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早上,英雄心事重重地到了单位。头天晚上他回家早,妻子很开心,特意给他做了他最爱的菲力牛排和薯条。这么多年了,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聊起家庭和婚姻,之后两人相拥而眠。本以为哈特利家的这起案子不会对自己有太大影响,但他错了。那些五味陈杂的情绪全都来源于他心中的愧疚。头天晚上急急忙忙开车回家,就证明了他内心深处还惦记着那个家。他从妻子眼神的变化中看清了自己的婚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路易和费伊真是很糟糕。哈特利家的案子给他上了重要的一课,珍惜现在拥有的,说不定哪天,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会被命运夺走。生活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顺心顺意,它的意义在于与所爱的人一起经历,一起分享。
需要他处理的事情都写在了备忘条上,一层摞一层,贴得满桌都是。进办公室后,他脱去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一头扎进桌上等待处理的备忘条里。
他与备忘条的斗争刚开始没几分钟,朱莉·肖就来敲门了。“早上好,头儿。有什么要我干的吗?”
他朝她皱皱眉。“你还好吧,朱莉?你看上去好像很不爽的样子。”
她耸了耸肩,望向窗外,瞟了一眼旁边的高层公寓楼。“是我妈。医生说她的癌症又复发了。”她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好像这几个字耗尽了她的力气。
“天哪,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太不幸了。”
“但愿这次她又能挺过来。这是五年里面的第三次了,看样子,这次转移到肝上了。算了,本来没想给你添麻烦的,头儿。你要我开始排查这个团伙的情况吗?”
“代我向你妈妈问好。是的,我想让你和小胡莉开始挖这个团伙的情况。另外,你能不能让鲍威尔去麦当劳拿一下事件的监控录像?看看录像中有没有什么关键的证据,能帮我们把这个团伙连锅端掉。”
“那我现在就去。”肖离开了办公室。又一次,英雄为生命的短暂叹了一口气。肖的家事,让他在一天之内第二次感慨不已。
他拿起电话,给妈妈打了电话。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她说话了。
电话响了三声,简内特·尼尔逊接起了电话。“喂?”她的声音很微弱。
“喂,妈。你是不是又像往常那样太辛苦了?”
“英雄,你打电话来真是太好了。你那边都还好吧,亲爱的?”
“挺好的,我就是打电话看看你和爸怎么样。不好意思,那么久没打电话,最近工作实在是忙得不得了”
“我知道,宝贝。费伊都告诉我了,她上个星期打电话来的时候说你最近工作很辛苦。我就是吃惊,你明知道我和你爸这周末要去吃饭,你还给我们打电话,亲爱的。”
他愣了一下,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费伊没有告诉我?“我就是有点儿等不及了,妈。爸的髋关节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他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了。那个手术啊,好像给了他第二春似的,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跟他在一起我倒觉得我老了,跟都跟不上他。不过你不要跟他说啊。”他的母亲笑了。
“他最好小心点儿,别让另外一边也运动过度。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做手术换另外一边?”
“老天爷才知道呢。我会转达你的意思让他走慢点儿,虽然可能只是对牛弹琴。我得挂了,亲爱的,我在做点心。到时候我给你带一些苹果派去,怎么样?”
英雄原本干涩的嘴里一下子充满了口水。妈妈年轻时候做的苹果派在社区的妇女联合会里可是一绝。就算现在她六十二岁,手艺也绝对没打半点折扣。“那太好了,妈。对了,你们哪天来?”
“星期天。不要告诉我费伊没有告诉你啊。”
“她说了,我一下子给忘了。那我们到时候见。爱你,妈。”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最后,他母亲擤鼻涕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那好呀,亲爱的。我也爱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英雄稳定了一下情绪,接下来给病理学家苏珊打电话。
“喂,苏珊,我是英雄。有什么新情况吗?哈特利家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英雄,我知道我很厉害,可是拜托,我可不是超人!我大概一个小时以后会开始检查母亲的尸体。你要来吗?”
