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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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马其顿人 公元前336年—公元前166年

亚历山大大帝

公元前336年,亚历山大的父亲被谋杀,在他死后的三年里,亚历山大两次打败决定东撤的波斯国王大流士三世。一开始,他并没有追捕大流士,而是沿海岸线进军埃及,并命令耶路撒冷为他提供军需。起初,大祭司表示拒绝。但这并未持续很久:当推罗起而反抗亚历山大的统治时,亚历山大围攻了这个城市,并在此城陷落后,将它的所有幸存者钉死在十字架上。

亚历山大“匆忙赶赴耶路撒冷”,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很久以后写道。约瑟夫斯声称征服者在城门口受到身穿紫红色长袍的大祭司和身着白衣的耶路撒冷人的欢迎。他们把他领进圣殿,他在那里为犹太人的上帝献祭。这个故事可能是一厢情愿的:有可能是大祭司和半犹太血统的撒马利亚领导人在拉什·哈·阿伊姆(Rosh Ha Ayim)恭候亚历山大,而亚历山大效仿居鲁士,承认犹太人有按自己的法律生活的权利。撒马利亚人已经形成独立的半犹太宗教组织,它是以新巴比伦统治开始前形成的犹太教为基础的。波斯统治时期,撒马利亚由参巴拉总督世家统治。撒马利亚人不能进入耶路撒冷,这刺激他们在基利心山上建立了自己的圣殿,还为此与犹太人和耶路撒冷结下世仇。像所有的家庭恩怨一样,这些都是由一些微不足道的矛盾引发的。撒马利亚人成为遭犹太人鄙视的二等公民,在犹太人眼里,他们堪比异教徒,因此耶稣说出“好撒马利亚人”时,令人格外意外。至今仍有大约一千名撒马利亚人生活在以色列。尽管犹太人的献祭行为早已终结,但21世纪的撒马利亚人仍年复一年地在基利心山祭奉逾越节羔羊。随后,他继续前进,征服埃及,东征之前他在埃及建立亚历山大里亚市,但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灭了波斯帝国,将他的霸权统治延伸到巴基斯坦后,亚历山大开始了融合波斯人和马其顿人,利用这两个民族建立精英统治的伟大计划。即使这方面不太成功,但他仍比历史上其他征服者更多地改变了这个世界。他将自己心中的希腊文明(Hellenikon)——包括希腊文化、语言、诗歌、宗教、体育竞技和荷马式的君主体制——推广到从利比亚沙漠到阿富汗山麓的每一个角落。希腊生活方式和19世纪的英式生活方式抑或今天的美式生活方式一样普及。从那时开始,即使信奉一神教、与希腊哲学体系和多神文化格格不入的犹太人也不禁通过希腊文化的透镜来观察这个世界。

公元前323年6月13日,征服已知世界八年后,年仅三十三岁的亚历山大因发热或中毒奄奄一息地躺在巴比伦,他那些忠诚的士兵泪流满面地走过他的床前。当他们问他把王国留给谁时,他的回答是:“给最强的人。”

托勒密:安息日劫掠

寻找最强者的比赛演变成亚历山大的将领之间长达二十一年的战争。耶路撒冷在这些“繁殖世间邪恶”的马其顿军阀之间几经转手。在两个主要参与者的争斗中,耶路撒冷六次转手。独眼安提柯统治了耶路撒冷十二年,直到公元前301年战死沙场,而胜利者托勒密来到耶路撒冷门前,宣示自己对耶路撒冷的所有权。

托勒密是亚历山大的表兄,一个跟着亚历山大从希腊打到巴基斯坦的老将领,他在那里指挥印度河上的马其顿舰队。亚历山大死后,埃及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听说亚历山大大帝的灵柩正在运回希腊的路上,他匆忙越过巴勒斯坦,夺得灵柩,将它安放在他的首都亚历山大里亚。希腊的终极护身符——亚历山大遗体的守护人,成了亚历山大精神之火的守护者。托勒密不光是个军阀,他的钱币上印着他坚毅的下巴和呆板的鼻子,这掩饰了他的狡猾和通晓事理。

