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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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旧城

再往前,就是特拉法尔加广场。

特拉法尔加广场是伦敦金融城(City of London)的中心,得名于特拉法尔加海战,在这次帆船时代最大的海战中,英国人战胜了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站立在五十六米高的圆柱顶端的正是指挥这场战争的尼尔森。而游客们则把在广场上喂鸽子当作保留活动,终于看不下去的伦敦市政府派出猎鹰,才终于使这片广场恢复了纪念地标的尊严。另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是,为纪念挪威人在“二战”中对英国的帮助,每年圣诞节庆祝的时候,矗立在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的圣诞树必定得是棵挪威枞树。

特拉法尔加广场边的国家美术馆是一座堂皇的避难所,几乎所有曾出现在美术教科书中的作品都可以在这里看见原作。我最喜欢这里的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印象派展馆中总是人潮涌动,因为这里常年展出凡·高的《向日葵》与莫奈的《睡莲池》。如今印象派的作品数量大增,莫奈的隔壁多了很多修拉,我认得那张《阿斯尼埃尔的沐浴》,但我却已经不喜欢这个流派了。

国家美术馆和伦敦其他美术馆、博物馆一样免费开放。这是个依旧存在着阶层的城市,生活着皇室、贵族与平民,连超市购物袋都能泄露你的收入和身份。但最珍贵的东西又往往是免费的,或许这正是“无价”一词的本义。

伦敦最驰名的博物馆当然是大英博物馆,它的宣传口号是“一个屋檐下看遍世界”。馆内我最喜欢的展品不是希腊雕塑而是埃及木乃伊。当初马克思埋头苦读的图书馆已经搬走,留下个空壳做摆设。《掷铁饼者》的复制品就站在大厅楼梯转角上,那么俊美的人却断了一根手指,一如维纳斯有种残缺美。

近代中国史中,英国人的野蛮掠夺叫人齿冷,所以我对大英博物馆其实并无多少兴趣。但博物馆边的布卢姆茨伯利(Bloomsbury)街区却值得一逛。这里有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旧居,是“Bloomsbury(布卢姆茨伯利)派”的发源地,据说电影《时时刻刻》(Hours)有一部分场景就是在此地拍摄。如今它成了伦敦大学的房产,不知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中有多少沾了灵气,妙手写文章,仗笔走天涯。

而我的笔记本里,至今珍藏着M在布卢姆茨伯利街区拍的那张照片。那是他离开伦敦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那时候他正忙着毕业设计,公寓墙上贴着回国倒计时的表格。

 

走出国家美术馆,时间尚早,决定前往肯辛顿区怀旧。

肯辛顿宫曾是威尔士王妃戴安娜的住所,17世纪以来,这片地产就属于英国皇室。位于肯辛顿大街与诺丁山之间的肯辛顿宫公园被称为“亿万富翁的林荫大道”,2005年,英国首富、钢铁大亨拉克希米·米塔尔(Lakshmi Mittal)支付七千万英镑买下了这里的两个联排单位,使得肯辛顿宫公园的18号与19号成为全世界最贵的房产。但要体验肯辛顿区的魅力,你也可以分文不花。

靠近海德公园的区域汇集了三家博物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自然历史博物馆与科学博物馆,它们是1851年万国博览会的产物。几乎每个英国小孩都去自然历史博物馆看过大厅内的那具恐龙骨架,也是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叫达尔文的老头子。我喜欢的是V&A博物馆,如果大而全的大英博物馆旨在“炫耀”,那么小而精的V&A专为“欣赏”而存在。那里有最丰富的中世纪艺术收藏,而且定期举办当代艺术主题的展览,薇薇安·韦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就曾是座上宾。这里还藏有大量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的作品,他是我最偏爱的设计师,其设计曾影响了近代英国社会的审美品位。

伦敦生活的魅力之一是生活的细节

旅途中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海德公园边的酒店房间,清晨能听见皇家卫队的马蹄声

 

结束了一天的漫游,重新回到摄政街上,藏在街旁的朗廷酒店如同世外桃源。最新的一次翻修共花费了八千万英镑,领我到房间的服务生骄傲地介绍着这笔庞大花费带来的新气象:“你可以看到,感觉到,听到……”

“以及闻到。”我补充说。他笑了。

事实确实如此。空气里弥漫着皇室香氛品牌潘海利根(Penhaligon's)的招牌香气,为整个酒店蒙上一层轻盈而雅致的玫瑰灰色。沿着长长的走廊,路过的每一扇门后面都有过传奇。

阿瑟·柯南·道尔在这里撰写福尔摩斯的冒险,拿破仑三世将这里当作他客居伦敦时的行宫,丘吉尔在这里主持“二战”大局,奥斯卡·王尔德在这里说:“没有危险倾向的想法不配被称为想法。”朗廷酒店开出的最大额账单应该属于温莎公爵,他在这里与辛普森夫人初次相遇。为了这次相逢,他付出了整个大英帝国的代价。

 

以“观看白金汉宫卫队换岗”为由,我又搬到海德公园角上的瑞吉酒店。

海德公园角大概是世界上最繁忙拥挤的转角,两百年来一直深受交通拥堵的困扰,因为它是自西侧进入伦敦市区的咽喉要道。1885年,惠灵顿拱门不得不因为交通问题而迁移到现在的位置。这倒成全了瑞吉酒店的住客:清晨可以观赏到皇室骑兵卫队盛装穿越拱门。这家瑞吉酒店曾经是圣詹姆斯医院,很多在这里出生的孩子为重温旧梦而成为这里的住客。成为医院之前,这里还曾是私人住宅,当年没有电梯,所以主人都住在楼下,佣人住楼上,因此底楼的房间层高明显高于高层的房间。

为瑞吉工作多年的新加坡女孩安妮在欢迎我的时候说:“在这里,服务的艺术是掩藏的艺术。”我看着从古董书架内缓缓升起的液晶电视,开始对这条法则有了直观感受。所有的开关、控制器都被藏进床边抽屉内那块小小的电子触摸控制屏中。躺在高高的四柱大床上调校那块蓝色电子屏,直到房间的温度、光线完全符合要求,那感觉仿佛置身《神秘博士》(Doctor Who)剧集。如果我能像博士一样时间旅行,我该去哪里呢?狄更斯早已经说过: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