英雄撇了下嘴。“需要我在场吗?”
苏珊咯咯笑了,“胆小鬼。你要是不想来,我就一会弄完了给你打电话。”
“喂,你别老挤兑我。你是没看到我桌子上那堆破事啊,要弄完比登喜马拉雅还难!”
“那……那也没我桌子上的这堆破烂难搞啊!”她把话锋一转,弄得他猝不及防。“好了好了,你赢了。我见过你桌子上那堆破烂文件,比我的还要多一倍。这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那我一会给你电话。”
“万分感谢,苏珊。谢谢!”
英雄挂了电话,开始处理邮件。之后,他又把今天该打的电话都打了。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他走出办公室,从咖啡贩售机里买了一杯咖啡。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他派去调查那个犯罪团伙的两个女警。萨利·胡莉,大家都叫她小胡莉,正和朱莉在一起,俩人聊天聊得手舞足蹈。
“你们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他端起热腾腾的一次性泡沫杯朝她们的桌子走去。
“如果,注意我说的是如果,这个团伙是我们初步设想的那个,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朱莉说。
英雄呡了一口咖啡说:“为什么?”
“现在只是假设阶段,不过我们觉得这个团伙应该是克鲁团”
英雄蹙了一下眉,“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呢?”
“他们是麻烦中的大麻烦。”
“对了,我想起来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布里克菲庄园是他们的地盘。”
“就是他们,头儿。”胡莉边说边摇头,看上去有点焦虑。“他们犯了好几起谋杀案,可到最后,啥事儿没有。外面传说,他们一般去找街上的小混混顶包。”
胡莉对黑社会的情况应该比谁都清楚,因为她的另一半曾经在刑警队。他所在的那支队伍几乎无往不胜。“小胡,你能不能再从弗兰克那里弄点他们的情况?”
她立马拿起桌上的电话说,“好,马上。”
“对了,鲍威尔有没有把监控录像取回来?”英雄问朱莉。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体型彪悍的警士就拿着录影带横冲直撞地走进来。
“头儿,你是要这个吗?”
英雄和朱莉跟着鲍威尔走到角落的电视机前。鲍威尔把录影带放进播放机里,另外三个人一动不动地等着事件的起落浮出水面。
他们几个人看过录像,震惊得一言不发。
车子碾过萨斯基亚·哈特利母子后,一个成员下了车,看了看尸体,然后用喷漆盖住了监控摄像头。可是太晚了,朱莉立马就认出了杰子·巴勒特。“他绝对是克鲁团的。”
“好,弄到他的地址。我们去找他聊个小天,警士。”
从英雄和鲍威尔身边走开之前,肖迟疑了片刻。
“我觉得就算去找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头儿。”鲍威尔皱着鼻子说。
“为什么这么说?”
“至少我觉得,这伙人有后台给他们撑腰。”
英雄有些疑惑,问道:“鲍威尔,你就直说了吧。”
鲍威尔深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我得再去查查详细情况,不过我记得,几年前这个团犯了件重案,但他们花大价钱雇了个律师,帮他们洗脱了。从那以后,他们的庄园一直就很默契地在警察间成为了禁区。”
“你在开国际大玩笑吧?”
“没有,头儿。那个团伙中大多数人都有针对他们的反社会行为令[1]。每次他们出庭受审,都不会被判入狱,而是被发配到社区去服役。那算什么威慑啊?”
“明显不算。所以你觉得这个团伙上面有人?是这个意思吧,鲍威尔?”
这个正在谢顶的警士点了点头。“对,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头儿。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一窝端,而不是举着枪冲进去把巴勒特揪出来审一遍。”
“什么?所以你是说,这帮人犯了这么恶劣的事,还能让他们溜了?你没事儿吧,哥儿们?”