如今,托勒密告诉耶路撒冷人,他想在安息日入城,向犹太人的上帝献祭。休憩中的犹太人中了计,托勒密占领了这个城市,并以此方式向人们展示犹太人对宗教戒律的盲从。但是,当安息日太阳落山时,犹太人开始反击。之后,托勒密的军队横扫耶路撒冷——打家劫舍、强奸妇女,半个耶路撒冷变成囚笼。托勒密可能将马其顿卫戍部队驻扎在了圣殿北部由尼希米建造的巴里斯要塞,他还把成千上万的犹太人遣送到埃及。这些人在托勒密辉煌壮丽的首都亚历山大里亚建立了说希腊语的犹太社团。在埃及,托勒密和他的继承人变成法老;在亚历山大里亚和地中海地区,他们仍然是希腊国王。托勒密·索特尔以“救世主”著称,接受地方神伊西斯和奥西里斯,并采用埃及的君主制,将他的王朝提升为埃及的神王和半神圣的希腊君主的综合体。他和他的儿子征服塞浦路斯和昔兰尼加,接着横扫安纳托利亚和希腊诸岛。他知道,只有尊荣和文化加在一起才能让他享受正统和伟大。所以,他把亚历山大里亚建成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希腊城市,富丽堂皇、优雅时尚,他在这里建立图书馆和博物院,招募希腊学者,使世界奇观之一法罗斯灯塔投入使用。他的帝国延续了三个世纪,他们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是克里奥帕特拉。

托勒密活到八十多岁,他还写了一部亚历山大史。托勒密二世菲拉德尔福斯对犹太人颇有好感,他释放了十二万犹太奴隶,还寄送黄金给犹太人装饰圣殿。他深谙庆典和演出的作用。公元前275年,他以酒神和丰收之神狄俄尼索斯的名义为几位特殊来宾举行阅兵礼,其间一个用豹皮做的、装着20万加仑(约757立方米)葡萄酒的巨大葡萄酒囊和一个180英尺(约55米)长、9英尺(约2.7米)宽的巨大阳具图腾,同大象和来自帝国各个角落的国民一起参加游行。他还热衷于收藏书籍。当大祭司将大约二十本《塔纳赫》送到亚历山大里亚时,《塔纳赫》(Tanakh)是律法书、先知书和文集的希伯来语首字母缩写体,后来基督徒称这些书为“旧约”。作者此处叙述有误,此时送至亚历山大里亚的应是《托拉》,而非《塔纳赫》,因为《塔纳赫》在公元后才成书。——译注国王命人将它翻译成希腊语。他尊重亚历山大里亚犹太人的学术成就,邀请他们共进晚餐,商讨翻译问题,国王承诺说:“一切都会依你们的习惯行事,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据说,在七十天的时间里,七十位学者每人完成了一份译文,结果译文完全一样。《七十子圣经》(Septuagint Bible)改变了耶路撒冷的历史,使后来基督教的传播成为可能。多亏了亚历山大,希腊语成了国际通用语;至此,《圣经》成了几乎每个人都能阅读的圣书了。

多比雅的约瑟

耶路撒冷仍然是托勒密帝国境内的一个半自治小国,犹大发行自己的钱币,上面刻着“耶胡德”。它不仅是一个统一的政治实体,还是一个由大祭司统治的上帝之城。这些声称出自《圣经》祭司撒督一脉的奥尼阿斯家族的后裔,伺机积累财富和权力,只要他们给托勒密进贡就可以达成这个目的。公元前3世纪40年代,大祭司奥尼阿斯二世试图瞒下他欠托勒密三世厄威革特的20银塔兰特,这为一个人脉广阔、决定开出比大祭司更高价钱的年轻犹太人提供了机会,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耶路撒冷,还是为了整个国家。

这个冒险家就是大祭司的亲侄子约瑟约瑟出自一个具有混合血统的犹太人家庭,他可能是一个反对尼希米的亚扪人多比雅的后裔。他的父亲多比雅是一个富豪,与托勒密二世关系密切——一个名叫泽农的大臣的纸草文献显示,多比雅与国王有生意往来,他在暗嫩(今约旦)拥有大片地产。。他启程前往亚历山大里亚,因为国王正在那里举办一场竞拍会:竞拍者承诺用最多的贡品换取对他们所居之地的统治权以及在那里征税的权力。叙利亚贵族嘲笑年轻的约瑟,但他用蛮横放肆战胜了他们。他设法率先觐见国王,让国王为他的魅力所倾倒。当托勒密三世开始要价时,傲慢的约瑟开出比他的所有竞争者都高的价钱,他的价是柯里叙利亚、腓尼基、犹大和撒马利亚的总和。国王要约瑟留下人质,以确保得到他承诺的贡赋。“噢,我的国王,除了你自己和你的妻子外,我不会给你其他人。”这个狂妄自大的耶路撒冷人回答说。约瑟本可能因为傲慢无礼而被处死,但托勒密大笑之后表示同意。

