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忆江南（下）

沿着河岸，继续前行，在一扇并不起眼的院门前驻足。年代久远了，院门的几块长木板，彼此稀疏相间。隔着门望进去，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一栋两层的木质小楼，漆色或灰或黄，与院门之间的空地上，散乱堆放些杂物，另有一辆自行车斜倚墙边。县城小镇里，这样的小院实在稀松平常，而于我，却是不得不到访的，即便是从门外窥探一会儿，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小镇魏塘，嘉善县治所在，我的祖父母皆生于斯、长于斯。适才那座院落，便是祖母家曾经的宅院。至于祖父儿时的老宅，却终究无从寻觅了。六十年前日寇的侵略，他们背井离乡，来到上海。又在新中国成立后响应支援西北的号召，落户陕西，这一去，便是整整半个世纪。

十年前，祖父仙逝于陕西，后来安葬在嘉善郊外一处公墓，于是我便第一次走进了祖父生前日夜牵挂的故里水乡。无缘聆听他讲述，关于此地的掌故和记忆，只好凭着感觉，游走在河汊街巷之间。三年前，年届八十的祖母思乡心切，也迁回嘉善居住。纵然阴阳相隔，同是叶落归根。

前年春节，我与父母再次来到魏塘，陪祖母过年。故地重游，那座落雪的石拱桥已然为一座四车道的公路桥所替代。小巷也变成了栽种着绿化隔离带的双向车道。至于仙凤轩，大概是为现代的商业步行街让路而不知所踪了。沿河修建起来的，已是金碧辉煌的星级酒店，车未停稳，就有身着西服的侍应生，毕恭毕敬过来迎接。甚至连当年颇费一番力气方才找到的那个小院，也终究成了拆迁后的一堆瓦砾。

相比如今，那些看了《非诚勿扰2》刻意前往同为嘉善治下的西塘镇，寻找一幅水乡图画的游客而言，我自以为是幸运的。毕竟十年前我已走进那片梦境，赶在时代的大潮之前，在心中留下了一份晴雪江南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