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济增订的《中国历代世纪歌》

不久前，我在张菊老哲嗣树年先生家看到一件《中国历代世纪歌》的条幅。现全文抄录如下：

天皇地皇人皇世 号曰三皇无定系

太昊炎帝及轩辕 唐与有虞称五帝

三王治世夏商周 东周政令在诸侯

五霸桓文分正谲 楚庄秦穆宋襄侔

称王称帝乱频频 七国纵横势力均

齐楚燕秦韩赵魏 秦亡六国汉亡秦

汉平楚项称高祖 莽篡汉兴赖光武

蜀汉魏吴鼎足成 晋夺魏祚清寰宇

内搆八王外五胡 疆土瓜分南北殊

南为东晋居江左 宋齐梁陈踵一隅

北并五胡十六国 前赵刘渊后石勒

前凉张轨后吕光 西凉李暠蜀李特

南凉起秃髪乌孤 北凉沮渠蒙逊区

夏则赫连勃勃地 两秦乞伏国仁都

前秦苻洪后姚苌 前燕慕容廆益强

后燕是垂南是德 北燕冯跋互猖狂

始时北燕乃高云 西燕慕容泓又分

魏为冉闵别三国 拓跋元魏独成君

魏称帝后判东西 东魏高洋遂号齐

西魏宇文周并立 隋平南北苦黔黎

唐起平隋靖四海 武后革唐仅廿载

篡者梁唐晋汉周 五十三年八姓改

五季之间十国俱 杨行密乃自称吴

南唐李昪夺杨位 吴越钱镠并负隅

马殷据楚王建蜀 后蜀孟知祥亦促

复有荆南高季兴 闽王审知同一局

南汉刘隐北刘崇 炎宋乘时十国终

惟独契丹耶律氏 改辽称帝久争雄

宋祖继周恢帝业 北辽西夏交侵劫

金人南下遽求和 南宋偏安疆域狭

元入神州蒙古兴 八传大统属于明

太祖开基惠帝继 燕棣逞兵都北平

一十六传明祚去 满清乃作中原主

中经圣祖暨高宗 文治武功差可睹

递及道咸忧患多 最怜西后纵妖魔

宣统临朝旋逊位 中华民国奠共和

浔阳万青黎 编
海盐张元济 增订

树年先生介绍，这原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一种小学生历史课的辅助读物，他的儿子少年时还挂在房中背诵过。商务老人潘明新先生“文革”前意外地得到一幅，抄录并补续了最后三句。可惜原件在“文革”浩劫中被毁，只留下了抄件，最近送给了树年先生。树年先生请商务老同人成德冕先生以楷书另书一幅，赠给海盐张元济图书馆纪念室供陈列用。

菊老自戊戌政变后，教育思想有了变化，从主张“英才教育”转变为力主“普及教育”。他主持商务编译所，就亲自参加了新式教科书的编写，这件经他增订的《中国历代世纪歌》，可说是又一实例。纵观此歌，一部二十五史，轮廓可见。南北朝、五胡十六国分裂时期，朝代沿革错综复杂，此歌叙述脉络清晰，便于初学者记忆，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对少数民族政权也无歧视。

为进一步弄清原委，我请教了潘老先生。承蒙潘老不吝赐教，奖掖后学，还不辞辛劳上图书馆查阅了资料。原来这是一件约长80厘米、宽40厘米，用轻磅道林纸印行的挂幅。正楷字体，每字书于朱线格内，外有纸质封套。出版约在20年代。原诗止于逊清、民国建立。潘老从旧书店购得，置于案头，藉以缅怀菊老。后感到此歌未及新中国诞生，不免有点遗憾，于是学摹句法，“续貂”三句。“文革”后上海市文史馆第一次书画展览中，作为展品展出，曾受到商务编译所老编辑、史学家苏寄庼先生等的赞许。潘老1925年至1932年曾在商务编译所校对股工作，与菊老熟识，现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

关于原作者万青黎的情况，《中国人名大辞典》中有这样一则记载：“万青黎，清江西德化人，道光进士，咸丰间迁内阁学士。时洪秀全攻湖北，江西戒严，青黎与陈孚恩等条上江西团练章程，旨允行。光绪间官至吏部尚书。卒谥文敏。”查《明清进士题名碑录》，万青黎是道光二十年（1840）庚子科进士，第二甲第二十二名（翰林）。菊老中进士在1892年。推想起来，他们年龄相距至少50岁。从“卒谥文敏”一句可知，万去世于民国之前，似乎不大可能专为商务印书馆撰写这样的通俗历史辅助读物。可能万青黎早编有此歌，是张菊老取来增订出版的。可惜现在不知道菊老增订的是哪些句子，希望知情者有以补正。

（原载《古旧书讯》1987年第5期，上海书店出版部编印，1987年10月）

本文撰写得较早，不够完整。据张人凤兄告知，有一份1947年2月25日商务印书馆编审部给张元济的信，称“承惠示大作《中国历代世纪歌》单幅，至为仰佩，当按版税办法代为印行，出版后按售价百分之拾为酬”。随信附来“出版权授与契约”和“空白图书提要”，前者要作者签名盖章，后者则请菊老草拟一段“新书介绍”一类文字。就在这封编审部来信的背面，张元济写有这份“新书介绍”的底稿：“我国有史迄今四千余年，历朝兴废、分合，史事□纷。睹南北朝及后五代，列国割据并吞，参互错综，尤难辨记。浔阳万藕舲先生撰为此歌，叙述简明，学者称便。惟截至明代而止，辞意侧重君主，于现代教育未能适宜。海盐张菊生先生为之修订，增补满清一代，迄于共和。本馆觅得原稿印行，藉供初学，亦可为读史之助。”这段文字说明，万青藜的《世纪歌》写至“一十六传明祚去”为止，“满清乃作中原主”后七句应为张元济所续订。潘明新先生得到条幅印本后，又加了军阀混战、解放战争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句，那不是张元济的文字。——附记20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