约瑟带着两千名埃及步兵回到耶路撒冷,他有太多东西需要证明。当阿什克伦拒绝纳税时,约瑟杀了它的二十名市民领袖,阿什克伦不得不屈从。

约瑟就像他在《创世记》中的同名者一样,在埃及的高级领导人中纵横捭阖并取得胜利。他和国王在亚历山大里亚过从甚密,他爱上了这里的一个女演员。当他设计勾引这个女演员时,他的哥哥用自己的女儿替换了该女演员。那天夜里,约瑟喝得不省人事,当他清醒时,他爱上了自己的侄女,而他们的联姻也巩固了这个王朝。然而,他们的儿子西卡努斯长大后却变得跟约瑟一样无赖。尽管生活奢侈,统治严厉,赋税过多,但据约瑟夫斯所说,约瑟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好人,他的庄严、智慧和公正令人钦佩。他使犹太人摆脱了贫穷、卑贱,走向辉煌。

约瑟对埃及国王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们为了控制中东,同竞争对手马其顿王朝的塞琉古人开展了连绵不断的战争。公元前241年左右,托勒密三世在战胜敌人后,通过拜访耶路撒冷、恭敬地在犹太人的圣殿献祭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他无疑受到了约瑟的款待。然而,当国王去世时,埃及人发现他们正面临一个十几岁的雄心勃勃的塞琉古国王的挑战。

安条克大帝:大象的碰撞

挑战者是亚洲的马其顿国王安条克三世。公元前223年,这个年仅十八岁、四处游历的年轻人继承了一个华而不实的头衔和一个四分五裂的帝国,安条克是绘制亚历山大帝国版图的将军们建立的其中一个伟大王朝的继承人。托勒密一世争取在埃及建立自己的王国时,支持了亚历山大的军官之一、安条克的先祖塞琉古占领巴比伦。塞琉古和托勒密一样有天赋,他重新征服亚历山大的大部分亚洲领土——从而为塞琉古王朝取得亚洲之王的封号。塞琉古统治着从希腊到印度河的广大地区——只是在人生的最高点时被暗杀。托勒密承诺将柯里-叙利亚让给塞琉古家族,但他拒绝交出这一地区:结果导致长达一个世纪的叙利亚战争。但他拥有扭转颓势的天赋。安条克视自己为亚历山大的继承人,像所有马其顿国王一样,他将自己同阿波罗、赫拉克勒斯、阿喀琉斯,特别是宙斯联系在一起。经过一系列精彩炫目的战役,安条克重新征服了亚历山大远到印度的东方帝国,为自己赢得“大帝”的称号。他多次袭击巴勒斯坦,但托勒密击退了他的进攻,日渐年老的约瑟·多比雅也继续统治着耶路撒冷。但他的儿子西卡努斯却背叛他,并袭击了耶路撒冷。去世前不久,约瑟打败了他的儿子,不过西卡努斯仍继续在今天的约旦地区开拓自己的公国。

公元前201年,四十多岁的安条克大帝从东方胜利归来。耶路撒冷就像“风暴中的一艘航船,在两个大国间左右摇摆”。最后,安条克赶走埃及人,耶路撒冷则张开怀抱迎接新的主人。安条克宣称:“当我们进入他们的城市时,犹太人热情款待我们,他们的长老负责迎接,还帮助我们赶走埃及驻军。”塞琉古国王和军队非常引人注目。安条克头戴皇冠,脚穿镶着金边的深红色系带靴子,头上顶着一顶宽边帽,身上穿着缀满金星的深蓝色披风,脖子处别着深红色领针。耶路撒冷人为他的多民族部队提供给养,他的军队包括手握萨里沙长矛的马其顿方队、克里特山地战士、奇里乞亚轻步兵、色雷斯投石手、米希亚弓箭手、吕底亚掷矛兵、波斯弓箭手、库尔德步兵、全副武装的伊朗战马和最具威名的大象——耶路撒冷可能是首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这是战象盛行的时代。自从亚历山大带着一群大象从印度战场归来,这些武装起来的厚皮动物对任何自视甚高的马其顿国王来说都是最具威名(也最昂贵)的武器——尽管这些大象经常踩踏己方步兵而不是敌方步兵。与此同时,在西方,来自推罗的腓尼基人的后裔迦太基人正同罗马人争夺地中海的霸权,迦太基人的杰出将领汉尼拔驱赶着大象越过阿尔卑斯山,入侵了意大利。安条克用的是印度象,托勒密手里的是非洲象,而汉尼拔使用的是产自摩洛哥阿特拉斯山、现在已经灭绝的体型较小的象。

