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卫的世界
第一任国王:迦南人
在大卫占领锡安城堡时,耶路撒冷就已经很古老了。但是,当时它还称不上是座城市,它充其量只是一个小要塞,它所在的地方自古以来有许多名字——迦南、犹大、犹地亚、以色列、巴勒斯坦、基督徒的圣地、犹太人的应许之地。这块只有100英里(约161千米)长、150英里(约241千米)宽的土地位于地中海东南角和约旦河之间。郁郁葱葱的沿海平原为活跃在埃及和东方帝国间的侵略者和商人提供了最佳路径。但孤立、偏远的小镇耶路撒冷距离最近的海岸线也有30英里(约48千米),它远离商道,高高地耸立在悬崖、峡谷和犹地亚的山峦碎石之间,经受着寒冬和酷暑的洗礼。然而,这些冷峻的山上非常安全,下面的山谷中有条小溪,足以养活一个城镇。
大卫之城的浪漫形象比任何可考证的历史事实都更加生动耀眼。在耶路撒冷的史前迷雾中,在陶器的碎片、幽灵般的崖窟墓、城墙的断壁残垣、久远的王殿上的碑文,还有《圣经》的神圣文学作品中,因相隔千年而只能让我们看到黑暗中人类生活的浮光掠影。偶尔出现的线索只能瞬间照亮消失的文明的某个时刻,对于接下来几个世纪的生活,我们一无所知——只能等到下一次闪光照亮历史上的另一番景象。只有山川、河流和峡谷依旧,即使这些东西,在历经千年的风霜雨雪、战争和人为破坏后,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多少可以肯定的是,到大卫王时期,神圣、安全和自然条件,使耶路撒冷成为众人心中坚不可摧的古老堡垒。
早在公元前5000年,人们就开始在耶路撒冷居住。在青铜时代早期,公元前3200年左右,当城市之母乌鲁克(Uruk,在后来的伊拉克境内)的市民人数达到四万人,耶路撒冷附近的耶利哥(Jericho)成为一个设防的城镇时,人们将死者埋在耶路撒冷山间的坟墓里,并在小溪上方山上一座可能有围墙的村庄里开始建造四方形小房子。之后,这个村庄荒废了许多年。当古王国时期的埃及法老进入修建金字塔的鼎盛时期并完成伟大的狮身人面像时,耶路撒冷几乎还不存在。到公元前20世纪头十年,当米诺斯文明在克里特岛上日渐兴盛、汉谟拉比国王即将在巴比伦编纂他的法典、不列颠人在巨石阵中做礼拜时,在埃及卢克索附近发现的一些陶器碎片中提到一个叫“乌尔萨利姆”的城镇,它是夜晚星辰之神萨勒姆(Salem)或莎勒姆(Shalem)的一种译法。这个名字的意思可能是“萨勒姆已经建立”。
在耶路撒冷,一个定居点在基训泉周围发展起来:迦南居民在岩石中开凿隧道,将泉水引到城堡中的一个水池。坚固的地下通道保证了他们的用水安全。对该遗址的最新考古发掘显示,迦南人是靠塔楼和厚墙来保卫基训泉的,他们的墙壁厚23英尺(约7米),是用重三吨的石头建造的。塔楼可能还充当神庙,歌颂基训泉的宇宙神圣。在迦南其他地方,身兼祭司一职的国王们建造了设防的塔寺。再往上走,已经发现城墙的残余部分,这是耶路撒冷最早的城墙。事实证明,迦南人在建筑方面的成就远远超过耶路撒冷的其他居民,只有大约两千年后的大希律可与之相比。
公元前1458年,埃及占领巴勒斯坦,耶路撒冷人成了埃及的属民。埃及卫戍部队驻守附近的雅法和加沙。公元前1350年,心惊胆战的耶路撒冷国王请求他的宗主、新王国时期的埃及法老埃赫那吞为他提供帮助——甚至请求埃赫那吞派“五十名弓箭手”——保卫他的小王国不受周围国王和强盗的侵扰。国王阿布迪·赫帕称他的城堡是“耶路撒冷大地的首都,名字叫贝特·舒尔曼(Beti Shulmani)”,即“幸福之所”。“舒尔曼”这个词可能来源于城市原来的名字“萨勒姆”。
在南有埃及人、北有赫梯人、西北是正在进行特洛伊战争的迈锡尼希腊人的世界,阿布迪·赫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君主。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是西闪米特文——许多中东民族在人种上都是闪米特人,他们所说的语言也是闪米特语,据说闪米特人的祖先是挪亚的儿子闪。因此,阿布迪·赫帕可能来自地中海东北部的某个地方。人们在法老的档案中找到了他的借兵请求,从请求中可以看出阿布迪·赫帕的惊慌失措和阿谀奉承,这是耶路撒冷人首次见诸史端的话语:
我七次拜倒在国王的脚下,然后再七次。这是米尔基利和舒瓦达图做下的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违背国王的法律……率领基色人的军队……国王的土地已经掌握在哈卑路人(四处劫掠的亡命之徒)手里。现在一个原属耶路撒冷的城镇已经由吉尔图的属下接管。希望国王听您的仆人阿布迪·赫帕倾诉,派遣弓箭手过来。
