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昨天今日，龙之助都不曾离开大津的客栈。

这座客栈距离京都仅三公里，还是在此好好休息再赶路也不迟。

今天，夜幕再度降临。龙之助头枕在壁龛上躺着，随手拿起一本被扔在那里的小书，正漫不经心地翻看时，隔壁的房间好像来了客人。

“这边请！”

尽管只听到女佣的引导，而未听闻客人的声音，但从地面的触动声来看，估计这应该不止一个人。

“浴室已经准备就绪。”

“啊，这样啊，那你先去洗吧。”

“我之后再洗吧。”

“还是一起洗吧。”

客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对青年男女，这声音很是耳熟，龙之助随即把书倒扣在地上。

所说到的隔壁的客人，就是在火绳茶店与龙之助分道扬镳的那一对男女。无需再度侧耳倾听，龙之助已憬然有悟，紧接着他感觉有一些奇怪。

“就参拜神社回来而言，也太早了点。”

今晚的来客并不多，似乎大多已在大寺里留宿。一静下来，那对男女的窃窃私语，都透过隔扇传进了龙之助的耳朵里。

“明天就能到达京都了啊。”

“可即便是到了京都……”男人叹息道。

“我想尽快见到小雪。”这女人的声音，恰似阿浜。

“即便是见到了妹妹，也无济于事……唉，我倒不如干脆就死在这里。”

“的确，不如死了的好……”话说到这里，再次戛然而止。

龙之助正想着，果然就是那对轻率的年轻人。

“我，已经回不了龟山了。”

“我也回不了京都了。”

“一起去死吧，一起去死吧。”这声音有些高亢。龙之助不明了个中缘由。

男子说着想要寻死的话，而女子却并未反对，证明她也是默认的态度。通过这对男女的对话，显然能听出他们有一同赴死的意向，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

“那么，你呢……”

“阿真，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抱歉，抱歉，我对不起你。”

“不。”

“饮下这世上的最后一杯酒……”说到这里，话语突然又中断，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啜泣声。

“那么，你不写一封遗书吗？”

“要的，我写一封给娘家吧。”

“冷静点，别让家人看笑话。”

“是。”只听咔嚓一声打开了矢立[1]，纸张铺开哗哗作响，这声音听得十分真切。龙之助明白了这一对男女的举动意味着什么，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他却并未感到哀伤。

在过去，即便只是遇到一丁点危难的情况，女性为了对自己有再生之恩的男人表达谢意，也可以甘愿为了他而死去。但这女子，不是在轻贱自己的生命么？对于这种愿意生死相许的深厚的情谊，龙之助不仅毫无嫉妒和羡慕，反而嘲笑这对即将落入死亡命运的男女，他们在轻贱自己的生命。本应出手相助，而见死不救，一种多么畅快的感觉，龙之助脸上带着杀人后才有的冷笑安然就寝。

“去死吧，去死吧，想死的人就去死吧。”龙之助的心中，如此咆哮着。不知缘由为何，他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注释：

[1]矢立：由笔和墨盒组成的一种可携带式笔记工具。（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