安条克承诺给犹太人修缮圣殿和城墙,增加耶路撒冷这个城市的人口,并确保犹太人享受“按照父辈的法律”统治自己的权利。他甚至禁止外人进入圣殿或者将马肉、骡子肉、野生或驯养的驴的肉、豹子肉、狐狸肉或兔肉带进市里。大祭司西门当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耶路撒冷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宽容的征服者。耶路撒冷人后来将这个时代视为由完美的大祭司统治的黄金时代,他们说大祭司就像“云朵中的晨星”。

义人西门:晨星

赎罪日当天,西门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西门实际上在托勒密一世时期统治着耶路撒冷。原始资料相互矛盾,但他最有可能是安条克大帝的同时代人西门二世,这个人重筑堡垒,修复圣殿,并在圣殿山上添加了一个巨大的蓄水池。他的坟墓坐落在旧城北部、巴勒斯坦人的谢赫贾拉居民区。奥斯曼统治时期,那里一年举办一次由穆斯林、犹太人和基督徒共同庆祝的“犹太野餐”,这是民族主义兴起之前所有教派共同庆祝的节日之一。今天,这个坟墓是犹太人的圣所,是以色列在附近建立定居点计划的核心。然而,像耶路撒冷的许多遗址一样,这个坟墓本身就是个谜:它既不是犹太人也不是义人西门的葬身地。它是五百年后建造的,是一个名叫朱利娅·萨比娜的罗马贵妇的墓。从至圣之所出来,当这个大祭司走向圣坛时,他的身上笼罩着荣光。大祭司是作为受膏的王子、君主、教皇和阿亚图拉的综合体统治犹大的,而西门是大祭司中的杰出典范:他身穿镀金长袍和闪闪发光的胸甲,头戴类似王冠的包头巾,他在头巾上别了一朵金花——象征着生命和救赎,也是犹大国王头饰的遗存。《德训篇》的作者,同时也是第一个捕捉到该繁荣都市之神圣戏剧的作家杰苏斯·本·西拉把西门描绘成“参天柏树”。

耶路撒冷成了一个“神权国家”——这个词是由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创造的,用来描述这个“整个国家主权和所有统治权威都掌握在上帝手里”的小国。苛刻的规定支配着生活的每个细节,因为政治和宗教没有任何区别。在耶路撒冷既没有雕像也没有塑像。尊奉安息日是令人痴迷的事。所有违背宗教的罪犯都被处以死刑。有四种处刑方式——石刑、火刑、斩首和绞杀。通奸者要用石头砸死,这个刑罚由整个社团执行(尽管被定罪的人首先要被扔下悬崖,这样在被众人扔石头前他通常是不省人事的);殴打父亲的人要被绞杀;与母女二人都有通奸行为的被处以火刑。

圣殿是犹太生活的中心:大祭司和他的政务委员会——犹太教公会(Sanhedrin),在那里聚会。每天早上,号角声通知大家开始一天的首次祈祷,号角的作用和伊斯兰教的宣礼员一样。七个银质喇叭一天四次吹响,召唤信徒到圣殿跪拜。犹太人主要的礼拜仪式是每天早晚两次在圣殿的祭坛上供奉一只没有瑕疵的公羊、母牛或鸽子,与此同时,香坛上的香火连绵不绝。“大屠杀”(holocaust)这个词出自希伯来语olah,意思是“向上”,暗指整只动物燔祭时的烟“向上”飘往上帝。想必整个城市都能闻到圣殿祭坛散发的味道:香炉里混着肉桂的香味与焚烧动物的臭味。难怪人们往身上涂抹大量没药、甘松和香油作为香料(以遮住臭味)。

