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银河系俱乐部

柯南医生回到家，那厢有礼对他说：“亲爱的，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说：“是周末。”

那厢有礼说：“今晚你陪我去俱乐部吧，我已有好几个周末没去了，一些朋友一定都想念我了。”

那厢有礼要去的地方叫银河系俱乐部，是专为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智能机器人开设的。据统计，仿生智能机器人在这个城市已达上千人，他们也需要有专门的聚会休闲场所。俱乐部规定，机器人来此必须由主人接送。尽管这些机器人走在街上已无人能识别出真假，并且操作自动汽车绝无问题，但由于以前发生过机器人失踪案，所以俱乐部出台了主人接送的规定。

天刚黑，城市华灯初上，柯南医生和那厢有礼已手挽手地跨进了俱乐部的大门。进门是一个免费的咖啡厅，是专为接送机器人的主人准备的，主人们必须到此留步，在这里等待活动结束。俱乐部是机器人的独立空间，就像同乡会一样，外乡人是不可以加入的。

柯南医生在咖啡桌前坐下，那厢有礼俯身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说：“亲爱的，你先在这里休息吧，脑子里可别再想你的个案了，今天是周末，休息好，拜拜！”

那厢有礼向里走去，在进入一道电子控制门时，还回过头来对柯南医生抛出一个甜甜的飞吻。

俱乐部大厅里幻光迷离，一首叫作《银河系之梦》的乐曲正在明明暗暗中回旋。来这里的机器人身份各异，有太太、女仆、护士、接待员、工业操作手、防爆排险员等。

那厢有礼在一个小圆桌旁坐下，她对着人影幢幢的大厅，从额头发出信息：我的朋友，你们在哪里？很快，有二女一男出现在圆桌旁，几个人亲热地拉手致意，然后围着圆桌坐下。

那厢有礼在这里有不少熟识的朋友，今晚，看来只到了这三个人。三个人中两个女的分别是女仆和护士。男的是一名深海潜水员。

女仆叫乖乖小妹，她坐下来便对那厢有礼说：“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了，忙什么呢？”那厢有礼说：“我家先生近来工作很紧张，我得多陪着他。小妹你呢，过得还好吗？”

小妹说：“还行吧，只是我家男女主人老吵架，我除了做事外，还经常担任调解员，这让人有点儿心烦。”

“吵架？”那厢有礼对这一行为有点儿陌生，“夫妻之间还吵架？为什么呢？”

“其实事情很小，”小妹说，“男主人的手机里存了一个女人的不少照片，被妻子发现了，这样就吵个不停。照片上的女人叫白云深处，是一家报社的形象大使。那些照片多数是她的头像，不过其中有一张她背部全裸的照片，就为了这女主人气得摔了他的手机。”

这时，那个叫作月亮光光的护士说话了：“这个女主人可能是有躁狂症，”她说，“应该去看医生。”

那厢有礼有点惊讶地对月亮光光说：“以前只知道你是护士，给病人端水送药换被单什么的，没想到你还懂得不少。”

月亮光光说：“我在精神病院工作嘛。小妹说的那个白云深处，我见过的，她前段时间在住院，我觉得这个人很神秘，因为我有一次进病房时听见她说梦话，说的是‘我死在海里了’，我听了有点害怕，就赶快出去了。”

小妹说：“我不知道，死了的女人是不是就叫狐狸精啊，我不懂，是听见女主人骂男主人的话就是‘你被狐狸精迷住了，要死就早点死吧，我也好早早再嫁人’。男主人也不示弱，他说‘你想离婚就明说，离了好，太烦人了，离了我就把乖乖小妹娶了，比你强得多’。唉，这两人越吵越不像话。”

桌上唯一的男人不说话，只是听。这个深海潜水员叫极速鲨鱼，因常去海上工作，来这里的次数不多，而且，他本身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那厢有礼被小妹的话逗笑了。她说：“那个男主人说要娶你，他不知道你做不了太太吗？”

小妹说：“他知道啊，不过他说，他可以带着我回制造公司去改换系统。我说那何必呢，公司有不少做太太的机器人，你重新选一个不就行了。他说你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人是讲感情的，我不愿你离开，宁愿带你去换系统。”

那厢有礼说：“你家男主人是在舍近求远，与其这样麻烦，不如把手机里的女人照片删了，这样女主人不就安心了吗？”

乖乖小妹说：“人类的事，可能没这样简单。”

这时，在俱乐部外围的免费咖啡厅里，柯南医生正在看报纸，是白云深处所在报社出版的《世纪导报》。柯南医生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好奇，哟，现在还居然有人在看报纸！好奇的人中，有人忍不住用手机对着手拿报纸的医生拍照。柯南医生心平气和地看报，他对趋时趋众的集体心理和个人的异常心理，都怀着同样的理解和尊重。

邻桌的一个男子转过身来问柯南医生道：“先生，冒昧问一句，你是纸媒主义者吗？”

柯南医生半开玩笑地答道：“呵呵！我是观察主义者。”

