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罗森桥(3)
“那我送你回房间歇着!”叶少宁温柔道,回过身对等着公布答案的几人介绍,“我妻子童悦,在实中教物理,高三强化班的班主任。”
众人立马换了眼神:“敢情是才女呀,以后孩子读高中,实中不一定进得了,请童老师个别辅导也可以吧!”
童悦落落大方道:“少宁的同事,当然要尽力。”
瞧人家多会说话呀,不管帮不帮忙,听着就舒服。“快去休息,明天让叶总陪你逛逛街。”
“把房卡给我,你和同事吃饭去!”童悦对叶少宁说道。
“让他们等一会儿没事的,是吧?”
众人点头:“等多久都没事。”
乐静芬是最后进来的,震愕不过几秒,谁也没察觉。有些事,理一理,就有眉目了。叶少宁,她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些年,还是有点看走眼了。
“你现在还笃定他婚姻不幸福吗?”乐静芬推了一把木雕样的车欢欢,“你如果敢哭,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一帮人嘻嘻哈哈去吃涮羊肉,服务员是高鼻蓝眼的新疆姑娘,热情又美丽。
乐静芬没有来,她不来也好,众人可以放开来吃喝。奇怪的是一向爱凑热闹的车欢欢也没有来,不过谁也没分神去琢磨,今晚的主题是叶太太。一个个感叹叶总真是人生赢家,不仅事业有成,娶个老婆,还是美女加才女。“这人比人,就觉着咱们不是人。”叶少宁笑问:“那是什么?”罗特助汪汪叫了两声,把众人差点笑得掀翻了桌。
叶少宁谢绝了冰啤,只要了杯温开水。众人相互挤挤眼睛,叶总今晚有任务,罢了,放一马。
叶少宁笑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你们喝着,我去接个电话。”他走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欢欢”两个字如水波一圈圈地荡漾着。
当初存进这个号码时,微妙的思绪让他用了“欢欢”而不是“车欢欢”。车欢欢,太疏离太生硬,欢欢,却是熟稔而又亲切的,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熟稔和亲切,该说“再见”了。谈不上焦头烂额,但是车欢欢的执着,让他的身体、精神,都已疲惫不堪。
铃声如一个接一个的惊雷,听得他太阳穴都在跳,他苦笑地按下接听键。
“叶哥,你是故意让她来的,是不是?你让我妈妈下不了台,也让我无地自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车欢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能想象得出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大概是第一次,她被别人这样对待,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被颠覆了吧。他无话可讲,沉默如山。
“别自欺欺人了,你们真的相爱吗?才不是,你们是在演一出戏。她喜欢的男人在上海,你喜欢的人是我。我从上海回青台的那天,亲眼看到她在月台上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那个男人比你帅,买了一堆的礼物给她。”
明明没喝酒,头为什么会嗡嗡作响,心深处似被什么攥着,疼得他脸色苍白。车欢欢从上海回青台,那是什么时候,他在哪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托着额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因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妈妈不准我给你打电话,不准我哭,我现在躲在洗手间。叶哥,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你不道德,你差劲。”
“对不起!”他只能说这三个字。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我……”车欢欢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
叶少宁像握住了一个火球,它的热度直烫入胸腔和心脏。他机械地合上手机,对自己说,不能乱,不能走极端,不能被别人的只言片语蒙住双眼,要冷静,要用自己的眼睛认真地看。
叶一川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不管多么幸福的婚姻,都不可能是尽善尽美的。好的时候其乐融融,一旦坏了,心中想到的总是对方对自己的伤害,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为什么没分手呢?因为你知道她在意你比在意任何人都多,婚姻需要包容和理解。
爱情似乎是瞬间产生的,但是,真正成熟的爱情却需要漫长的时间,如同一棵树,从播种、萌芽、舒枝、展叶、开花、结果直到成材,绝非是几年所能办到的。夫妻之间感情的培养亦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奏效的。它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了解、理解,更需要谅解和信任。