节日的时候,朝圣者涌进耶路撒冷。在圣殿北面的羊门,牛羊一起放牧,以为祭祀作准备。逾越节期间要屠杀二十万只羊。而住棚节是一年中最神圣、最喜庆的一周,男人和女孩们身着白衣在圣殿的院子里载歌载舞,他们挥舞着点燃的火炬,在宴会上大快朵颐。他们搜集棕榈叶和树枝,在自家屋顶上或圣殿的院子里建造棚屋。犹太人的主要节日——逾越节、五旬节和住棚节——仍然在发展。逾越节是春天的节日,现在这个节日将吃无酵饼和讲出埃及的故事这两个传统活动融合在一起。在耶路撒冷,逾越节逐渐取代住棚节成为犹太人的主要节日。住棚延续至今成了今天的住棚节,住棚节时犹太小孩仍会搭建一个装饰着水果的收获小屋。圣殿的工作由利未部落的后裔,利未人和祭司们(摩西的哥哥亚伦的后裔,他们本身也是利未人的一个分支)分担。

然而,即使在完美的西门的统治下,也有许多可能看起来像希腊富人的世俗犹太人,他们住在西山坡上以“上城”著称的希腊式宫殿里。被狂热的犹太保守派视为异教污染的东西,在这些见多识广的人眼里是文明的产物。在耶路撒冷,这是新生活的开始:她越神圣,就越分裂。两种生活方式相互交错,如此紧密,造成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现在,这个城市,以及犹太人的存在,遭受着自尼布甲尼撒以来最臭名昭著的怪物的威胁。

安条克显灵:疯狂的上帝

耶路撒冷的施恩者安条克大帝不能停下前进的步伐,他转而征服小亚细亚和希腊。但是,这个过分自信的亚洲之王低估了正在崛起的罗马共和国的力量,这个共和国刚刚打败汉尼拔和迦太基,以统治整个西地中海。罗马击退了安条克对希腊的进攻,强迫这个伟大的国王交出他的舰队和象兵部队,并把他的儿子送到罗马做人质。安条克去东方充实他的国库,却在洗劫一个波斯神庙时被暗杀。

从巴比伦到亚历山大里亚的犹太人一年要给圣殿缴纳一次什一税,耶路撒冷因此变得极为富裕,然而她的财富不仅加剧了犹太领导人之间的权力斗争,还吸引了缺钱花的马其顿国王。亚洲的新国王和他的父亲一样名叫安条克,他火速奔赴首都安条克,夺取王位,杀死家族中所有觊觎王位的人。安条克四世在罗马和雅典长大,他继承了其父精力旺盛、光彩夺目的天资,但他尖厉的恐吓和疯狂的炫耀更像精神错乱、爱出风头的卡里古拉或尼禄。

作为一个倒下的伟大国王的儿子,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证明。安条克长得漂亮,但精神错乱。他欣赏宫廷礼仪的壮观,却又受不了它的束缚。另外,他为自己令人惊奇的绝对权力感到骄傲。在大广场上,年轻的国王安条克喝得酩酊大醉,当众洗澡并用昂贵的油膏按摩;在公共浴池中,他和马夫、门童结为朋友。当一位观众抱怨他过度使用没药时,他让人用罐子砸破这个人的头;当民众因哄抢这种天价沐浴液而闹成一团时,国王只在一旁歇斯底里地笑。他喜欢穿着金色斗篷、戴着玫瑰花环出现在大街上,但是当他的臣民盯着他看时,他就朝他们扔石头。夜晚,他乔装打扮潜入安条克闷热的后街。他会自发地向陌生人示好,但是他的爱抚就像黑豹一样反复无常,时而和蔼可亲,突然间又变得残酷无情。