那男子愣了一下说：“有这种主义吗？”说完，他和医生两人都相视大笑起来。

柯南医生继续看报，他看见了一篇“白云深处看世界”的专栏文章，标题是《论女性贞操的历史图腾及女性命运的变迁》。这篇文章很长，他粗粗地浏览了一下，发现白云深处对学术知识的记忆力和思辨能力都堪称优秀。他翻开了报纸的另一个版面，一则女性婚前贞操演讲会及时装表演的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广告显示，这场演讲会将于三天后举行，由白云深处做主持人。演讲结束后，会展示一种由国内顶尖模特演示的最新女性时装，这种时装的惊人之处在于，它配备了一种由最新科技创造的纽扣，叫作“天使纽扣”。女性穿上时装前，先将自己的指纹信息输入纽扣中，这样，除穿衣者本人外，任何人的手要想解开这纽扣，会立即被纽扣发出的激光束击倒。虽不会让人丧命，但被击倒者瘫在地上一小时内是无法动弹的。

这则广告让柯南医生会心地笑了一下。比起几十年前，女性用胡椒喷剂防身，时间真是让一切都日新月异啊。

这时，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走到柯南医生桌旁说：“您好！柯南医生，在这里见到您很高兴。”

来人正是《世纪导报》总编辑文曲星，她向柯南医生做了自我介绍后又说：“你不介意我和你拼个桌吧？”

柯南医生对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文总是注意到有人看报而发现柯南医生的。她先向柯南医生询问了一下对报纸的看法，接着又问到了白云深处的咨询情况。柯南医生对此只回答了六个字——“进展还算顺利”。不能向外透露来访者的任何情况，这是心理医生的纪律。

这样一来，他们便开始闲聊了。柯南医生问道：“文总是陪伴你的什么人来这里？”

“女仆。”文总说，“我在报社工作很忙，回家后若再有家务的话，就太烦人了。”

柯南医生点头说道：“这样好，你和你先生都可以得到充分休息。”

“我没有先生。”文总坦然地说，“可是我有伴侣，我是女同，我相信这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柯南医生对此并不诧异，因为现在女同或男同公开自己的身份，已经是十分普遍的事。因此他只对文总说道：“我要祝福你了。”

这时，俱乐部大厅里的灯光已经变得五颜六色起来，激光装置使大厅里一会儿像草原，一会又像大海。《银河系之梦》的音乐已经被一首舞曲代替，这首舞曲叫《我也有一颗温柔的心》。

那厢有礼所在的圆桌，女仆乖乖小妹和护士月亮光光已经被男舞伴请走了。那个叫极速鲨鱼的深海潜水员站起来，对那厢有礼做出一个优雅的邀请动作。那厢有礼欣然起身，两人进入舞池。

极速鲨鱼的个子高大，他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那厢有礼的腰上，两人的舞步还算协调。但是这是个不爱说话的家伙，只是微闭着眼睛跳舞，好像在体会《我也有一颗温柔的心》这首曲子。

那厢有礼不习惯这样，只好不断地主动和他说话。

“你经常出海吗？”

“嗯。”

“都做些什么？”

“多了，铺电缆、捞沉船、搜寻失踪的人，总之，水下的事，什么都干。”

“哦，有意思，讲些有趣的事来听吧。”

“没什么有趣的事，工作呗。”

“说说吧，比如你在海底搜寻失踪的人，找到了吗？”

“有的找到了，虽然是遗体。有的没找到，大海将他们带走了。”

“这些人为什么会掉进海里去？讲一件你印象最深的事好吗？”

极速鲨鱼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舞曲的回旋声中开口讲道：“有一次，大约7年前吧，‘海上乐园’号游轮发生过女游客失踪的事件，这女人是从一个岛上失踪的。我到达游轮时已是早晨，我从直升机上下来，在底舱做潜水时的准备时，听见有人悄悄议论，说是船长要杀这女人，她便吓得跳海了。也有人说别乱说，船长怎么会杀她呢，这女人上船第二天，船长就喜欢上她了，所以这女人或许因别的原因跳海。”

极速鲨鱼很少一口气讲这么多话，可见这事对他印象很深。他继续讲道：“我进入了海中，在可能的海域内，从几米到几十米展开分层次的搜寻，到最后也一无所获。只是找到了一件衣物，上船后一看，是一条女人用的披巾，这种猩红色的披巾配在女士肩上一定很好看。我把它交给船长，他接过这披巾时表情凝重。这就是结局，这女人被大海带走了。”

“这女人漂亮吗？”那厢有礼好奇地问。

极速鲨鱼笑着说：“没捞到人，我怎么知道她漂不漂亮。不过听船上的人说，这女人长相一般，可是有一副好像专为诱惑男人而生的好身材。”

这时，舞曲已停了下来。极速鲨鱼陪那厢有礼回到座位上。那厢有礼说：“今天玩得很开心，还要谢谢你给我讲了一个悲惨的故事，人类的这些悲惨命运让我很同情。”

说完，那厢有礼拎起提包说：“要散场了，我先走一步，我的先生还在外面等我呢。”

那厢有礼说了声“拜拜”后便起身离去，极速鲨鱼望着她的背影说：“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