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悠悠君莫问
头昏,这是我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我睁开双眼,红底金线的床顶,白色的纱帐,室内光线很暗,桌上一灯如豆。屋内没人,我暗自纳闷,怎么连个照看的丫头婆子都没有,难道我当真不治,怎么人都散了。
我双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身子刚刚直立,就有一双手大力地按住我,一甩手把我摔到床上,摔得我头昏脑涨。
就算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卓炀一身张扬的怒气,方才他隐在床边的阴影中我没看到,难怪屋里没人,就他这凌厉的气势,谁敢进来。
心中略一盘算,我还是惹不起盛怒的他,索性闭眼装晕。
卓炀见我没有反应,抓起我轻摇了两下,拍拍我的脸,转身奔了出去。只一会儿又进来很多人,点了灯,屋里亮了起来。一只老迈粗糙的手探上我的脉,丫鬟拿湿毛巾给我擦脸上的汗。
“如何?”卓炀的声音里盛满了怒气。
老者颤颤巍巍地道:“夫人方才醒过吗?”
“是。”卓炀有些不自然了。
“那,恕老朽愚昧,夫人这是?”
“她,她没站住摔晕的,”卓炀怒道,“你有完没完,她到底怎么了?”
扑哧,我发誓,我绝没笑出声来,我强忍了一口气生生憋住了。你有本事摔我没本事承认,有胆量你光明正大地告诉大家是你大少爷不高兴把我摔晕的啊。
“夫人余毒已清,应无大碍,只需服用几服滋补的药,调理调理身体,只是……”
“只是什么?”
老者疑惑地说:“夫人应是先服下解毒的灵丹方能克制‘蓝妖’毒性,恕老夫无知,不知夫人所服的是何种灵丹竟有如此功效。还有夫人的金针刺血之术实属至高医术,老夫也只是听师傅提起过,从未见过,不知夫人……”
“下去煎药。”感觉卓炀挥了挥手打断他。
一屋子丫头婆子都簌簌退下了。
室内又恢复安静。卓炀立在床边,挡住了部分灯光。他的目光深深地打在我脸上,凝重得令我无法闪躲。
他说:“想笑就笑吧。”
装不下去了,我睁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背过身去:“听你的呼吸,怕是那老眼昏花的御医都瞧出来了。”
哇,我心想,那你丢人可丢大发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摔的。
“我睡了几天?”
“两天。”
他的声音冷冷的,后背绷得笔直,背着脸看不清表情。我起身,身子探出床外,抱住他的腰,头倚着他,轻声问:“你生气了?”
卓炀身子一颤,又恢复平静,直直地站着任我抱着。良久,他轻轻一叹,握住我的手,转身坐上床把我纳入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
他说:“那天我要是还有一分力气,一定揪住你狠狠打一顿。”
“我可是在救你的命。”
他扳过我的脸,双眼狠狠地望进我的眼睛里。我做好被他再摔一次的准备,但他只是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拿你的命换来的,我情愿不要这条命!”
我也看着他,深情地道:“没有你,我要这命又有什么用?”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一收手把我紧紧抱住,很用力,仿佛要把我融进身体里。
很疼,我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双手缚上他的肩,微微用力,二人紧紧相拥。
这片深情如若是真,天地都应为之动容,而我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息,卓炀,如果在失手暴露的那一天,希望能死在你的玄铁剑下,来偿还我欠你的债。
清晨,天边朝阳刚刚露脸,给周天镀着一层橙黄色的光,阳光偷偷从窗缝中挤了进来,暖暖地照在脸上。
睁开眼睛,便是这样一张俊眉秀眼,顾盼飞扬的面容,卓炀睫毛低垂地睡着。我舒展下略微有些酸疼的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随手披了件银红散花锦缎罩衣,推门而出。
与此同时,卓炀的声音紧随而至:“别开门。”
可是,已经晚了。门应声而开,门外五个人,白面青衣,一字排开跪在青石地面上,神色有些疲惫,腰板却挺得笔直。而此时,他们都面带诧异地看着我,很快又都低下了头,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我“啊”的叫了出来,赶忙缩身回屋,匆忙关上门。
卓炀已经起身,正坐在床边穿靴子,见我手按着心口,一脸窘态,方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扬着眉扫了我一眼:“命他们自挖双目即可。”
草菅人命。
“不要,是我自己莽撞了,怨不得旁人。”
丫头们敲门而入,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我洗脸,漱口,坐在镜前,让小淅为我梳头。
眼角瞥见门外跪着的五个青色身影,我问卓炀:“那五人从何时开始跪的?”
