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开家的时空胶囊(2)
【父母个性vs孩子本性】
父亲那天送走我后，自己慢慢走路回家，他看到附近的天主教堂的灯亮着，就走进去，在天主面前为我热烈地祈祷。平常给人严肃、铁血心肠印象的父亲，其实也有柔情的一面，在年少低潮的岁月，父亲的爱给了我成长的力量。
我高中留级，走投无路之下上了军校，自此走上职业军人的生涯，人生再度大转弯。
我的父亲是位很严肃、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但他也非常正直、不伪善，从不假装自己很神圣高尚。他从来不碰家务事，也从不掩饰自己很喜欢打麻将，他也教我们这些孩子打，我们兄弟姐妹全都是他的牌搭子，他对我们几个人的影响虽然一时说不上来，但已经潜移默化在我们的生命中。
父亲当空军电台台长时，有一天我们几个孩子捡到一支钢笔，大家都很高兴，因为在20世纪40年代，一支钢笔是很贵的。后来军队里有个士官说他的笔丢了，父亲听说了，回到家中，要我们把笔还给人家。其实我们都认为，只要父亲不说没人知道，我们就会多了一支笔，因为我们不是偷的抢的，真的是捡到的，但父亲仍然决定把笔还给那个士官，这种言传身教对孩子的影响，比读课本要深刻许多。
很多人喜欢定义父母的角色，例如严父慈母或是慈父严母，我们家有五男一女共六个孩子，我母亲是很感性的女人，她经常鼓励我们，给我们写信，她写给我的信常让我很感动，这也让我养成了常写家书给自己孩子的习惯。
而父亲刚好和母亲相反，他从不跟孩子们说太感性的话。虽然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他对我们的爱都以其他方式完整传达，丝毫没有减损。小时候只要有坏孩子或年纪比我大的青少年欺负我，他一定会追打他们，为我讨回公道。有一回我们全家从教堂回来，母亲突然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这才含笑说：“刚刚你爸说，看看教堂唱经班里头，没有一个比我们家龙龙长得像样的！”感情内敛的爸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我说这些话，但情感表达直率的妈妈就会转达爸爸的话给我，这是非常有趣也有点儿复杂的成长环境。
我读小学五六年级时我们住新竹，上学途中我跟母亲说：“哇，今天我的便当里头有一颗蛋！”母亲回答我：“是啊，只有你的便当里面有蛋喔！”但走在前头的哥哥弟弟听到了，说他们也有蛋，妈妈这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原来她为了讨好我，希望我觉得自己很重要，这才撒了个小谎。母亲就是这个样子。
我在高中留级、走投无路要上军校的时候，父亲清晨天未亮，载着我到当年的台北老火车站，坐第一班开往屏东的慢车。虽然天还一片漆黑，车站里却已经挤满了人，我觉得很怕，这时一下子进来了十几二十个人，全都是光头，看起来有些凶恶，那年我才十六岁，懵懵懂懂问父亲说：“这些是什么人？”父亲说他们是犯人，我这才发现他们全都戴着手铐、脚链，父亲淡淡地说：“以后你还会看到很多这样的人。”对未来的恐惧和离家的复杂情绪交织，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火车慢慢驶离月台，父亲在月台上招手，难过鼻酸的情绪涌上来，但我不好意思哭，硬是将差点儿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住，挥手跟父亲道别。
火车从台湾头开到台湾尾的屏东东港，十二个小时的旅程，抵达时已经天黑，隔几天我收到父亲的信。父亲说那天送走我后，自己慢慢走路回家，当时我们家就在现在的大安森林公园附近，他看到附近的天主教堂的灯亮着，走进去参加了第一场弥撒，在天主面前为我热烈地祈祷，这是父亲第一次写信给我，我真的很感动，平常给人严肃、铁血心肠印象的父亲，其实也有柔情的一面，在年少低潮的岁月，父亲的爱给了我成长的力量。
虽然我觉得自己对孩子的情感表达方式比较像我的母亲，但父亲严厉的性格仍会出现在我和孩子相处的过程中，例如我会对他们凶，觉得他们很烦，但事后又会觉得很懊恼，那时我就会跟孩子道歉，言归于好。
举例来说，我在美国洛杉矶上学时，二儿子立国的手脚利落，打字很快，我就让他帮忙打报告，他有时候不情愿，我就会生气骂他，这么一骂，他就完全不搭理我了。我自知理亏，趁他睡午觉的时候，偷偷塞了二十美元放在信封里，写了“You did a good job”（你做得很好）等几句话，谢谢他的帮忙。他醒来后，开心地隔着窗户跟我打招呼。我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对孩子情绪失控，克制不住，或许小时候父亲教养的方式还是有些影响。
