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与萧索——从克拉科夫到奥斯维辛
克拉科夫，是华沙之前波兰的故都，在华沙以南约300公里，历史遗迹丰富、自然环境秀丽，是波兰最负盛名的旅游城市。
市中心的广场，虽不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胜过了布鲁塞尔的大广场，却也精致不失大气。广场一角的圣母教堂两侧不对称的钟楼高耸入云，而酷似宫殿的布料交易大厅矗立在广场中央，再加上广场四下各色店铺、餐馆的层叠包围，每转一次身便能看到一重不同的风景。白天的时候，广场上熙熙攘攘，卖唱的艺人和身着奇装异服的活“塑像”们，穿插在游人当中，平添一层视听的风景。到了夜晚，这里更有精彩的杂耍表演。我抵达的当夜，便碰巧看到了几个少年的“火舞”。其中一个稚气未脱的金发女孩，舞动着两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时而旋转身体，时而空翻跳跃。我掏出相机随手拍了几张，回到住处一看，竟真如暗夜中凤凰展翅一般令人心动。
从广场向南不足一公里，便是波兰国王曾经世代居住的瓦维尔城堡，坐落在同名的那座小山上，俯瞰着脚下缓缓流过的维斯瓦河，还有夜半时分酷似未名湖畔或者西湖苏堤上一对对浓情蜜意的情侣。从广场到城堡的小街上，有不少出售纪念品的小店，门口多放置着排满了明信片的架子，这些明信片大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新逝的前任教皇若望保罗二世。正如慕尼黑的街头随处可见印有新任教皇本笃十六世的明信片。若望保罗二世是波兰人，在出任教皇之前，曾长期担任克拉科夫地区的大主教。之前在梵蒂冈参观圣彼得教堂地下的历代教皇陵墓时，我就见过他的陵寝，被跪倒在地的众多虔诚信徒所包围。想来教皇对于天主教世界的巨大号召力，为这座古城又添一分光彩。
事实上，众多游客到访克拉科夫这座历史名城，为的不仅是这片繁华和喧嚣。距此不足80公里，一个名叫奥斯维辛的小镇，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那天是周六，我们特意早起，赶第一班私人小巴赶往奥斯维辛。车上除了如我们一样前往参观的背包客，并没有太多的当地人。司机大哥尽管语言不通，仍然热情地递给我们一张印有往返时刻表的小纸片。下车的地方，不过是这个欧洲最大集中营的第一部分。一圈枯叶落尽的白桦林将集中营纪念馆与周围连绵的居民区隔开。也许是我们到得太早，大厅里办公人员尚未就位，我们就自顾穿过这里，走近了后面寒风萧瑟中的集中营。
集中营的入口，高悬着的门楣上写着那句著名的谎言“Arbeit macht frei”（劳动创造自由）。双层铁丝网、相隔20米一座的岗楼，无言地包围着一间间承载着无数冤魂的营房。走在碎石子铺就的便道上，不时驻足参详路边的一座座石碑上对各间营房用途的说明。途中还经过了用于公开行刑的绞刑架，当年纳粹就是如此震慑敢于逃亡的犹太人。集中营的尽头，有一个小院，一面用水泥涂抹过的院墙前，堆满了悼念的鲜花，墙的两端，各有一面以色列的国旗，这里便是纳粹初期枪杀犹太人的刑场。
其实，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奥斯维辛，更多的是毒气室和焚尸炉，还有门口那条通向死亡的铁路。那其实是在距此3公里外的另一个更大的“二期工程”，叫作Auschwitz-Birkenau。从这里走出寂静无声的小镇，再经一座少有汽车往来的立交桥，跨过破败的火车站，沿着从火车站里伸出的一条废弃铁路线，更为震撼的画面就逐渐逼近了。
道路的尽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空旷，锈迹斑斑的铁路线从随风摆动的杂草中延伸出来，又从远处两座木质的岗楼间穿过。万里无云，阳光照在岗楼前后寸草不生的白色砂石地面上，异常刺眼。与岗楼两侧相连的，又是双层的铁丝网，中间夹着一条深挖的壕沟，无不渗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氛。
与前一处的营区不同，这里的大多营房都成为废墟了，只有少数复原品在诉说着60年前那段灭绝人性的历史。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数十张紧密相连的三层架子床拥挤在这个原本用作马厩的地方，中间地面上隆起一条几米长的砖道，从上面耸起一根细长的烟囱，穿过天花板。每张床板上铺盖着破烂的麻布，不时可见悼念者撒下的花瓣。轻轻退出来，向四下望去，在连绵的废墟中，无数突兀的烟囱，昭示着这里曾经骇人听闻的规模，也像是曾经在此被害的百万冤魂无声的呐喊。
铁路线在营区里分作三股，俨然是进入了一个村镇的火车站，站台就是铁轨之间平坦的空地，时近正午，冬日的残阳却已偏西了，脚踩在枯草碎石上，默默向尽头走去。因为就要抵达毒气室和焚尸炉的遗址了。当年从欧洲各地用火车运来的犹太人，也是走在这样的站台上，走向给他们“接风洗尘”的“浴室”。身体强健些的，却还要像奴隶那样苟活到被榨干了所有力气的那一刻。唯一不同的是，那时这里熙熙攘攘，而今日此刻，只有我们少数几个远道而来的参观者。其实毒气室和焚尸炉，也只剩下断壁残垣了，这样也好，直面一个完好无损的地狱，太过残忍和冷酷了。
这里也是整个集中营的尽头了，铁路线在一座写意的纪念群雕前终结，雕像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坐或立，冷漠地直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的目光穿透了60年的时空、穿透了繁华与萧索的界限，仿佛在不停地追问着世间所有生者内心深处的人性。
图37 克拉科夫街边的教堂
图38 奥斯维辛集中营之一
图39 奥斯维辛集中营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