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情天后叶紫作品集(共7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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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年情(2)

“嗯,吃了两片。”温寒拗不过她,垂下眼老实回答。没办法,最近头疼得太厉害,靠药物也没办法缓解了,她得乖乖听话。

“好,温寒,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的话,你都要如实回答,我不是窥探你的隐私,只是问诊必需的过程,你不能刻意隐瞒。”

看着兰素眼中的严肃认真,温寒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下定决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除了头疼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比如忽然的心烦意乱,不容易入睡,睡着之后又特别容易醒,还容易做噩梦,心情总是郁郁寡欢,这样的症状有没有?”

“都有。”温寒抬眼看着兰素,眼神认真,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她说的是实话,所以眼神坦荡。

只是她的回答却让兰素心中一凛,她接着问:“最近食欲好吗?有没有觉得身体特别累?”

“食欲?还好吧,累倒是挺累的,最近急诊比较多,有点吃不消。”温寒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准备插科打诨,她平时吃得也不多,应该算不上食欲减退吧,累倒是真的。

兰素又问:“性欲呢?有没有觉得性冷淡?”

虽然同为医生,可是兰素问这话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对面坐着的并不是陌生的病人,而是一个她努力想要接近却始终接近不了的冷美人,骤然问这样的问题着实尴尬,可是没办法,该问的怎么都躲不过。

她这厢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面的温寒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托着眼镜思索了一下回答她:“我应该是性冷淡,因为我看色情片不会有生理反应。”

她这么淡定地开口,兰素更尴尬了,赶紧转移话题:“那你有没有一直梗在心口的事,一直无法释怀的那种?”

温寒顿了一下,眼睛里的犹豫一闪而过,最后还是低声说了句:“没有。”

“真没有?”

温寒又答:“嗯,没有。”

问完这些,兰素心里基本上已经有结果了,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结果该不该如实告诉温寒。

告诉她说:“温寒,你不是偏头痛,你是抑郁症前期。”

因为她的片子没有任何问题,神经内科所有相关检查显示的结果都是正常的,兰素甚至询问了耳鼻喉科的主任,主任也说没什么问题。

她原本只是怀疑,但是刚才一问才发现,这女人所有的主诉都和抑郁症前期的症状八九不离十,她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沉沉地坠着,让她喘不上气来。

作为医生,她头一次选择对病人隐瞒病情。

“你先回去吧,我给你开点药你先吃着,两个疗程后我再帮你看看。”

温寒没有看出她眼神中的异样,也懒得询问自己是什么毛病,就算解释了也是一通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隔个科也算隔半座山,她只需要遵医嘱吃药就好。

领了药正准备回家,丁洁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一手抱着药,一手接起电话。

“喂,怎么了?”

“温大夫,那个邹亦时的石膏有些松动了,他说腿有点疼,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

温寒皱皱眉,疑惑地问了句:“邹亦时是谁?”

电话那头的丁洁玲这才反应过来,温大夫对于人名和人脸向来不怎么敏感,通常都记不住,更何况昨天晚上她压根就没问病人叫什么名字,这会儿肯定对不上号。

“就是昨天急诊接的那个高空坠落造成胫腓骨双骨折的男病人。”

她这么一描述,温寒立刻想了起来,想起那条伤腿的时候顺道就想起了他那双让人有深海恐惧症的眼睛,和那道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神。

她向来脸盲,只记伤口,记不住病人的模样,好多病人出院之后回来看望她,她每每都对不上号,只有病人把自己的诊断背一遍,她才能恍然大悟。

而这次却不同,这个人的脸庞一直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极薄的两片唇,以及因疼痛而紧紧锁着的眉心。

他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魔力,她也被施了法。

邹亦时,这下,她真的记住了。

下了内科楼,要穿越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到外科楼,路上温寒把手里的药拿出来摆弄着看,瓶身上印的都是英文,她专业英语学得还可以,认出了其中几种药的名字,都是镇静催眠的药。

她诧异,兰素不让她吃安眠药,现在可好,开了一堆比安眠药更冠冕堂皇的安眠药。

她颠了颠手里的小药瓶,无暇深思,脑海里响着兰素的话,要遵医嘱好好吃药,温寒,你还想不想治病了?

她自然想,偏头痛快把她折磨得疯掉了,以往心情烦躁的时候她还能摸摸耳后的小音符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现在这招越来越不管用了,她忐忑难安,不知道除了这法子以外还有什么能安抚她的情绪?

