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宠无爱
“小姐，陛下对您当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注视着楚浩天离去，卓婉怡与宁儿方才起身。宁儿笑着说道：“帝后伉俪情深，羡煞旁人，难怪那些个妃子们要处处与小姐作对。”
宁儿的话，让卓婉怡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去，直至消失。她摇头叹息，“宁儿啊宁儿，我实是对你保护太好，宫中十年，竟还让人保持着原本的单纯。”或许，我做错了，我应该早些让你看清宫中的险恶，人心的黑暗。
宁儿歪着头，露出不解的神色，“小姐，难道宁儿说错了吗？”
“没，你没有说错。”卓婉怡冷笑，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三千宠爱在一身，不错，是宠爱，却绝对不是爱。”
“宠爱？爱？有区别吗？”宁儿更加想不明白，宠爱不是爱吗？
“怎会一样？”卓婉怡嗤笑，“帝王之爱？世上真有帝王之爱吗？”
“陛下对小姐难道不是帝王之爱吗？”宁儿问道，“当年，陛下用镇国之宝做聘礼，亲自前往府中求亲……”
“宁儿只记得他聘礼之重，却忘记，大婚当日，十里红妆，延绵城外。爹爹为嫁礼白了头，方才凑足了与镇国之宝相匹敌的财富。”卓婉怡的心平静如死水，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更透，也因为她不爱，所以，她才能够卓然世外，不曾迷失在楚浩天所编织的情网之中不可自拔。
“啊……”宁儿惊呼，她方才想起，陛下求亲，莫大荣宠，为何老爷却一夜白头。当时不懂，如今却懂了。“小姐，那当年三位入住朝阳宫的皇后也不曾得到帝王之爱吗？那为何她们会……”
卓婉怡摇头，说道：“或许最初的那位的确让帝王动了心，毕竟同患难，更曾同生死。只不过，后宫与朝堂牵扯太深，很多时候，帝王亦是身不由己。其后，两位皇后，皆是聪明之人，她们懂得，帝王有宠无爱，荣辱不惊，不争宠，不干权，方才得一世荣贵。”
宁儿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发觉自己竟是无法反驳自家小姐的话。
卓婉怡看着满室的荣光，金碧辉煌，可谁又知晓，这不过是囚禁金丝雀鸟的黄金牢笼，看似风光无限，却没有半分的自由。看似三千宠爱，其实，是在刀尖上游走，稍有不慎，便是举家灭门之祸事。“宁儿，帝王……最是无情帝王家，说地不仅仅是帝位之争，更多的是说帝王本身。合格的帝王，必须无情，也只能无情。他不仅要对敌人残忍，更要对自己残忍，方才是国家之幸。”
“……”宁儿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小姐的话，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让她脑中一片混乱，如同乱麻，理不清头绪来。
“明君是国之幸甚，却是后宫女人最大的悲哀。”卓婉怡平淡无波的声音中出现了些许的波澜，让她多了几分真实，少了一分刻意的虚假。“他可以宠你，纵容你，但永远不会爱你。女人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柔顺的动物，有利用价值的，自然可以继续宠溺，继续纵容。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便只有抛弃。宁儿，试问，有哪个人会真正的去爱一个在他眼中的宠物？”
“没有人……”宁儿呆呆的摇了摇头，显然是被卓婉怡的话给吓到了。
卓婉怡凄然一笑，女人，在帝王的心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我，其实，也不例外。他给我无上宠爱，只因为目前来说，我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也最易受他摆布而已。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愚笨，我给他看到的是，我想要给他看到的我。“宁儿，你当真以为是我的话，让陛下改变了主意吗？”
“难道不是吗？”宁儿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呆问道。
“呵呵……”卓婉怡浅笑，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悲凉与无奈。“你又错了，宁儿。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正是他心中所想。我只不过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方，说出了最合适的话。他需要我以皇后之尊来劝说他，他需要我成为群臣心中最贤良淑德的皇后，他需要给天下所有人看看，他不仅是合格的君王，便是他的皇后，也是足以母仪天下的典范！”
“啊……”宁儿双手捂住了嘴巴，把即将喊出的话给咽了下去。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家小姐的话。她咽了口唾沫，犹豫的问道：“小姐，难道这十年来的恩爱都是假的吗？难道陛下对您当真没有半分情意？”小姐被誉为大楚第一美女，世上怎会有男人不对小姐动心呢？
卓婉怡沉默了下来，许久，许久，方才摇头说道：“是真是假，怕是连楚浩天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戏太多，情太多，到最后，自己也深入戏中，难分真假。“帝王尊贵，却最是可怜；后妃荣宠，却也是最可悲。”
“难怪……难怪小姐从不让我称呼娘娘，难怪自从入宫以来，小姐的笑变得让我有些陌生了，那笑太过完美，太过刻意。原来，十年中，小姐生活得并不快乐。”宁儿喃喃自语，盘旋在心中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可这答案却让她忍不住为小姐心疼，更让她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
“快乐？”卓婉怡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快乐是皇宫之中最奢侈的东西。”
宁儿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以前是小姐保护她，现在，换她来保护小姐。她还记得，当年，小姐那温暖的笑容，感染了每一个人，也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她更记得，当年，小姐肆意飞扬的神情，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明亮，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可……宁儿看着身穿凤袍，头带凤钗，雍容华贵的小姐，眼中竟有些陌生了。“小姐，既然不快乐，为何不反抗？”
卓婉怡微微摇头，不是她无法反抗，而是不能。她有太多太多的顾虑，太多太多的……她身系廷尉府三百余口人性命，哪容得她半点任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宁儿，我便是逃了，又能逃到哪里？”