其实不管别人怎么讲童悦,哪怕叶少宁在丽江亲眼见到苏陌牵着童悦登机,叶少宁有一点特别笃定,童悦不会出轨。江冰洁的例子放在那儿,童悦在一些方面对自己的要求几乎是苛刻的。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当然这种事也只能一个人心领神会,他和童悦在荷塘月色的第一次,他是童悦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她二十七岁了,有才有貌,男人的眼睛都是自带显微镜,捕捉到一点动静就会围过去。他不会自恋地认为她的坚守是在等他的出现,但事实上他成了那个男人。至于一些事,适度的隐瞒,和善意的谎言一样,无须追根究底。
有一天,他想她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在等待,希望不要太久。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把心理建设做好,他才进了餐馆。
吃完火锅出来,罗特助几个去歌厅K歌,不让叶少宁同行,催着他回酒店陪童悦。叶少宁在路边的元祖食品店买了盒点心,让童悦睡醒了垫下肚子。
电梯上行,“当”的一声,门打开。乐静芬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上:“我在等你。”
“稍等。”他打开房间的门,把点心放进去。柔和的灯光下,床上隆起一团,童悦睡得正香。他轻轻地带上门。
两人去了顶楼的酒吧,挑了个僻静的角落。
“说吧,裴迪文开价多少?”乐静芬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直奔主题。
他沉默。
“什么倾其所有的教导,什么手把手地指点,什么毫无条件的关心,什么光明磊落的让贤,欢欢是个傻瓜,她以为你怎么怎么好,其实是你找好了下家,忙不迭找个人来撂挑子。真是想得周全,得了名声,又得了实惠。”
算上今年,这是叶少宁在泰华的第九年,谈不上依依不舍,终是有些情义的,他想尽量友好地离开,显然,他太幼稚了。
“乐董,当你把欢欢安排进总经理办公室,在我休婚假时,让她全面接手建行的贷款业务,不就是想让她接替我的位子吗?”他很少毒舌,尽可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但不代表他软弱可欺。
乐静芬暗自咬牙,不该心急的。“即使是那样,我……我会对你另有安排。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外派过迪拜,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我不可能埋没你。”
“谢谢乐董,但我觉得我该换个地方了。”车城让他打听下迟灵瞳,那点事,泰华的老职工都知道。迟灵瞳年少成名,乐静芬亲自开车去滨江,重金聘请她为泰华的设计师。迟灵瞳为泰华设计了不少项目,命运的安排,她和恒宇驻青台分公司的总经理裴迪声相爱了。恒宇那时和泰华竞争很激烈,经常为一个项目战得头破血流的。乐静芬得知此事,不给迟灵瞳任何解释的机会,一脚踢走迟灵瞳。那时候,裴迪声刚因车祸身亡,迟灵瞳右手骨折,还没痊愈。后来的事,他没有再打听。他不想落到迟灵瞳当初的下场,他主动走人。
“是为了那个女人吧?”乐静芬按捺不住戳破叶少宁的真实意图。
叶少宁厉声强调:“她不叫那个女人,她有名字,姓童名悦。”
“显然你是知道我与她家的纠葛,所以你今天来了这么个惊天大逆转,又可以让欢欢死心,又逼着我放你走。”
“爱谁娶谁是我个人的自由,我自认作为泰华的总经理,问心无愧。”
“叶总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公私不分的小人喽?”
“乐董的行事风格,也是你个人自由。”
乐静芬细细回想了下与叶少宁的几年合作,一个人再如何伪装,几年的时光,不由自主会流露出一点本性。她有可能看轻了叶少宁,但绝不会走眼太多。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大的变化,乐静芬脑中浮现出童悦那张令她恶心的脸。叶少宁和车城一样没出息,被女人一迷,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旧仇新恨,堵得她真想找把刀,揪住童悦,捅个痛快。她发誓,她现在忍下的这口气,以后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想到这儿,她阴阳怪气道:“看来叶总对我的意见是不小,那我有点明白叶总今天的举动了。可是欢欢有什么错呢?”
“欢欢的事,我非常抱歉。”
他不疾不徐,有礼有度,让人挑不出毛病。乐静芬冷冷一笑:“抱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不要说欢欢自作多情,如果你对她不是那么温柔,她会对你动心?有时候,温柔就是一把不沾血的刀。你大概也是喜欢欢欢的,不过没想过许诺她婚姻,想不到她来真的了,你怕惹火上身,于是,迫不及待离开。叶少宁,泰华待你不薄,你太卑鄙了。放心,你这样的人,离开没有任何可惜。回青台后,你准备交接。”
“我一直都非常钦佩乐董的果断。谢谢!”他起身,弯了弯腰。
“但是,叶少宁,我会让同行们知道,你永远欠泰华的,永远欠车欢欢的。”乐静芬在他身后幽幽地送来一句,“希望你过得心安。”
他淡然一笑。他不欠泰华,但确实是……欠了车欢欢。他从没有利用过她,也没和她玩游戏,他只是不该纵容她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