后续之事我们不得而知,无论这个处在包围中的国王命运如何,总之一百多年后,耶路撒冷人在基训泉上方、俄斐勒山上建起了陡峭的阶梯状建筑——“城堡之基”,或者说“萨勒姆的圣殿”,该建筑至今犹存。这些令人震撼的墙壁、塔楼和阶梯是以“锡安”之名闻名的、大卫即将占领的迦南人城堡的一部分。公元前13世纪的某个时候,一个叫“耶布斯”的民族攻占耶路撒冷。而此时,古老的地中海世界仍被来自爱琴海的所谓的海上民族的冲击波搅得四分五裂。
在袭击和迁徙的浪潮中,帝国纷纷衰落。赫梯人倒下了,迈锡尼人不可思议地被摧毁了,埃及摇摇欲坠——一个被称为希伯来人的民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耶路撒冷的亚伯拉罕:以色列人
这段新“黑暗时代”持续了三个世纪,一个奉行一神崇拜的、鲜为人知的民族——希伯来人(也称以色列人)得以在狭窄的迦南地定居并建立王国。从有关创世、民族的起源、希伯来人与上帝关系的故事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发展。他们将这些传统记录在神圣的希伯来文献中。这些文献后来被整理成《摩西五经》(Pentateuch),即犹太《圣经》的第一部分——《塔纳赫》,然后一代代传了下来。《圣经》是书中的经典,但它并非一部文献,而是一部文字驳杂的神秘丛书,由不同时代的无名作者怀着大相径庭的意图编著而成。
这部跨越许多年代、经由众人之手编写的神圣著作包括一些可考证的历史事实、一些不可考证的神话故事、一些无限美好的诗歌,还有很多难解的章节,可能加密过,也可能只是因错译而显得神秘。它的大部分内容不是叙述历史事件,而是揭示更高的真理——一个民族和他们的上帝的关系。对信徒来说,《圣经》是神启的产物。对历史学家来说,它是矛盾的、不可靠的、不断重复的,但同时又极其宝贵的材料,因为它通常是我们能够找到的唯一材料——实际上,它还是关于耶路撒冷的第一本最重要的传记。
据《圣经》第一卷书《创世记》记载,希伯来人的始祖是亚伯兰——书中把他描述成从乌尔(Ur,今伊拉克境内)过来,定居希伯伦的人。希伯伦位于迦南,这是上帝应允给亚伯兰的土地,上帝还把他的名字改为“多国之父”——亚伯拉罕。在旅行的过程中,亚伯拉罕受到萨勒姆的祭司国王麦基洗德的欢迎,麦基洗德以至高真神伊利昂的名义欢迎亚伯拉罕的到来。这是《圣经》中第一次提到这个城市,这意味着耶路撒冷已经是一个由祭司王统治的迦南圣地。后来,上帝命令亚伯拉罕在“摩利亚地”的一座山上——摩利亚山,即耶路撒冷的圣殿山——拿他的儿子以撒献祭,以测试亚伯拉罕的忠诚。
亚伯拉罕的无赖孙子雅各通过耍手段夺得了继承权,但在同一个陌生人的摔跤比赛中拯救了自己,原来这个陌生人就是上帝,他的新名字“以色列”——“与神角力之人”——由此而来。犹太民族正是起源于此,他们同上帝的关系是如此饱含激情又充满波折。以色列是移居埃及的十二个支派的始祖,在这些所谓先人的故事中有诸多矛盾之处,因此界定它们的历史时期是不可能的。
四百三十年后,《出埃及记》将以色列人描述成法老建造城市时受压迫的奴隶,在上帝的帮助下,他们在一个名叫摩西的希伯来王子的带领下奇迹般地逃出埃及(犹太人仍在逾越节庆祝这一事件)。在穿越西奈的时候,上帝授予了犹太人摩西十诫,并承诺,如果以色列人能够按照这些戒律生活、礼拜,他就把迦南赐予他们。当摩西试图探寻上帝的本质,问“您叫什么名字”时,他听到威严的、令人生畏的回答:“我就是我。”一个没有名字的上帝。希伯来语的表达是YHWH:雅卫(Yahweh),后来基督徒把它错拼成“耶和华”(Jehovah)。
确实有许多闪米特人定居埃及。拉美西斯二世可能就是那个强迫希伯来人为他建造积货城(store-cities)的法老。摩西是埃及人的名字,这至少证明他来自埃及。没有理由怀疑一神教第一位有魅力的领袖——摩西或者某个与他相似的人——确实接受了这种神启,因为宗教都是这样开始的。闪米特人逃避压迫的传说貌似合理,但无法确定日期。
摩西从尼波山上看见上帝的应许之地,但他至死没有踏上这块土地。是他的继任者约书亚带领以色列人进入迦南的。据《圣经》所述,以色列人进入迦南是一个既充满血腥杀戮,又逐渐定居下来的过程。考古方面没有任何征服占领的证据,但这些游牧定居者确实在犹地亚高地建了许多没有围墙的村庄。这群逃离埃及的以色列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对自己的上帝——雅卫——的崇拜将以色列人团结在一起——他们在一座可移动的圣殿里敬拜上帝,圣殿是一个供有神圣木匣的帐篷,此木匣以“约柜”著称。他们可能是通过讲述先人的故事来确立自己的身份。从亚当和伊甸园到亚伯拉罕,这些传说中有许多后来不仅为犹太人所尊奉,还受到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尊崇——并在耶路撒冷落地生根。
现在,以色列人第一次离这座城市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