“回府之后。”
“啊。”镜中的我面色潮红,红色一直蔓延到耳边,那昨夜的一番云雨岂不是都被他们听见了。
卓炀轻笑:“对我也没见你这么害羞。”
我气恼地拂开小淅的手:“不梳了,不梳了,没脸出门了,就这么披着吧。”
卓炀一脸笑意地站在我身后,镜中的他眉墨如画,眼亮如星,一身黑衣衬得人越发俊秀挺拔。他将我的发拢在手中,梳顺,用条水蓝色的丝带束扎在头后。
“别赖皮了,收拾收拾,带你去临月楼吃些滋补的。”
一听吃我立马来了精神,眼睛闪亮地发光,穿了翡翠撒花裙,同色撒花短褂,外罩水蓝轻纱,动作一气呵成,临了又匆匆往脸上扑了几下胭脂。
“可以走了。我要吃一品天香、清蒸鲈鱼、雪花片汤、珊瑚鱼球……”
见我如此,卓炀笑意更浓。
屋外,五个青衣人笔直地跪着,鬓间的发已结霜,衣服被露水打湿再被太阳晒干已是一片褶皱,身上还有刀伤,隐隐渗着血。见是卓炀,神色立刻恭敬起来。
卓炀道:“不必再跪,我的话既然不听,就不用再跟着我。”
我暗自纳闷,这五人对卓炀的遵从是发自内心渗入骨血的,何时不听过他的命令?忽而想起我为卓炀吸毒时他曾命五人拉开我。真是不知好歹,当时若当真依他所言拉开我,此刻这桀骜不羁的卓炀已然是一摊血水,成为蓝妖下的亡魂。这五位青衣人都不失为铁铮铮的汉子,身为皇室随身护卫骨子里的血都是忠的,被主子所弃这么大的耻辱还不得累及五人以命相殉,可卓炀说出的话怎么能收得回?
我问向卓炀:“那是不是听谁的话就跟着谁?”
他探究地看我,一时猜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所以跪也没用,都起来,别脏了地方。”
我冲五人使眼色,五人都不是笨人,眼珠一转立刻起身,向卓炀躬身行礼:“多谢少主。”又向我作揖:“多谢夫人。”
卓炀也明白中了我的套,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可不怨我,是你自己承认的“听谁的话就跟着谁”,又是你大少爷自己让人家起来的,你说起就起,这还不叫听你话,还不跟定你。
一青衣人单膝跪地,神色寥落地道:“清杨愧对少主,几番护卫不周,而今又……”说到痛处,铁血男人竟哽咽落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见那清杨左边袖管空荡荡的,再细看面目方知他便是当日凡间自断一臂的人,青衣人的首领。此刻他身上伤痕累累,也是五人之中伤得最重的。这一身新伤旧伤没个把个月怕是恢复不了,即便伤养好了,却已失了一臂,如何还能胜任护卫的任务?
“你想离开?”卓炀道。
“是,清杨已无面目留下。”说罢他重重地给卓炀磕了个头,起身就走。
我见卓炀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相握,青筋暴起,知他心里也是难受。虽然他表面冷峻严厉,近乎不近人情,可对这些从小陪伴左右的护卫也是有情的,不外露的兄弟情。我刚才的小把戏他未必看不破,毕竟卓炀要做的事谁人能拦得住,他顺着我是因为不是真心想赶走五人。他将是未来的帝王,一位王者,终将会面对情与权的两难,终会为了维护帝王的威严而牺牲身边亲近的人,我也曾是皇权下的牺牲品。
“慢着,”我说,“泫汶有一事相求,不知清杨可否成全。”
众人疑惑地看向我。清杨转身,抱拳道:“夫人尽管吩咐,清杨定当竭尽全力。”
“泫汶虽是女人,却喜刀枪。无奈不遇名师,一直苦无机会,不知清杨可否留下教我些许拳脚功夫。”
“夫人……”
“也是我水汶阁简陋,委屈了你,泫汶强人所难了。”我打断他。
清杨忽而躬身行礼道:“多谢夫人收留。”
卓炀拍了拍清杨的肩,声音竟有些沙哑:“以后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一时间,几个青衣人眼中都有了泪光。
我笑道:“清杨,清杨,还真别嘴,以后就叫你肖杨吧,听着亲切点。小淅,快带肖杨去疗伤啊。”
卓炀哭笑不得地看我,“这临月楼还去不去?”
