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经济学3:非理性世界的理性经济学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自序

今天早晨,我把两岁的女儿安稳地放到婴儿车里,推着她去当地社区中心的幼儿艺术俱乐部。我们哈克尼社区周边的环境很差。城市规划的官员看到汽修工的院子后可能会皱眉——在一排房屋的一头,堆满了废铜烂铁;社会学家可能会把你的目光吸引到彩票站、按摩院,或我们当地的酒吧外排水沟里残余的呕吐物;小说家可能对在7月明亮的太阳下晒得发白、打蔫、要死了的花草大加描写。所有这些人都可怜巴巴地聚在一家臭名昭著的夜总会墙外,谈论一个刚被枪杀的年轻人。

而我是一个经济学家。你或许会认为我的大脑正在思考着其他的东西,比如说股市或通货膨胀的数据——那你可就错了。我也看到了赌徒、妓女、酒鬼和流氓。我只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他们。经济学家从来只看隐藏在生活背后的内在逻辑,以及这个逻辑是如何在无数个看不见的理性决定之上建立起来的。有时候,这些理性决定使生活变好;也有时候,这些理性决定使生活变得更糟。但如果我们希望认识世界——或希望知道如何去改变世界——那么认识构成世界的理性选择则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我跟女儿必须得过一条马路才能到达目的地。这件事比看起来困难得多,因为在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红绿灯既不给行人穿越马路足够的时间,也没有任何信号提示。我小跑着穿过了主路,转过女儿的婴儿车,从前面拉着车,路过一辆停着的双层公交巴士,左右瞅瞅,等待机会跑到对面去。

我过马路的危险经历是“政治失灵”的结果。富裕的斯托克·纽因顿社区虽然离我们社区只有1英里(1英里≈1.6093公里),其主路上却有3条新油漆的人行过街道,何况在那儿过马路从来不困难。这两个社区都归同一个地方政府管辖,造成差异的原因是什么呢?倘若我不是为探寻表象之下的理性刺激,我可能会简单地归之为富有的白人聚居区更容易监督政府,或者居民和政府官员是朋友。再或者,我如果站在另一种政治偏见的立场上,可能会埋怨穷人既无能又愚蠢。

但上面这两种解释就像今天很多的传统观念一样浅薄。经济学家的思考方式意味着一个更为深刻的答案。典型的斯托克·纽因顿教堂街上的居民拥有自己的房子,打算常年在此居住,因而改善街区条件对他们十分有利。斯托克·纽因顿的政治影响力更强,仅仅因为那里的居民有更强的动力保持政治活跃。而在我住的地方,相比之下,居民都是些来了又走、不打算长住的人。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为争取一个方便过马路的人行过街道而花费时间是一种浪费。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设施,既不能给根本不在这儿住的房东们带来利益,对暂住这里的租户好处也不大。

这只是对答案的一个提示,是在我推着女儿路过当地街角的商店和美甲沙龙时随便想到的。而对于一个改革者来说,即便这样一个小小的提示,也比简单地抱怨生活的不公有意义得多。我相信,你们一定愿意多看一些真凭实据,而少做一些这样的推测。

新兴的一派经济学家们目前正在搜集这种证据,将混乱复杂的现象一层一层剥开,以便透视、揭露惊人的真相。我与我的邻居们对过马路的危险、夜总会的枪杀案,还有吵闹的酒吧到底有多在意?想找到答案,不要问置身其中的居民,他们会(理性地)夸张。还是去问一位房地产经销商吧。经济学家们通过这种看似简单的方法得到了令人震惊的结论。举个例子,通过将性侵犯的公共资料、数据与房价的街区分布图相比对,经济学家们发现当一个恋童癖者搬进来的时候,他住宅附近的房价就会下跌——但只跌4%左右。

房价是经济学家们为了揭露真相能够使用的工具,就像电影里间谍使用喷雾器找出隐藏的秘密激光网。对于电影里的主人公,他的工具是喷雾器,而真正重要的是激光。同样地,经济学家们利用的是价格信息,而真正关注的是我们所做的选择和所持的价值观。那些价值观常常是隐藏于表象之下的:虽然那个恋童癖者搬进来让你很气愤,你却愿意为利息稍低的贷款而有所妥协——你真的会向政府承认这个吗?

有一些人,像学生或没孩子的夫妇,确实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妥协的。这样一个事实是我在这本书里探讨的理性选择思想的基础。人们,尤其是上流社会的人,并不经常讨论这种妥协,或称为交易。这些交易有时甚至是在下意识中达成的。然而只要这种交易存在,理性选择的准则就能帮助我们认识世界。

这本书的论据在于:首先,理性行为远比你知道的广泛得多,能在你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生根发芽,包括性欲旺盛的青少年的头脑中;其次,经济学家们对理性的信仰(我认为“信仰”是个非常准确的词)创造出真正的洞察力。其实我认为,如果你不了解理性选择,也就是构成我们行为的潜在理由,你也无法了解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吸毒者和少年犯是理性的。郊外的闲适生活与市中心平民区的破烂衰败当然也是理性的。那么办公室里开不完的大会小会,还有工作中讨厌的种种不公平,都是理性的吗?是的。经济学家认为,“理性选择论”对人类生活会产生出一种类似X光的效果。就像X光一样,理性选择论也不能展现一切或全部,它照出的图片也不一定非常好看,但它可以告诉你一些你以前没看见过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当我和女儿到了目的地——幼儿艺术俱乐部,她爬出婴儿车,跑去把涂海报用的明亮的蓝颜料涂到手上。我则坐在角落里,思考着为什么31位来陪孩子的家长中只有两位是爸爸。这其中的理性原因是什么呢?我们将在第3章讲述其原因。我女儿跑过来要吃的,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于是就一起分享了一块加里波的饼干。之后,我反复把着她的手,扶她爬上滑梯,再滑下来。我又帮她在蹦蹦床上跳了一会儿。然后,我们在纸板上粘荧光宇宙飞船和宇航员的图片,粘好后,再涂上一闪一闪的蓝色颜料。过了一会儿,她扬起小脸儿,看着我,噘着小嘴儿,要一个因纽特式的吻。那半小时真是太完美了。

爱绝不是不理性的。事实上,要是没有了激情与原则,理性选择的动机又从哪里来呢?因此,经济学解释的世界并不缺少爱、恨或任何其他情感,而是一个大多数人都能做出理性选择的世界,而这些理性选择也将对生活中的许多奥秘给出令人吃惊的解释。这就是我要给你们展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