希腊化时代的统治者通常称自己是赫拉克勒斯和其他神的后裔,安条克则更进一步。他称自己是“ Epiphanes ”,意为“上帝显现”,他的臣民则给他起了个绰号“ Epumanes ”,意为“疯子”。但是,他看似疯狂的举动却是有迹可循的,因为他想借助对一个国王、一种宗教的崇拜将他的帝国紧密联系在一起。他期望他的臣民崇拜他们的地方神,并将这些地方神并入希腊的万神殿和对他个人的崇拜当中。但是,犹太人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同希腊文化有着一种爱恨交织的关系。他们虽然仰慕希腊文明,但却痛恨它的支配。约瑟夫斯说,他们认为希腊人怠惰、乱交、走在时代的前端,但终无大用,而许多耶路撒冷人已经过上了时髦的生活,采用希腊人和犹太人的名字以显示他们既可以是希腊人又可以是犹太人。犹太保守派人士不这么看,对他们来说,希腊人只是偶像崇拜者,希腊的裸体运动员令他们反感。

犹太显贵的第一反应是竞相投奔安条克,争取耶路撒冷的统治权。危机起源于家族内部对钱和权的争夺。当大祭司奥尼阿斯二世出价竞标时,他的哥哥耶孙比他多出了80塔兰特,这样耶孙成为了大祭司,带着把耶路撒冷塑造成希腊城邦(polis)的计划回到耶路撒冷。为了向国王致敬,他把耶路撒冷改名为安条克-耶路撒冷。他贬低《托拉》的地位,并且似乎在圣殿对面的西山上建造了一座希腊式的体育馆。耶孙的改革相当受欢迎。年轻的犹太人热衷于在体育馆里追求时尚,他们在里面赤身裸体地锻炼,只在头上戴一顶希腊帽子。他们想方设法改变自己与上帝立约的标记——割礼,并且佯装包皮已经恢复,这显然是为了追求时尚而不是舒适。不过,耶孙终究还是失去了耶路撒冷。他派他的心腹迈内劳斯去给安条克进贡,但恶棍迈内劳斯盗取了圣殿资金,以比耶孙更高的价钱买到了大祭司之位,尽管他并没有所要求的撒督家族血统。迈内劳斯窃取了耶路撒冷。当耶路撒冷人派代表向国王提出抗议时,国王处死了这些人,他甚至允许迈内劳斯派人谋杀前大祭司奥尼阿斯二世。

安条克最关心的是筹集资金夺回他的帝国——他即将取得惊人的成功:统一托勒密和塞琉古帝国。公元前170年,安条克征服埃及,但耶路撒冷人动摇了他的胜利,他们在被废黜的耶孙的领导下举起反叛大旗。疯子安条克撤军穿过西奈,攻占耶路撒冷,流放了一万名犹太人。耶孙再次逃脱,在他的支持者多比雅王子西卡努斯那儿避难。西卡努斯已经统治约旦大部分地区长达四十年,他仍然是托勒密家族的盟友,即使在托勒密失去耶路撒冷之后。他同阿拉伯人打仗,还在伊拉克阿米尔建了一个有着美丽浮雕和园林的奢华堡垒。当安条克征服埃及、重新占领耶路撒冷时,西卡努斯无路可走:这个多比雅家族的最后一人自杀了。现在他的宫殿废墟是约旦的旅游景点之一。在他的心腹迈内劳斯的陪伴下,他进入至圣之所,盗取了其中无价的艺术品——黄金祭坛、光明烛台和放置无酵饼的桌子,这是不可原谅的渎神行为。更为糟糕的是,安条克命令犹太人把他当成神显者加以供奉,以测试许多可能受希腊文化吸引的犹太人的忠诚。接着,在将圣殿的黄金塞满自己的金库后,他返回埃及镇压一切反抗活动。

安条克喜欢扮演罗马人,穿托加袍,在安条克举办模拟选举,与此同时,他秘密重建了之前被禁的舰队和大象部队。但决心统治东地中海的罗马人不会容忍安条克的新帝国。罗马使者波皮利乌斯·雷纳斯在亚历山大里亚会见国王时,盛气凌人地在沙地里绕着安条克画了一个圈,要求他在踏出圆圈前同意从埃及撤军——这就是成语“划清界限”(draw a line in the sand)一词的来源,“心怀不满和仇恨”的安条克在罗马的武力面前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犹太人拒绝向神显者安条克献祭。为了确保耶路撒冷不会再次反叛,这个疯子决定消灭犹太人的宗教。

神显者安条克:另一位行毁坏可憎者

公元前167年,安条克在安息日展开偷袭,占领了耶路撒冷。他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毁了耶路撒冷的城墙,还建起了一座新城堡阿克拉。随后,他把这个城市交给一个希腊总督,也是他的合作伙伴迈内劳斯。