“去,当然去。”
“这府里怎么没几个人?”我拉着卓炀问道。
“秋猎还没回来。”
“那你怎么回来了?”我不知好歹地问。
卓炀瞪我一眼,一甩衣袖径自走去。
临月楼,二楼临街位置。
卓炀喝了一口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懂得用金针?”
我平静地说出早已经想好的说辞:“在十二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位白须老者,莫名其妙地说我资质奇佳,要我拜他为师教我医术。我跟着他学了五年,在遇到你之前师傅突然失踪了,自那之后便没有见过他。我也从来不知道几根小小的金针会是医术上的至高技艺。”
卓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心思缜密,我这番说辞未必能打消他的疑虑,我突然有了种大胆的想法。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卓炀,近来的很多事我都觉得很奇怪,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什么?”
“先是有人想用‘温柔’杀我;流裳突然不再苍老,她有了武功,还想要杀你;茶寮中一批杀手装作山贼,但是目标是我;还有前几日上林苑中想杀你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要你我的性命,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
卓炀略微思量:“这些事我也在想,派去追查的人还没有消息。不过上林苑中的死士属于一个叫地杀的神秘组织,”他微微一笑,“他们刺杀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你以前也遇到过?”
“是,只要一有机会他们总是想置我于死地,派出了很多人去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蹬蹬的脚步声响起,店小二满脸笑容地在前面引路,自楼下走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长相英俊,似曾相识,而女的正是秋猎凉棚中小淅示意我看的妖艳女人。
男人显然认得卓炀,神情恭敬地走过来就要行礼。
卓炀举手制止了他,道:“不必多礼。”
我对那个女人颇为好奇,但小淅尚没有机会同我言明为何要注意她,于是我便问道:“这位姑娘生得好生俊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女人征询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男人道:“回夫人,这是内人。”
和没说一样,我还没想起你是谁呢。
店小二这时突然大声道:“状元爷,你的包厢准备好了,里面请。”
男人应了声,对卓炀抱拳道:“下官告退。”
原来他是状元原敬轩,小淅的夫君。难怪觉得眼熟,那日丧礼见他神情憔悴面色悲伤远没有今日这般荣光,兴致这么高,携娇妻出行,还是新纳之妾,只是那女人鲜红的蔻丹指甲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原来你躲在这儿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没安生日子了。”卓炀一脸苦恼。
修涯一身青衣穿得很随意,大步走来一屁股坐下。
卓炀问:“秋猎结束了吗?”
“没。我先回来了,你不在,我对着宁宇那软棉花和昊殇那座冰山多没意思。再说,我可是有债要讨的。”
“谁会欠你钱?”
“谁说是钱了。卓炀,你不会是忘了我们打赌的事了吧。我可是赢了的,二百条蚯蚓,君无戏言。”
卓炀好笑地看着修涯:“你糊涂了吧,我们没比完怎么能是你赢了?”
“你临阵当了逃兵便是输了。怎的,你堂堂太子爷还输不起了?”
“胡闹。”卓炀一拍桌子。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修涯,但他倒好,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大口喝茶。
卓炀一本正经地指着我:“她害我的,找她要。”
噗!修涯一口茶生生地喷了出来,我定在当场没反应过来。
卓炀若无其事地擦去身上溅到的茶水,欣赏着我俩的表情。
片刻后,修涯正色道:“你又遇上地杀了,他们还使出了‘蓝妖’?”
“嗯。”
“你说地杀为什么费尽心机地扑杀你?”
卓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知道。反正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修涯轻声叹了下:“虽说他们没有得手,不过若不揪出幕后的指使,这日子怕是过不安生了。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觊觎你的太子之位?”