她不能丧失自己这唯一的精神力量,所以,得听兰素的话好好治病。

一路乘电梯上了楼,温寒把手里拎着的药放进值班室的柜子里,一出门,就碰见换了衣服准备上班的胡楚翘。两人视线相撞,温寒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胡楚翘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眼白狠狠地翻了一下,扭身出了值班室。

胡楚翘是骨科的另一名主治医师,温寒和她管的病人没有交集,所以对这个人并不了解,她又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八卦的人,所以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印象。

因此,她不太理解胡楚翘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桥归桥,路归路,她和胡楚翘在任何方面都没有交集,何来结怨一说?

把药放好,温寒换了白大褂,揉了揉额角,抬步出了更衣室。

那个叫邹亦时的病人住在三号病房,一个带着套间的单人病房。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温寒拿了口罩戴上,脚步声被长毛的地毯吞噬得一干二净,只余下她斑驳的影子。

开门进了病房,屋里的阳光没有走廊的充足,突然的黑暗令她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微眯了眼,等适应了短暂的黑暗后,视线才重新聚焦。

她抬眼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那人的视线淡淡扫过来,似是有意停留却又不露痕迹地移了过去,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等她定睛再细看时,就只能看见他狭长的眼尾和那一丛浓密的睫毛了。

她定了定神,不去理会那眼神里的意思,越过人群走到床尾。

他的左腿上打了石膏,被迫高高地吊起来制动。虽然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是狼狈局促的,但他恰恰相反,身子半倚在抬高的床头上,右腿微微曲起来,头偏向一侧,露出线条美好的颈侧,神色慵懒得不像是养病,倒像是来度假的。

温寒掏出了兜里的小锤子轻轻地敲了敲他露在石膏外头的脚趾头,抬眼看他:“有感觉吗?”

听了她的问话,邹亦时懒懒地扭过头来看她,眼神重新聚焦的那一瞬间,温寒被他眼底鹰隼般的锐利神色刺了一下,心跳无端地就加快了几分,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也许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他有些不适地半合了眼,目光也变得涣散起来,他用右腿蹬着床板把自己的上半身往上靠了靠,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躺好,这才出声回答:“有感觉。”

他做这个动作时,温寒一直盯着他右腿的肌肉看,看着那道流畅的线条收紧、起伏,最后舒展,充斥着野性力量的美在她脑海里一点点蔓延,她想着,要是能让老教授看看就好了,她得亲口告诉他,不只是解剖图谱上才有这么完美的肌肉线条,现实生活中也有。

她恶趣味地想着,把他拿来做解剖绝对有划时代的科研意义,把那结实的筋膜剥开,露出内里紧实致密的肌肉和肌腱,再往里是匀称洁白的股骨。

“医生,他伤得厉害吗?严不严重?会不会瘸了啊?”

温寒还没从自己的黑色幽默里醒过神,耳旁就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娇啼声。她皱眉循着声源回头,等看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陌生女人后,她才微微诧异,这么大个人在她身旁,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还好,没关系,末梢循环是好的,反应还算灵活,不会有……”她本来想说骨筋膜室综合征,但又一想,和外行人说这种专业术语他们也听不懂,便转了话头:“不会有事,疼不过是麻药过了,忍一忍就好。”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忍一忍!别人问你话呢,你就是这么糊弄病人的吗?什么缘由都不问,就让忍一忍,你算什么医生,你家人躺在这里你也让忍一忍?”

温寒眉头一蹙,对于这个陌生女人把自己家人牵扯进来深感不悦,她勾唇冷笑,如果是她的家人她肯定不会让他们忍着。

她的家人可没有这个男人这样的定力。

只打了局麻药,就那么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拿着钻头钻进他的骨头里,把他骨膜上附着的细密的神经一点点地磨断,那种锐痛哪怕是她看着都觉得心口一凛,作为当事人,他除了肌肉痉挛了以外,眼神里连一丝惧意都没有。

那么锐利,像是手术刀的刀锋,冰冷坚硬得没有一丝感情。

这样的人会因为麻药过了的余痛大张旗鼓地把还在休息中的她叫回来?

呵,滑天下之大稽。

她能这么好脾气地来全然是因为刚好顺路,如果她下午不来看病,多半连忍一忍这样的话也懒得对他说。

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懒得应付这个娇纵的女人。

迎着那道飞扬跋扈的眼神,温寒摸着脖子上的听诊器,眼底依旧清淡平静,眉峰稍稍上扬,语气不咸不淡:“你是邹亦时的家属?”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微微拗口,但总算是叫清楚了。

“是!我是他女朋友!”