很多父母会纳闷，为什么自己的两个孩子的个性截然不同，明明家中提供的所有条件都一样，孩子之间却有天差地别。我认为可能跟基因有关，例如电影《大河恋》中，布拉德·皮特饰演的弟弟就天生叛逆，酒色财气样样来，最后跟人打架打死了，但哥哥就循规蹈矩地过一生，所以我觉得没有所谓的教养指南，或是家庭教育指导手册，因为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有太多变量，没有一个道理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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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父母会纳闷，为什么自己的两个孩子的个性截然不同，因为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有太多变量，没有一个道理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如果父母能够注意到这一点，考虑到孩子的成长过程和环境，自己就会少掉很多烦恼。
【一起走过家的黑暗期】
那时候，我们的孩子真的不是一般人眼中的“好”孩子，他们常常争吵，成绩也不好，那段低潮是我们家最严重的黑暗期。我甚至会沮丧地想，怎么我们的家庭和生活竟然会这样一塌糊涂！
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黑家的孩子从乖乖牌、惹麻烦、爱捣蛋到爱化妆……什么型都有，孩子的青少年时期是父母最大的噩梦期吗？
许多父母会觉得奇怪：同一个父母生的，孩子的个性为什么完全不一样？也有很多父母会将自己的经验或期待加到孩子身上，但这其中的差异是我们必须要小心处理的。父母和孩子生长的年代，甚至兄弟姐妹出生的环境，在衣食住行上的条件都不同，不能以同一标准来要求或看待，这样对孩子很不公平。像我父亲是军人，我在贫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所以我很节省，甚至不肯花钱，但我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想穿名牌的鞋子、衣服，这些都是我觉得不需要、不应该花的钱，但单单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孩子，就会造成我们父子间的摩擦和不愉快。
其实我们不应该用现在的状况来判断孩子将来的好坏，孩子现在的成绩可能很好，但不一定保证他未来就会功成名就，而现在也许孩子成绩不理想、留级甚至可能交了一些坏朋友，但将来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很杰出的人，不要现在就替自己孩子的一生下定论！孩子的教养应该要慢慢来，给他们多一些空间，让他们慢慢描绘自己的人生蓝图。
当年我们在美国的三户邻居一起来抗议，对我说：“你们的孩子真的太差劲了，说下流的脏话，让我们的孩子们听到非常不好，还把狗大便丢到我们院子里，跟你们当邻居真是羞耻，我们知道这样的孩子很难管教，但你们还是该尽力！”那时我真的很生气！现在二十年过去了，我的四个孩子都上了好学校，毕业后也都有不错的工作，拥有自己的人生，我有时候会反复思考，当年说我的孩子们是流氓、是坏孩子的邻居，他们自己的孩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人生真是变化莫测，而孩子们的教养空间又何其大！
回想起来，公平客观地说，那时候，我们的孩子真的不是一般人眼中的“好”孩子，他们常常争吵，家里天花板都快被掀掉了，成绩也不好。老二立国在外面跟同学打架，女儿叛逆期，念小学就忙着化妆、谈恋爱。严格说起来，那段低潮是我们家最严重的黑暗期，我甚至会沮丧地想，我和太太已经这么辛苦打拼了，怎么我们的家庭和生活竟然会这样一塌糊涂！
那时我们经济状况不是很好。老大黑立言十六七岁的时候在炸鸡店打工，因为他没有车，所以晚上十一点我们就到打工的地方去接他。有一回母亲跟我一起去，坐在车上看黑立言还在那儿拖地，她就心疼地说：“哎呀，回家叫他不要做了，别打工了！”我当然也心疼孩子，也理解我母亲对孙子的关心，但我告诉自己要忍住，让黑立言自食其力，打工的钱他可以留着自由支配。老二黑立国也曾经在迪士尼乐园卖冰激凌，他说要自己赚学费，当然一样由我们接送，我知道他会在大太阳底下晒很久，但也一样忍住不舍，没有跟他说：“算了吧，别做了，我们又不缺那个钱！”
很多父母和我一样，常担心孩子吃太多苦、太累，但有时候真的要克服那种心理障碍。我的第三及第四个小孩立琍和立行，因为家里环境稍有改善，就没有打过工，只有女儿立琍有过在银行玩票性质的打工体验。如果要问我这些打工经验对孩子后来的人生有没有产生影响，答案是肯定的。立言和立国他们后来在人生中的一些决定，例如工作、生活都比弟弟妹妹要来得谨慎小心。
我自己在美国读书时也曾经打过工，负责饮料、香烟等贩卖机的补货收钱，有时候我会带孩子一起去，让他们帮忙。黑立言就曾说，他跟我们一起去做自动售货机的补货和收钱的工作，看到妈妈把东西拆下来，在一旁奋力地清洗，他觉得很伤感，因为想到自己在美国上学的学费会花掉家里很多钱，还让妈妈这么辛苦做清洁工的工作……也是因为成长的过程不同，黑立言才有这样的情绪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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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许孩子成绩不理想、留级甚至可能交了一些坏朋友，但将来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很杰出的人，不要现在就替自己孩子的一生下定论！