卓炀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多次了,你说除了卓陉谁还能做这个太子,可你看看他这些年的模样,还有疑虑吗?”
“是,他是不像,可是……”
“行了,你别杞人忧天了。”
修涯撇了撇嘴打住了话头。
店小二捧着大坛的女儿红吃力地走了上来。
修涯顿时大喜,脸上笑开了花,捧起坛子直接往嘴里倒。
店小二满脸崇拜地呆呆仰视着修涯,卓炀一脸不屑的样子。
修涯放下酒坛,随意用衣袖一抹嘴,转向我道:“你那儿可是有位名叫卿书的丫鬟?”
我心里一惊,当初放走卿书实属无奈,若水汶阁再失踪一名丫鬟势必会招人怀疑,但我是料定了她即便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可修涯绝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起,别看他平日豪爽粗枝大叶的,其实也是胸有丘壑的主儿。
我不动声色地道:“先前是有,原是太子妃屋里的,姐姐见她机灵就给了我,可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突然和姐姐请了辞离开了太子府。走了个丫鬟我也没太在意,也没详细问她为什么离开。怎么,卿书出什么事儿了吗?”
修涯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我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心里很清楚修涯绝对不是随便问问那么简单。
修涯道:“你们太子府什么时候再请戏班进府,我可是两年多没听戏了,想念得紧。”
闻言,我心中又是一惊。
卓炀不耐地道:“这种事你得问修薇。”
回到府中,卿书的问题依然萦绕心头,若是惊动了卓炀,此事便不会像我先前设想的那般安全,卿书势必得杀。可修涯究竟为何问起她?
秋风渐凉,天气越来越冷。
小淅怀里抱着几件衣服走进来,道:“这些是刚领回来的秋装,夫人还是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天亮了,夫人身子还没好,别再凉着了。”
“放下吧,”我看着小淅道,“我在临月楼看见原敬轩了,和一个女人。”
小淅身子一抖,人皮面具遮着脸看不到表情,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了震惊,声音也有些颤抖:“是不是那日秋猎我指给夫人看的那名外族女人?”
“是,你认得她?”
“当然认得,”小淅忽然尖声大笑,笑到身子不可抑制地发抖,“她叫朗晴,我收留她时她已经在街上流浪好多天了,我可怜她还怕大夫人为难她,就给了管家不少好处,说是府里新买的丫鬟,把她安置在府里,可是谁想到……谁想到……竟然是她!”
朗晴。我突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问:“她当初是不是远没有现今这般美丽?”
“是。”
懂得掩藏自己美丽的女人绝不简单,目的也必然不会如此单纯。
我想到了卿书,想到了太子府下人的忠诚,于是我想明白了先前关于茶寮杀手的疑惑,也明白了修涯的试探。
派杀手在茶寮杀我的人正是卿书,卿书认为我很危险,所以决定杀我以绝后患,为了她忠心相对却不相信她的主子凤婞红,而修涯顺着杀手的线索定然是查到了卿书身上,是以才会好奇卿书为何要杀我,好奇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卿书必须得死。只有她死了才不会走漏消息,也就没有人会追究她为何杀我,只会有人追查谁想通过卿书除去我,谁指使她买凶杀我,又是谁杀人灭口,而她死在府外我也可以摆脱干系,修薇却不能。把卿书给我的是她,放她离府的也是她,当几件事都牵扯到同一个人时势必会惹人怀疑。
为期八日的秋猎结束,当晚宫中摆宴宴请群臣品尝围猎所获的猎物。
我对卓炀说不想进宫赴宴,卓炀深深地望着我,终于沉默地点头。自那日修慧当众羞辱我后,我们都沉默地不曾提起却也不约而同地去避开了相识的人群。
悠长的夜色无边无际,浓浓的漆漆的黑。当空明月如钩,映明了寥寥星空,衬得黑黑天幕格外分明,零落的星光闪耀,犹如天上精灵眨眼,俏皮的很,也令无人的夜多了些生气。
长夜微凉,冷风吹过,院中紫阳花已过花期,个把花朵也在风中落下片片花瓣,落在泥土之上。
府中的下人大半随主子进了宫,此刻府内罕有人声,寂静无声只偶有鸟虫细声鸣叫。
我披上兜帽披风,遮了头,吹熄了灯。
小淅的声音响起:“夫人歇着吧,奴婢去看看门关好了没。”
我推门而出,来到水汶阁临街的小门。子时的更声刚响,便传来细微的敲门声。我拉开门出去,反身关上。
门外墙边的阴影中立着一衣衫褴褛的驼背老人,兜帽宽大遮住了半边脸。月光下依稀可见的另外半边脸却是光滑年轻的,嘴唇轻薄嘴角坚毅。
老人说:“夫人有何事?”语气生硬满是戒备。
“大人真是小心。实不相瞒,泫汶确有一事相求。”
“何事?”
