迫我告诉你这一切的。如果你选择怀疑,我又有什么办法?你要我住口吗?”
“继续说!”将军以严厉的口吻道。
“先父过世后,我继续他的研究工作。此时,我提到的第二个巧合发生了作用,因为哈里·谢顿对西维纳极为熟悉。”
“哈里·谢顿又是谁?”
“哈里·谢顿是克里昂一世时代的一位科学家。他对心理史学的贡献,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曾经造访过西维纳,当时西维纳是个庞大的商业中心,科学和艺术都蓬勃发展。”
“哼,”里欧思不以为然地喃喃道,“哪颗没落的行星,不曾夸耀过去那段富甲天下的光荣历史?”
“我所说的过去是两个世纪前,当时的皇帝还统治着银河中每一颗行星,西维纳还是处于内围的世界,而不是半蛮荒的边陲星省。就在那个时候,哈里·谢顿预见帝国即将衰败,整个银河终将成为一片蛮荒。”
里欧思突然哈哈大笑。“他预见了这种事?我的大科学家,他简直大错特错——我相信你自命是科学家。听好,当今帝国的国势,乃是仟年以来最强盛的。你一直待在遥远荒凉的边区,才会有眼无珠。哪天你到内围世界参观一次,看看银河核心的富庶和繁华。”
老人却阴沉沉地摇了摇头。“淤滞现象首先发生在最外围。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衰微才会到达心脏地带。我所说的,是表面上显而易见的衰微,而不是已经悄悄进行了十五个世纪的内在倾颓。”
“所以,那个哈里·谢顿预见了整个银河变做一片蛮荒?”里欧思感到可笑,“然后呢?啊?”
“所以,他在银河系两个遥遥相对的尽头,分别建立了一个基地。两个基地的成员,都是最优秀、最年轻、最强壮的精英,他们在那里生活、成长、发展。两个基地的所在地都经过仔细的挑选,设立时机和周遭环境也不例外。这些精心的安排,都是为了配合心理史学的数学对未来所做的准确预测,使得基地上的居民,一开始就脱离帝国文明的主体,之后渐渐独立发展,终于成为第二银河帝国的种子。如此,就能将不可避免的蛮荒过渡期,从三万年缩短成仅仅一千年。”
“你又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你似乎知道不少细节。”
“我从来也没有发现什么。”老贵族沉着冷静地说,“我将先父所发掘的一些证据,加上自己找到的蛛丝马迹,费尽心血拼凑起来,就得到以上的结论。这个理论的基础很薄弱,而许多巨大的空隙则靠我自己的想象力填补。不过我深信,大体上是正确的。”
“你很容易被自己说服。”
“是吗?我的研究足足花了四十年的时间。”
“哼,四十年!我只要四十天,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事实上,我相信一定做得到。而得到的答案——会和你的不同。”
“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用最直接的办法,我决定亲自去探索。我可以把你口中的基地找出来,用我自己的眼睛好好观察一番。你刚才说共有两个基地?”
“文献上说有两个。但是在所有的证据中,却都指出只有一个。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另一个基地位于银河长轴的另一极。”
“好吧,我们就去探访那个近的。”将军站起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腰带。
“你知道怎么去吗?”巴尔问。
“我自有办法。上上一任总督——就是你用干净利落的手法行刺的那位——留下一些记录,上面有些关于外围蛮子的可疑记载。事实上,他曾经把自己的一个女儿,下嫁给某个蛮族的君主。我一定找得到。”
他伸出手来。“感谢你的热情款待。”
杜森·巴尔用手指轻握着将军的手,行了一个正式的鞠躬礼。“将军造访,蓬荜生辉。”
“至于你提供给我的资料,”贝尔·里欧思继续说,“我回来之后,自然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杜森·巴尔恭敬地送客人到门口,然后对着逐渐驶远的地面车,轻声地说:“你要回得来才行。”
基地:……经过四十年的扩张,基地终于面临里欧思的威胁。哈定与马洛的英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基地人民的勇敢与果决精神也随之式微……
——《银河百科全书》
02 魔术师
这个房间与外界完全隔绝,任何外人都无法接近。房间里有四个人,他们迅速地互相对望,然后盯着面前的会议桌良久不语。桌上有四个酒瓶,还有四个斟满的酒杯,却没有任何人碰过一下。
最接近门口的那个人,此时忽然伸出手臂,在桌面上敲出一阵阵缓慢的节奏。
他说:“你们准备永远呆坐在这里吗?谁先开口又有什么关系?”