接着,安条克禁止在圣殿里进行任何献祭或礼拜活动,禁守安息日、律法和割礼,违者处以死刑。他还命人用猪肉玷污圣殿。12月6日,圣殿成为安条克献给国家神奥林匹亚宙斯的圣所——这真是行毁坏可憎之事。众人可能是当着他的面,在至圣之所外面的祭坛上为神王安条克献祭的。“圣殿里充满了喧闹,异教徒在此与妓女狂欢调情”,“在神圣的地方”私通。迈内劳斯默许这种行为,戴着常春藤花冠的人在圣殿中穿行,祈祷过后,就连许多祭司都屈尊观看运动场的裸体游戏。

那些遵行安息日传统的人被活活烧死或者承受从希腊引进的刑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位老人宁死不吃猪肉;让自己的孩子行割礼的妇女连同自己的孩子一起被推下耶路撒冷城墙;《摩西五经》被撕成碎片,公开烧毁:凡拥有《摩西五经》副本的人,一律被处死。然而,在一些犹太人的心中,《摩西五经》和圣殿一样,比生命更宝贵。这些死去的人引发了一场新的殉道潮,并激发了人们对世界末日的期盼。在耶路撒冷,“许多睡在尘土中的人将苏醒并获得永生”,随着弥赛亚——一个被赋予永恒荣光的人子的到来,善良将战胜邪恶。《但以理书》是一本故事集,一部分出自巴比伦流亡时期,其余源自安条克占领时期:燃烧的炉火差可比拟但以理所遭受的折磨。但以理对一个谜一般的“人子”的新展望启发了耶稣。殉道热潮将在基督教兴起的前几个世纪重新上演。

安条克返回塞琉古帝国首都安条克,他在那里举办宴会庆祝他不算完美的胜利。穿着黄金盔甲的塞西亚骑兵、印度大象、角斗士和套着黄金马笼头的尼赛亚骏马列队穿过首都安条克,后面跟着头戴镀金圆环的年轻运动员、一千头献祭用的公牛、载着雕像的彩车和向人群喷洒香水的女子。当国王在皇宫中款待千名客人时,角斗士在环形广场表演,喷泉中流出红色葡萄酒汁液。这个疯子事必躬亲,他骑马在队伍中来回穿梭,亲自迎接客人,还同他的喜剧演员开玩笑。宴会结束时,喜剧演员把一个裹着布的雕像抬进来,放在地上。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雕像上的遮蔽物立刻被拿掉,出来的竟然是赤身裸体、载歌载舞的国王。

在这疯狂堕落之地的遥远南部,安条克的将军们正在执行他的迫害政策。在耶路撒冷附近的摩丁村,一个名叫玛他提亚的、有五个儿子的老祭司,接到命令要向安条克献祭,借此证明他不再是犹太人,然而,他回答:“即使国王统治下的所有民族都服从他的命令,我和我的儿子们仍照我们祖先的约去行。”当又一个犹太人上前献祭时,玛他提亚的“激情被点燃,他的血脉在颤抖”,他抽出剑杀了那个叛教者,然后杀了安条克的将军并拆毁了祭坛。他说:“凡是愿意守约的人,请随我来!”这位老人和他的五个儿子逃进深山,以义人-哈西德著称的极端虔诚的犹太人也加入他们的行列。起初,他们过于虔诚,以至于即使在战斗的状态下(灾难性的状态下),他们仍遵守安息日——希腊人可能想把所有战事都安排到星期六。

玛他提亚不久后便去世了,但他的第三个儿子犹大在耶路撒冷周围山里承担起指挥大任,他接连打败了三支叙利亚军队。一开始,安条克对犹太人的起义并不重视,他忙着东征伊拉克和波斯,只命令他的总督利西阿斯前去平乱。但犹大又打败了利西阿斯。

于是,就连远在波斯作战的安条克也意识到犹太人的胜利将威胁他的帝国,动摇他的恐怖统治。他给犹太教公会的亲希腊成员写信说,犹太人可以“吃他们自己认为合适的肉并遵守他们自己的戒律”。但为时已晚,此后不久,神显者安条克癫痫发作,从他的战车上跌落而亡。在此之前,犹大已经为自己赢得英雄的名号,这个绰号将成为一个王朝的名字: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