“既然你想要专业的讲解,那么我讲给你听。邹亦时是双向胫腓骨骨折,做了手术打了石膏,这个显而易见,但因为石膏要起固定支撑的作用,所以势必会压迫肌肉,如果包扎不当的话就会引起骨筋膜室综合征,就是因为挤压使肌肉缺血缺氧,最后坏死,再严重就需要截肢。他现在虽然疼,可是这种疼是可以忍受的,不能随便打麻药,如果打了麻药,我就无法判断他是因为麻药没了知觉,还是因为肌肉坏死没了知觉。这么解释,你清楚了吗?”

温寒的声音不大不小,能让所有人听见,却又不带任何剑拔弩张的气势,声音平静委婉,清丽得像是一道清泉,潺潺而出,不卑不亢,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没有埋怨萧然然的蛮不讲理,说话的时候也没带着轻蔑的挑衅,神色平静的仿佛真的只是替萧然然科普。

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并且理所应当地觉得萧然然太过分了。

萧然然脸上自然挂不住,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句:“你和我讲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旁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张荣华忍不住笑出了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不是你要人家专业点的吗?专业了你听不懂,不专业了你又嫌人家不负责,反正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温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说好听点是淡定从容,说难听点就是死气沉沉,任凭外界怎么波涛汹涌,都激不起她半点涟漪。

邹亦时眯眼看着床尾站着的两个女人,萧然然是空姐出身,无论是身材还是身高都比那个女人要出彩,加上萧然然化了精致的妆容,又有着后天培养出来的气质,两相对比下来,那个女人就更是暗淡无光了。

惨白的脸色,泛旧的白大褂,干枯得没有一点光泽的乱蓬蓬的马尾,戴着那副呆板老旧的眼镜,腿上一条浅色没有任何纹路的牛仔裤,他想不明白,这个时代为什么还有这样死气沉沉的装扮?

她看起来很年轻,装扮却沉闷得像是中世纪的修女,是真的不修边幅,还是她天生就品位低下?

那头还是两个人的混战,只是主角却换成了张荣华和萧然然。邹亦时定睛寻找那抹消瘦的白色身影,却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门口,纤长的手指握在门把手上,轻轻地开了一条能容纳她单薄身子通过的缝隙,一闪身,就消失了。

她的手很漂亮,躺在手术床上时她戴着手套,他没太注意,现在看来,那双手很是让他惊艳。

邹亦时终于发现了她能让自己提起一点兴趣的地方,天天动手术刀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双好手,纤细灵巧,在那方寸之地能把手术刀玩转得花样翻飞,没一双好手怎么行?

这不是定论,却是不成文的规矩。

那女人手指纤长匀称,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指若削葱根,嗯,她的手就是这样,细细嫩嫩,和她死板晦暗的人相比,那双手着实出彩。

他正看着那扇门出神,张荣华突然从战局中退了出来,回神之后才大叫:“欸?人呢?”

“呵。”邹亦时忍不住轻嗤出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张荣华那小子的心思,那小子对于萧然然的态度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有事都往他身上推,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

现在可好,光明正大地让那个娇纵的女人下不了台,她向来心气高,脾气大,怎么能饶过张荣华?

张荣华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做给那个女人看的。

可惜,那女人压根就不屑领他张荣华的情。

想想她眼底的淡漠和事不关己,张荣华那点英雄救美的心思就显得更多余了。

“什么人?欸,那个医生呢?”

萧然然也发现少了人,越过张荣华看过去,只看见了紧闭的门板,那个身材瘦小、神色淡然的医生已经不在了。

那女人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没人能忽略她眼底的漠然淡定,可是偏偏存在感又那么弱,她竟然不知道那女人什么时候走的。

“你就是个扫把星!”张荣华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扭头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萧然然愣了愣,杏眼一睁,艳红的嘴角勾起,眼底俱是讥诮:“你不会是想要泡那个女人吧?”

张荣华被她猜出了心思,也不反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是又怎么样?”

“张荣华,你脑子注水了?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

萧然然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看得顺眼的,全世界都得喜欢,她看不顺眼的,那有人喜欢就是丢了脑子。

她说话的时候,在场的不只有他们自己人,还有丁洁玲,听到她这么诽谤温大夫,丁洁玲也顾不上什么护理人文关怀,气得脸都变绿了:“这位小姐你怎么说话呢!”

萧然然一回头,哼笑一声:“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