“那么你先发言吧,”坐在正对面的大块头说,“最该担心的人就是你。”
森内特·弗瑞尔咯咯冷笑了几声。“因为你觉得我最富有?或者,因为我开了口,你就希望我继续说下去。我想你应该还没忘记,抓到那艘斥候舰的,是我旗下的太空商船队。”
“你拥有最庞大的船队,”第三个人说,“以及最优秀的驾驶员;换句话说,你是最富有的。这是可怕的冒险行为,我们几个都无法担当这种风险。”
森内特·弗瑞尔又咯咯一笑。“我从家父那里,遗传到一些喜爱冒险的天性。总之,只要能有足够回报,冒险就是有意义的。眼前就有一个实例,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将敌舰先孤立再逮捕,自己完全没有损失,也没让它有机会发出警告。”
弗瑞尔是伟大的侯伯·马洛旁系的远亲,这是基地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事实上他是马洛的私生子。
第四个人悄悄眨了眨小眼睛,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段话:“这并没有多大的利润,我是指抓到那艘小船这件事。我们这样做,很可能会更加激怒那个年轻人。”
“你认为他需要任何动机吗?”弗瑞尔以讽刺的口吻问道。
“我的确这么想。这就有可能——或者一定会替他省却炮制一个动机的麻烦。”第四个人慢慢地说,“侯伯·马洛的做法则刚好相反,塞佛·哈定也一样。他们会让对方采取没有把握的武力途径,自己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掌握了胜算。”
弗瑞尔耸耸肩。“结果显示,那艘斥候舰极具价值。动机其实卖不了那么贵,这笔买卖我们是赚到了。”这位天生的行商显得很满意,他继续说:“那个年轻人来自旧帝国。”
“这点我们知道。”那个大块头吼道,声音中带着不满的情绪。
“我们只是怀疑。”弗瑞尔轻声纠正,“假如一个人率领船队、带着财富而来,表明了要和我们建立友谊,并且提议进行贸易,我们最好别把他当敌人,除非我们确定了他的真面目并非如此。可是现在……”
第三个人再度发言,声音中透出一点发牢骚的味道。“我们应该更加小心谨慎,应该先弄清楚真相,弄清楚之后才把他放走。这才算是真正的深谋远虑。”
“我们讨论过这个提议,后来否决了。”弗瑞尔断然地挥挥手,表示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
“政府软弱,”第三个人忽然抱怨,“市长则是白痴。”
第四个人轮流看了看其他三人,又将衔在口中的雪茄头拿开,顺手丢进右边的废物处理槽。一阵无声的闪光之后,雪茄头便消失无踪。
他以讥讽的口吻说:“我相信,这位先生刚才只是脱口而出。大家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几人就是政府。”
众人喃喃表示同意。
第四个人用小眼睛盯着会议桌。“那么,让我们把政府的事暂且摆在一边。这个年轻人……这个异邦人可能是个好主顾,这种事情有过先例。你们三个都曾试图巴结他,希望跟他先签一份草约。我们早已约定不做这种事,这是一项君子协定,你们却明知故犯。”
“你还不是一样。”大块头反驳道。
“我不否认。”第四个人冷静地回答。
“那么,我们就别再讨论当初该做什么,”弗瑞尔不耐烦地插嘴道,“继续研究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总之,假使当初我们把他关起来,或者杀掉,后果又如何呢?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确定他的真正意图;往坏处想,杀一个人绝对不能毁掉帝国。在边境的另一侧,或许有一批又一批的舰队,正在等待他的噩耗。”
“一点都没错,”第四个人表示同意,“你从掳获的船舰上发现了什么?我年纪大了,这样讨论可吃不消。”
“几句话就可以讲明白。”弗瑞尔绷着脸说,“他是一名帝国将军,即使那里不称将军,也是相同等级的军衔。我听说,他年纪轻轻就表现出卓越的军事天分,部下都将他视为偶像。他的经历十分传奇。他们告诉我的故事,无疑有一半是虚构的,即使如此,仍然可以确定他是个传奇人物。”