“不是的,头儿。”鲍威尔从桌边站起身,胳膊耷拉在身体两侧。“但是我敢跟你保证,要把这个团伙端掉不容易。”他转身朝自己的桌子走去。
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让英雄心情复杂。他在想,过去的几个月自己是不是对工作不够上心。他知道家里的事情和繁重的任务占去他很多精力,但现在他的属下竟然比他更了解这个团伙和他们的活动规律。这让他心里不舒服。要是被他上级的警司知道了,他的工作可能就保不住了。
他决定重新跟肖和胡莉一起研究这个团伙的卷宗。他们犯下的事情列成清单,比尼罗河还长,英雄费劲地挠着头。搞什么鬼啊!这帮人怎么能洗脱罪名的?他有些丧气,拍了拍肖的肩膀。“走,穿衣服。我们开车去外面兜兜。”他看出来肖一脸不乐意。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问:“你还行吧?要是不乐意,我就带鲍威尔去。”
肖向后展了一下肩,把胸挺得高高的。“没事,我可以去,头儿。赶紧走吧。”
他们开到城那头的布里克非庄园,它坐落在曼彻斯特索尔福德的郊区,一两年前,这个地方荒废的房子只要一万英镑就能买一套。清早的街道一如既往地清静。星期五早晨,小孩子们可能都已经上学去了。或者他们都已经不上学了呢?“小孩子开始放暑假了没?”
肖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又没有那种小麻烦。不过,你不是有吗?路易他们放假了没?”
算你狠!回答不上来她的问题,英雄觉得有些惭愧。“嗯……我也不知道的,萨斯基亚·哈特利不就是因为学期结束才去接儿子的吗?”
“是啊,但是他在寄宿学校。不知道那些学校跟一般的学校有什么不一样。各个学区不是有所不同吗?”
英雄有点难堪。肖说的没错。她又没有小孩,有孩子的人是他,虽然只是个继子。他应该知道路易是不是还在上学的。他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喂,费伊。我这里不方便长聊。路易今天有没有去上学?”
“英雄?你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恐惧让她的声音一直在颤抖。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担心,他真是想狠狠踹死自己。“没有必要担心,亲爱的,我只是想知道孩子们一般什么时候放假。就只是这样。”
“你真是要命,英雄。你直接问不就好了吗?我还以为路易出了什么事情。他今天下午就放假。”
“好,好,谢谢,费伊。一会见。”他的妻子连再见都懒得说就挂了电话。肖连连摇头,英雄瞥了她一眼。“干嘛?”
“天哪,你做事还真是不走脑子啊?”
“去你的,你就别说了。我不就是用错开场白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英雄怒气冲冲地说。
肖没理他,只是看着挡风玻璃外的街道。外面看上去像是个鬼城。突然,她指着外面飞来的一块石头,大叫:“趴下!”
两名警探把头埋在对方的腿上。英雄听见了挡风玻璃裂开的声音。
“你觉得现在可以抬头了吗?”肖问道。
英雄试着慢慢舒展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挡风玻璃向外窥视。他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车前面站着四个穿着兜帽衫的年轻人,个个都把手抱在胸前,直直地瞪着他。英雄正准备伸手去开门,但肖阻止了他。
“你还是别开门,头儿。”
“什么?这些小混蛋吓不着我……”他话还没说完,其中的两个年轻人弯腰捡起了两根巨大的铁棍。他们朝车子冲过来,开始对着车前盖一阵乱打。英雄发动了车,猛地挂上倒档。他朝后视镜看了看,那些年轻人正对他竖着中指大笑。
“刚才好险,”肖嘀咕着。
“就是啊,那帮狗日的疯子。”
“现在你知道我们是在跟什么货色打交道了吧?”
英雄点点头。“是啊,我现在开始慢慢明白了。但问题是,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弄呢?”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下次要带CO19特警队进去。”
肖笑得有点紧张,英雄陷入沉思。嗯,也许带武装反应部队进去还真能收拾这帮没王法的黑社会。“或者用高压水枪。至少现在我们有点儿想法了!你在反足球流氓小组有认识的人吗?”
