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鹏“背包十年”系列(套装共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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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从内心声音而活

2003年5月 | 荷兰,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中央车站永远充斥着各种噪音。有从其他城市赶到这里上班或上学的人,他们已经完全丧失对性都的任何好奇,只是麻木赶路。他们就像洄游产卵的鱼群,只凭本能,而不需要意识指引。也有自助旅行的人,摊开地图或者L.P.,仔细搜寻探索这座城市的路途。

清晨的阳光明媚耀眼,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遮挡阳光,手的轮廓在L.P.的书页上留下阴影。

L.P.上说红灯区是性都标志。紧挨着红灯区介绍的就是梵高美术馆。初中时就已知道梵高,美术课上老师提到他和他的《向日葵》。后来在伦敦的大英美术馆里看到《向日葵》的真迹。朋友说,这幅画价值连城,在索斯比拍卖行,曾经被拍到4000万美元。于是当时简单地想,梵高一定是个有钱人。

从中央车站步行大约20分钟可以走到梵高美术馆。那是一座白色建筑,有透明玻璃幕墙,馆藏梵高250多幅油画作品和400多幅素描作品。

在介绍梵高生平的展室里我读到:

梵高1853年生于荷兰;

梵高年轻时从事多种职业,如画店店员、教师、传教士等,均被解职;

梵高在生命中最后10年开始美术创作,大部分作品完成于最后五年;

梵高与法国画家高更曾是好友,后因艺术见解分歧不欢而散;

梵高曾用剃刀割下自己的一只耳朵送给一个妓女;

梵高生前只卖出过一幅油画,还是他弟弟买的;

梵高在麦田中开枪自杀,死时年仅37岁。

展室内柔和的光线安静地照耀着梵高悲剧性的一生。先前对梵高是个有钱人的判断被彻底推翻。他竟然穷困潦倒,似乎还有轻微精神病。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梵高在死后成了大师?

我在展室间穿行,这简直是一次畅快的郊游体验。我看到鸢尾花、橄榄树、向日葵、葡萄园、老磨房、麦田、星空……我看到大块大块色彩的自由涂抹,辉煌的、未经调和的色彩,没人相信这是一个悲伤的人在创作。画画时的梵高应该是快乐的。

他说,一个农夫的形象,一片寂静的大海,一块耕地上的犁沟,都是不容易画的,都是活的,都是美的。他看到了隐藏在平庸下的诗意。他只是要画!要画!要画!于是他画,画布上全是生命的颜色。

梵高从未接受过正规美术训练,他也得益于此,就像中文系无法培养出伟大的作家,而艺术家的营养来源只能凭借对生命的深刻体验。他的画风漠视正统、常识或者规范。他只在乎自由意志的表达,表达对世界、对生命的看法。他认为夜空比白天明亮,他认为红色与绿色的冲突可以表现可怕的激情。然后在画布上把这些想法呈现,仅此而已。

我甚至以为,梵高成为画家纯属偶然。只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碰巧拿起画笔。他完全有可能成为文学家、雕塑家、音乐家,如果是在今天,他甚至能成为出色的摄影师、设计师或者电影导演。所有艺术门类只是表现形式不同,最终殊途同归,百川入海。对生命的透彻感知让他得以自在游弋。

只是,梵高的快乐只在作画瞬间才短暂拥有,所以他甘愿沉迷,物我两忘。一旦回到生之现实,一事无成的他又会被嘲笑、被歧视、被排挤,生命充满矛盾与绝望。

只有两种方式可以彻底摆脱——疯狂或者死亡。前者无法自我控制,虽然他曾试图逼近。

终于,上帝从天堂看到一颗飞驰而过的子弹,同时,他也看到那块金色的麦田成了画布,一个正在倒下的人成了风景。

几年后我去了法国的圣雷米和阿尔勒。圣雷米有一条以梵高名字命名的小路。小路通往一间教堂医院,梵高生命中的最后一年在这里度过。这也是梵高创作力最饱满丰盛的一年,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橄榄树、教堂、医院都成了他的创作主题和背景。

而在去圣雷米之前,梵高一直居住在阿尔勒。现在的阿尔勒,许多地方都留下了梵高的足迹和色彩。比如那间黄色咖啡馆,现在已经改名为梵高咖啡馆。正是在这里,他涂抹下《星夜》;比如那间他曾入住的军队医院,现在已经完全按照梵高在这里居住时的样子重建;还有那一座座他作画时眺望风景的石桥,还依稀可以辨别他绘画时的前景和远景。

我一直追随着梵高的脚步,因为我把他看成自己的一位隔代老师。他告诉我世俗的眼光不重要,自己内心的声音才重要。他教会我要去细致观察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视角。

谢谢你,文森特·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