“你所说的‘他们’,指的是什么人?”大块头追问。
“就是那些被捕的舰员。听好,我把他们的口供都记录在微缩胶片上,存放在安全的地方。你们若有兴趣,等会儿可以看看。假如觉得有必要,还可以亲自和那些舰员谈谈。不过,我已经将重点都转述了。”
“你是怎么问出来的?又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弗瑞尔皱皱眉。“老兄,我对他们可不客气。拳打脚踢之外,还配合药物逼供,并且毫不留情地使用心灵探测器。他们通通招了,你可以相信他们说的话。”
“在过去的时代,”第三个人突然岔开话题,“光用心理学的方法,就能让人吐露实情。你知道吗,毫无痛苦,却非常可靠。对方绝对没有撒谎的机会。”
“是啊,过去的确有许多好东西,”弗瑞尔冷冰冰地说,“现在时代不同了。”
“可是,”第四个人说,“这个将军,这个传奇人物,他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的声音中带着固执与坚持。
弗瑞尔以锐利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他会把国家机密透露给部下?他们都不知道。从他们口中没法问出这些来,银河可以作证,我的确试过。”
“所以我们只好……”
“我们只好自己导出一个结论。”弗瑞尔又开始用手指轻敲桌面,“这个年轻人是帝国的一名军事将领,却假扮成银河外缘某个偏僻角落一个小国的王子。这就足以显示,他绝不希望让我们知道他的真正动机。在我父亲的时代,帝国就已经间接援助过一次对基地的攻击,如今他这种身份的人又来到这里,这很可能是个坏兆头。上次的攻击行动失败了,我不相信帝国会对我们心存感激。”
“你难道没有发现任何确定的事吗?”第四个人以谨慎的语气问道,“你没有对我们保留什么吗?”
弗瑞尔稳重地答道:“我不会保留任何情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为了生意钩心斗角,大家一定要团结一致。”
“基于爱国心吗?”第三个人微弱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弄。
“什么鬼爱国心。”弗瑞尔轻声说,“你以为我会为了将来的第二帝国,而愿意捐出一丁点核能吗?你以为我会愿意让哪批行商船队冒险为它铺路?但是——难道你认为被帝国征服之后,对你我的生意会更有帮助吗?假使帝国赢了,不知道有多少贪婪成性的乌鸦,会忙不迭地飞来要求分享战利品。”
“而我们就是那些战利品。”第四个人以干涩的声音补充道。
大块头突然挪了挪庞大的身躯,压得椅子嘎嘎作响。“可是何必讨论这些呢?帝国绝对不可能赢的,对不对?谢顿保证我们最后能够建立第二帝国,这只不过是另一个危机而已。在此之前,基地已经度过三次危机。”
“只不过是另一个危机而已,没错!”弗瑞尔默想了一下,“但是最初两个危机发生的时候,我们有塞佛·哈定领导我们;第三次的危机,则有侯伯·马洛。如今我们能指望谁?”
他以忧郁的目光望着其他人,继续说道:“支撑心理史学的几个谢顿定律,其中也许有一个很重要的变数,那就是基地居民本身的主动性。唯有自求多福,谢顿定律方能眷顾。”
“时势造英雄,”第三个人说,“这句成语你也用得上。”
“你不能指望这一点,它并非百分之百可靠。”弗瑞尔喃喃抱怨,“现在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倘若这就是第四次危机,那么谢顿应该早已预见。而只要他预测到了,这个危机就能化解,一定能够找到化解的办法。”
“帝国比我们强大,一向都是如此。然而,这是我们第一次面临它的直接攻击,所以也就特别危险。假使能安全过关,一定如同过去那些危机一样,是借助于武力以外的办法。我们必须找出敌人的弱点,然后从那里下手。”
“他们的弱点又是什么呢?”第四个人问,“你想提出一个理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