肖摇了摇头。“不过说认真的,我们早晚得跟他们针锋相对,头儿。”
“我们已经斗上了,警士。可能到最后我们还得联合好几只部队。我们得在这帮人再次杀人之前把他们铲除掉。不过,那并不意味着我能把那个叫杰子的杂种找来聊聊。问题是怎么弄来?这帮人很可能吃睡嫖赌都在一起。”
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可没什么好的办法,你是总督察。”
“也许吧。但你是我的搭档,肖。我们需要团队合作,知道不?”
他们一句话没说地回到局里。英雄停在了前台,把车钥匙递给了值班警官。
“哈里,能不能给我换辆车?一帮小流氓刚刚拿我的车当靶子玩儿来着。”
哈里平日里板着的脸一下子笑开了。“这回您吸取教训不乱管闲事了吧,头儿?”
英雄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上楼梯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如何办理,各种“如果这样……如果那样……这个案子会办成什么样。”
又看了几遍麦当劳的监控录像后,英雄给经理打了个电话。
“劳森先生,我是督察尼尔逊。谢谢你把监控录像复制给我们。不过,你们店里有没有内部的监控录像?比如说像探头一样,监视员工什么的?”
“对不起,没有。虽然收银台丢钱丢了无数次,我早就想安一个。”劳森不耐烦地回答,接着说:“你们抓到那些混蛋了吗?”
“这个嘛……还没有。”
“您为什么想知道屋子里还有没有别的摄像头?”劳森问。
“我想对案件有一个全方位的了解。也许等您的员工录完口供之后,我们就能有个稍微完整的案件经过。您不介意我下午再派几个警官来吧?
“当然没问题。我给他们腾一个办公室出来。”
“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我想起什么事情来,还会再跟您联系的。”
英雄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松手,电话又响了起来。
“我是督察尼尔逊。请问有什么事?”
“老帕,我是苏珊。哈特利家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你是想当面说还是电话里说?”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电话上说吧,苏珊。”英雄拿起一支笔,在桌子上胡乱寻摸一张白纸写笔记。
“好吧。那我从小男孩开始。他的上衣被扯坏了,所以我从那里开始查起。他的上半身有一道很长的钝器击伤,像是被什么打过,但这并不是扯坏他上衣的原因。”
英雄打断她。“员工们今天要录口供。关于餐馆里发生的事,当时在现场的那个小伙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肯告诉我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时候我们看看其他警官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细节来。”
“好的。但是,那个小孩可能是容易有淤青的体质,所以,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意义不大。不过,他的母亲,就完全不同了。”
“说来听听?你说了她可能还遭遇了其他的侵犯。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苏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想的是她遭人强暴,那么事实正是如此。我在现场就掀开她的裙子,没看到内裤。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可怜的女人应该被强奸了。后来又进行了几项测试,结果证明我的假设没错。”
“混账东西!不过他们能干出这种事情还真不奇怪,从我们对这个团伙的了解,还有监控录像上他们从母亲和小男孩身上碾过就能看出来。我帮你拷贝一份录像,肯定对你举证有帮助。你知道那辆车倒回来又从他们身上碾过一次,对吧?”英雄阴郁地说道。
“我大概猜到了。给我一份拷贝吧。它能帮我把这些零散的推测都串起来,尽管从母亲的脸还有头骨上的轮胎印就能大致猜到经过。反正我这边就是这么多,老帕。我把他们都缝好了,丈夫可以随时来确认遗体。今晚6点之前吧。”
“可怜的家伙!这回他受的打击可大了。到时候我也去给他点精神支持吧。还有别的事吗?”
“没别的了,就这么多,老帕。那一会见。”
***
英雄和朱莉五点半左右离开了警局,一路交通拥挤,最后终于到了停尸房。他们在尸检房外的走廊上坐着,等鲁伯特·哈特利出现。
鲁伯特朝他们走来的时候,朱莉戳了戳英雄的肋骨,小声地从嘴角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是不是喝多了?”