“可以去别……”宁儿只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她家小姐的容貌，在楚国，与在其他国家，没有区别，只会成为强者争夺的目标。倒不如顺其自然，在宫中韬光养晦，或许，尚另有转机。“那……小姐心中的快乐是什么？”
“是自由，像风一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卓婉怡倒是没有对宁儿隐瞒，说道：“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利益，亦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小姐，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宁儿神情坚定的说道，哪怕是让她付出了性命，她也会让小姐重新展露发自内心的笑容。忽然，宁儿脸色一变，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小姐。“小姐，你……”
卓婉怡淡然的笑着，似乎已经明白宁儿想要说些什么。微微点头，肯定了宁儿心中的猜测。入宫当日，她便以金针封住了她生育的能力。有了孩子，便有了牵绊，她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守住自己的心。
“若是被陛下知晓……”宁儿焦急的走来走动，显得局促不安，“小姐，您真是太胡闹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宁儿！”卓婉怡哑然失笑，拉住了不安的宁儿，说道：“若是发觉，早就发觉了，不是吗？”她的金针手法虽不敢说是天下无双，但是，单凭皇宫太医的那些手段，是不足以察觉出任何异常的。
“小姐，怡然公主被遗忘了十多年，您为何突然把她推到风尖浪口之上呢？”宁儿不懂。在宫中，能被遗忘，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至少远离了那些个诡秘的伎俩，至少不必面对姐妹的背叛……
卓婉怡淡笑不语，抬眼看向怡然公主所居住的方向，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她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明晚之后，她必定会名动天下！
“这位嬷嬷并无大碍，待下官开些养气补血的方子，调养几日，便无事了。”太医号完脉后，拿起纸笔，飞快的写下一个方子，交付到怡然手中，说道。
“多谢太医了，我先去抓药。”拿过药方，怡然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傅青麟见状，想要追上去，却被太医叫住。太医看了看仍昏沉沉睡着的人儿，低声说道：“傅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傅青麟会意，点了点头，跟随着太医到一旁。“莫非有何不妥？”傅青麟本就是极为聪明之人，从太医的神色之间，便已然看出了些许的端倪。
太医摇头叹息，“她已经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了。下官的方子只能为她减少些许的痛苦，让她能够安静的走。”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傅青麟皱眉，从怡然的神态来看，她与这名宫女嬷嬷的感情非常好，若是被她知道了真相，怕是会伤心欲绝。
“下官已尽了全力，只能怪下官医术浅薄……”
“太医客气了，你是太医院的院首，若是连你也没了办法，只能说是她的命了。”傅青麟倒也没有再强求，他明白，眼前此人，是太医院中唯一不说谎的人。他说了没办法，那就一定是没办法了。
“傅大人放心，下官会竭尽全力救治，能挨几天，就要看她本身的求生欲望了。”太医说道。
“不……不……我不相信，你骗人的，你骗人的！”怡然忘记了拿银两，便跑了回来，却不想竟然听到让她无法接受的消息。她倚靠在门槛上，方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她快步走上前去，猛然对着太医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苦苦的哀求着：“太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李姑姑，求求您了。只要能救李姑姑，不管您有什么要求，我一定会尽力去做的……只求您救救李姑姑，救救她……”
“怡然……”傅青麟想要扶起她来，却被她拒绝。
“并非我不救，而是她大限已到……”
“不会的，不会的，李姑姑身体一向很好……”怡然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救，就没救了呢？
“太医……”傅青麟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太医。
太医踌躇了一会儿，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两个办法……”
“只要有办法，哪怕是豁出我的性命，我也要办到！”怡然坚定地说道。
“江湖上，有一人，被称为‘毒手圣医’。据说，此人可以从阎王手下夺命。只要他答应救治，这位嬷嬷便有救了。”太医说道，“只不过，此人性情古怪，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能知其行踪。想要找他，难如登天。”
“我亦听说过此人，”傅青麟说道，“‘毒手圣医’月冷非，被誉为当世第一神医，不过，他有两不救，心情不好不救，看不顺眼不救。而且，最为奇特的是，被他救治之人，竟无一人能说出他的相貌特点来。”
“除非……”
“除非什么？”怡然急声问。
“除非能得到江湖第一组织——红楼主人相助！可红楼主人之神秘比之毒手圣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医，您刚才说有两个办法，还有一个办法是什么？”怡然明了，想要找到月冷非，怕没有十天半月，是无法做到的。只好祈求另外一个办法，希望能给她一线生机。
“另一个就是陛下手中的‘雪凝丹’。”太医说道。
“雪凝丹？”怡然与傅青麟两人同时惊声道。
傅青麟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雪凝丹，是皇室珍品，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自建国以来，曾多次救皇室于危难之中。如今，尚有三粒留于世上，被陛下贴身收藏。而有资格享用之人，只有当朝天子一人！便是连皇后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怡然的神情却是十分的复杂，眸光闪烁，隐约中有一股冰冷的恨意从她的眼底一闪而过。只不过，傅青麟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不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