“烦请大人帮忙除去一个人,太子府内前些日子离开的丫鬟名唤卿书。”
“茫茫人海,何处寻人。再者我身份所限也不能贸然杀人,还请夫人另请高人。”说罢他转身欲走。
我漫不经心地轻声道:“大人过谦了,地杀组织庞大,形如鬼魅无所不在,杀一名小小的丫鬟应该不是难事吧。”
驼背老人顿住身形,没有转身,全身紧绷,杀气渐起。
我暗自防备,声音却依然平静无澜:“泫汶既然敢独自前来,地杀之事就不会只有我一人知晓。”言下之意就是你杀我灭口也没用。
老人缓缓转过身,下意识地拉近兜帽,问道:“你如何知晓?”
我依然不答:“大人只需知道泫汶并不想为难大人,我们的有些目的是一致的。大人若是盯着修涯或许可以查到卿书现下的行踪。”
“希望如此。”驼背老人的身形缓慢地向远处走去。
来人正是赤色判官昊殇。眼下只有他有实力帮助我,于是我趁着宫中宴会府中无人之时与之相约,信是小淅通过判官府相识的丫鬟传递的。而地杀的正主便是昊殇,只有地下城那种令人失去生的希望的阴森的修罗场,才有机会培植出大批形如工具的死士。先前我只是怀疑,试探一问,昊殇没有否认就是说我想的是对的。他果然隐瞒身份,暗自复仇。
不过两日。
修涯便随着卓炀前来水汶阁,略泛胡茬儿的脸明朗俊逸,他说:“卿书死了。”
我惊起,问道:“何时的事?什么人干的?”
修涯略显羞愧地说:“在我眼皮底下被人杀了。”所答非所问嘛。
卓炀替他做了回答:“昨夜,地杀做的。”
“你当时在场?”我问。
修涯摇头道:“不在,可是四周都是我派去监视的人。”
我走到桌前给他俩倒了杯茶:“监视?卿书得罪了什么人吗,所以才会离开?”
修涯低头不语,手里把玩着茶杯,久久端详也不喝。
卓炀道:“还记得修涯曾问起过卿书的事吗?”
“记得,不过我确实不知她为何离开。”
修涯点头道:“我见你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后,就决定不打草惊蛇,暗地里派人监视卿书,看看何人与她接触。谁知地杀防不胜防,竟然让他们得了手。”
我疑惑道:“何事,为什么要监视卿书?”
卓炀道:“那日茶寮中的杀手虽然没有活口,可是杀手总是有组织的,修涯便顺着线索查到了买家正是卿书。”
“什么,卿书想杀我?”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可是为什么呢?杀我为什么要出府,在我身边不是更有把握?”
卓炀略作思考后正色道:“眼下看来此事远没有这么简单,幕后必有主使之人,此人察觉到卿书暴露便欲杀人灭口,而且竟然能调动地杀,”卓炀一顿,看着修涯道,“卿书要是在太子府动手杀你未必能全身而退,万一暴露还可能连累到幕后之人,是以出府。”
修涯闻言大怒,一拍桌子跳起来冲着卓炀大叫道:“你是不是想说是修薇故意放出卿书去杀人的,我告诉你卓炀,我妹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卓炀脸色铁青,怒指修涯:“事情还不够乱,我有说过是修薇吗?你别添乱了。”
“你嘴上没说,心里未必没有想过。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修涯说完拂袖离去。
卓炀静静地看着我,轻声问:“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但一切只是推测不是吗,我们不能凭空怀疑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