“妈的!我看是的,但是咱先啥也别说,一会见机行事,明白?”
哈特利在英雄身边停住,双手插在裤腰带里,一头靠在医院般的白墙上。英雄面朝这个男人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和哈特利握手,谁知道,这个家伙并没搭理他。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对自己的醉态充满歉意。他的下巴满是胡茬,一看就知道一整天没刮胡子。英雄注意到他还穿着上次他们见面时穿的衣服。因为害怕哈特利看到自己妻子和儿子的遗体会受刺激,英雄决定去找苏珊,先给她通个口信。
“天啊,本来让他们认家属遗体就够难的了,现在他喝醉了,就更难搞了。我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要不要把保安叫来以防万一?”苏珊提议道。
英雄看出苏珊满脸的倦意。“我去叫他们,他进来之前你先休息五分钟吧。你看上去已经快累得不行了。”
苏珊却对他的好意不屑一顾。“我没事。早干完早了事。你去叫保安吧,我把手头这些文件签了。等弄完哈特利先生这边,我就收工回家。”
“行”,英雄一边拨电话号码一边说。
两名保安站在走廊的两侧,英雄和苏珊朝朱莉和哈特利走去。朱莉站起来,向苏珊点头问好。她想伸手去扶哈特利进屋,但是他挥了挥手,“我还能走”。他的声音很凶,但又含混不清。
朱莉往后退了一步,让英雄跟这个男人先进屋。哈特利在门边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还能闻到她的香水味。”他并没有英雄预想的那样语无伦次。这次,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清醒。
英雄似乎也闻到了夹杂在停尸房味道里的香水味,淡淡的。或者,那只是我的想象?
哈特利朝着房间一头一个挂着白十字的壁龛走去,在自己身前划了个十字,然后转过身来。哈特利一靠近妻子的上身,英雄就朝苏珊点头,示意她揭开白布。这两名警探还有那位病理学家一直看着,哈特利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妻子靠近了一些。他轻轻用手指划过她白百合般洁白的脸,还有已经发蓝的嘴唇。“我的萨斯基亚啊,亲爱的宝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我们的爱更伟大。”哈特利弯下腰,亲吻了她的前额。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嘴唇上。醉意让他失去了平衡,他一把抓住了放尸体的台面站稳。
英雄走上前,把手搭在哈特利的胳膊上,问道:“你还好吧?”
哈特利瞟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挂满了疑惑和不解。“我可能永远不会好起来。你知道失去伴侣和儿子是什么感受吗?”
英雄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挪到了地上。“不,我对您的遭遇真的感到很遗憾。您需要帮忙安排葬礼吗?”
鲁伯特·哈特利愣了半晌,他努力支撑着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捋了一下日渐稀薄的头发。“天啊,那个得我来弄吗?那也是我的责任?”他求助般地看着苏珊,请求帮助。
苏珊慢慢地点点着头。“真是遗憾。不过要是您觉得一个人应付不了的话,我相信英雄一定会派人给您搭把手的。”
“这没问题。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们都能帮上一些忙。”英雄肯定道。
哈特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布盖上了妻子的头,然后朝门走去。“我现在想看看我的儿子。”
苏珊替他打开门,指了指对面的房间。他们四个走了进去,哈特利又重复了刚才见妻子遗体时候的仪式。他吻了儿子,跟他告了别。离开了房间后,他一头撞向走廊的墙壁,不停地用头撞墙,眼泪疯狂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这两名警探还有那位病理学家一直沉默着,完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也许很快,他们就会有答案。
注释:
[1]反社会行为令(Anti-social Behaviour Order)是英国在2014年之前施行的一种民事法令,针对从事反社会行为的人,旨在纠正不良社会行为,具有一定限制的作用,例如禁止违法者再次进入特定区域,禁止在公共场合饮酒等,多用于年轻的犯罪者。只要不继续从事法令规定下的违法行为,便可免于入狱。2014年后,该法令被禁止令和犯罪行为令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