孩子的教养应该要慢慢来，给他们多一些空间，让他们慢慢描绘自己的人生蓝图。
【孩子是慢慢养大的：支持与包容】
最近台湾兴起一阵“慢活”风潮，其实教养孩子也要“慢养”：和孩子抱一抱、和孩子谈一谈、相信孩子、等待孩子，父母要向着孩子，孩子要向着父母，孩子是慢慢养大的。
尊重每个孩子的独特性，孩子才会学到分享、感恩及惜福。（图为全家，摄于台北。）
以开放的方式和孩子们相处，不代表我对孩子完全放任。
举例来说，1984年的奥运会在洛杉矶举行，孩子们不晓得哪来的消息，知道奥运会闭幕式在征集高中生表演霹雳舞，他们就和邻居的一个男孩一起去报名了。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驾照，所以我们得开车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送他们到洛杉矶的一个运动场练舞，而练习常常到晚上十二点才结束，这样的练习持续了三四个月，我们就这样天天接送。奥运会闭幕的时候，电视转播还真的有他们表演霹雳舞的画面，虽然只出现短短几秒，但全家都很兴奋。我现在回想，觉得那时可以这样全力支持他们练霹雳舞，还真不知哪来的劲儿，来回接送他们却不以为苦。
小儿子立行上六年级的时候，突然告诉我们自己迷上了潜水，那时他还不到规定的年龄，不过他自己跟教练不断沟通，坚持要学，教练在测试他的各项身体反应后才答应，我们也决定支持他。潜水课程必须要有潜水衣、氧气筒、头盔等全身装备，凌晨四五点，天还没亮就要出海练习，我们每天早上摸黑、睡眠不足地载着他到教练海边的办公室，教练先教他们各种在海底时用来求救，沟通往上、往下的手势，然后才正式下水。立行后来告诉我，其实当他在海上准备要潜水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我们的支持让他真的非常开心。
我们对孩子们的爱，不会因为他们成绩不好、行为稍微有点儿出格而改变，每一个孩子的梦想和兴趣，如果我们有能力，就会尽量协助实现。黑立琍从小文笔就好，因为表现杰出，老师邀请她参加新闻夏令营。第一年，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不能让她参加。第二年，太太百龄认为孩子有这个天分，老师也惜才，决定先通过信用卡透支，让立琍参加夏令营充分发挥她的天分。
只要学校有活动，或是孩子们的学业成绩受到嘉奖，我们都会尽量到场，一起分享他们在台上表演和得奖的喜悦。黑立言上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全家住在台湾，我常会开车带孩子们到固定的四五个孤儿院，孤儿院里面有很多患唐氏综合征及肌肉萎缩症的小朋友，孩子们可以决定自己要捐多少零用钱。说实话，有时连我看了这些唐氏综合征及肌肉萎缩症的小朋友都觉得害怕，但我希望孩子们可以通过和孤儿院小朋友的互动，付出爱心，同时理解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人，因此应该更有同情心和包容心，也更应知道感恩和惜福。
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除了要求孩子读书，应该也要和孩子们一起玩，支持孩子合理的想法，以及让孩子们学习分享、感恩及惜福的经验。这些其实从孩子们青少年时期就可以开始。孩子们会听父母的话，但他们更想看父母怎么做，如果能一起参与孩子的活动，孩子的接受度会更高。我们都希望孩子能做得更好，却忽略了父母的以身作则其实非常重要。
有了各式各样的活动经验，加上我们的支持和参与，四个孩子的包容力都非常高。有一次女儿立琍告诉我，她很开心自己的三个孩子能在新加坡成长，因为新加坡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包着头巾的印度人、黑人、白人，也有许多华人，他们对各色人种早已见怪不怪。我这才发现，包容对孩子的成长非常重要。有包容心的孩子对不同的人能够充分尊重，生活会更快乐，包容甚至对整个社会、政治都有影响。
在台湾地区，政治分化严重，我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政治理念，可是跟政治理念不同的人在一起时怎么应对、用什么态度都非常重要，像以前十字军东征，也是因为宗教理念不同引起的，如果每个孩子从小都能有包容心、尊重别人，或许这样的冲突就会少一些。
我和太太结婚以来搬了二十几次家，这代表每一次搬家孩子就会有不同的邻居、学校和玩伴。搬家理由很多，可能是职务调动、买了房子等，当然我们不是为了让孩子有不同的成长环境才一直搬家，但成长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却是父母应该要注意的。让他们多看看不同的环境，开开眼界，对增加孩子的包容力有正面帮助。我觉得自己比较有创意、点子多，可能跟小时候成天在田野探索、奔跑玩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