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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3)

老沉的班长对天赐说:“九十二中水深,你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点好。”天赐听后却不以为然。虽然我整日只顾埋头做完形填空,但也多多少少看得出来,九十二中其实不简单,小到班级,大至年级,九十二中处处盘根错节,青岛虽说不大,但也有西镇李沧市北四方之分,火车站以西的地方统称西镇,地方小又是死胡同,不少人从幼儿园起便是同学;四方是青岛最早的居民区,家里相交三代都不乏其人;市北工厂云集,阶级的认同感与生俱来;李沧就是李村和沧口的合称,因为带个村字,多年来李村人处处受气,为了生存自然更加抱团。除了地域认同,九十二中学生还有强烈的母校意识,为九十二中贡献最多生源的是育才和志成两所改制学校;所谓改制,一言概之就是国有民办,一边继承了公立学校的资源设施,一边又可以像私立学校一样创收盈利,它们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大家同场竞技,兵不满三百,将不过关张的白山岂有不输的道理。如果二中是个江湖,那育才和志成无疑是武当和少林,二十六中和五十九中则相当于峨眉和昆仑,至于白山,因为整个门派只有我一人,所以只能是古墓派。但班长所说的水深其实与这些关联并不大,因为这些人虽然数量众多,但基本只限于吃吃喝喝,并没有形成有效的组织,说难听点,它们就像天上的云彩,看上去很大,离近了却屁也没有。班长所说的水深其实泛指两部分人,一部分是指学校里的体育生,他们入校不需要中考,上课不需要听课,甚至连洗澡都不需要给钱,是学校里名副其实的特权一族,那位又瘦又高的海洋公主便是体育生,据说是青岛市的跳高冠军,还有上次遇见比相扑还胖的那个,看食堂前的喜报,他已经蝉联了三届全省青少年组的铅球冠军。而另一部分则是国际部,国际部到我们这已经招收三届了,前两届因为是试点办学,所以门槛非常之高,能进来的家中非富即贵,根本不是白山那些小老板小个体户可以相提并论的。据说第一届九十二中国际部开家长会时,青岛市四大班子相关领导和公检法主要负责人基本全数到齐,如果按大清官制,平均下来差不多是正六品,而到了我们这届国际部,变成了计划招生,不仅人数翻了一倍,家庭出身也大不如前,仅有的几个干部家庭出身的,充其量也都是从八品而已,所以大家虽说是一脉相称,但自打入校以后师兄师姐就对我们这班人不屑一顾,似乎我们既没有普通班学生的才智,又没有国际部学生的背景,综合起来简直是一无是处。因为都没有高考的压力,体育生和国际部一直气味相投,时间久了,一个组织便形成了。坐头把交椅的人叫赵赫,听说家里黑白通吃,学校里无论书记还是校长,都倾尽全力讨好此人,二号人物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据说清华大学的主教练为了看他专程跑了三趟青岛,三号人物其貌不扬,但每次放学都有一辆牌照是鲁B00007的奥迪来接,背景自然不用多提。四五六七八号人物也都不是善茬,所以自打这些人抱成团,九十二中一下子安生了不少,除了天赐。

每到晚自习课间,天赐都会在楼间平台上和他的崇拜者大谈音乐,从鲍勃迪伦,到何勇张楚,面对众多崇拜者,天赐每次都讲的激情荡漾,时不时还会唱两嗓子,以便引来更多的关注。

十一月的某一天,晚自习铃声与以往一样准时响起,还在兴头上的天赐转身向教室走去,这时背后却飞来一脚,将天赐硬生生踹倒在地,不等天赐爬起,又有几个人上来连踢带打,天赐满脸是血挣扎着跑回到教室,班里同学看到后均大惊失色,待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前的这一幕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差不多就在一年前,班上一位同学和一位高年级学长积怨已久,两人希望彻底解决问题,最好是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便约定在了白山操场旁的一间厕所里。

同窗一场,手足情深,所以那天午饭时大家都将自己盘里的排骨拨了出来,凑了一碗,扣在了那位同学的盘子里,一来怕他吃不饱,动起手没劲,二来觉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能让同学饿着肚子上路。约好的时间,大家来到了厕所门外,我负责给高年级学长搜身,从下到上仔细摸了一遍,确实没发现类似三棱刀和钢尺一类的硬物,搜完两人进了厕所,关上门就听里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焦急等待,没人知道里面的战况究竟如何,四五分钟后,厕所的窗户突然开了,班上那位同学满脸是血,想往外爬,但里面那人却死命将他往回拽,按说胜负未分,旁人不得插手,但姥姥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那同学确实也在不停高呼:“救我啊,救我啊”。

我冲上去一把将他拉了出来,这时他身上的黄校服早已被鲜血全部染红,背后更是被划开了三四条大口子,送到医院我们才知道,那位学长早就在厕所藏好了裁纸刀,就放在了四号坑的纸篓下,不过庆幸只是裁纸刀,虽能将衣服皮肉划开,但却捅不进去,我这位同学才算保住了性命,但我做梦也想不到,如此相似的一幕竟会发生在久负盛名的九十二中。我和胖子将天赐送到了医务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天赐一口咬定是自己从楼梯上跌了下去,但大夫看到了天赐身上的鞋印,打电话叫来了一位校领导。

看到天赐的惨状,小贝感觉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他,因为天赐是乐队的主唱,他是乐队的吉他手,轮也该轮到他了。一下课,小贝便召集大伙开会,希望大家集思广益,能商量出个对策,但大家的意见无一例外都很馊,有人提议买把暖壶,里面灌满热水,还有人提议买两把暖壶,这样对方来的人再多咱也不用怕。我虽对发生的一切感到吃惊和不安,但我依然觉得自己的精力不能分散,要全力学习,心无旁骛。晚上回到宿舍,大家继续商议着对策,阿健说:“其实这事我早有预感,动手的人里有一个是我初中同学的表哥,周末我就听我那同学说,说他哥那帮人看咱班不顺眼了,但没想到来的居然这么快。”

阿健一张嘴,宿舍里突然变得安静异常,似乎大家都在等待他继续讲下去,阿健酝酿了一会,继续说道:“其实九十二中是个挺不安生的地方,去年有个老师,姓什么我就不说了,毕业会考时抓了一个作弊的学生,结果那学生没拿到高中毕业证,出国的事黄了,过了差不多半个月,那老师回家时被几个手持铁棍的毛头小伙打的不省人事,送去医院抢救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算把命保住,但就这样,校长非但什么都没说,还联系教育局把毕业证给那学生发了。”

阿健说完大家继续讨论着,我则盖上被子,开始思考上午数学老师所讲的二次函数的问题,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还有四五十天便是2003年,距离高考其实只有两年,所以一切容不得半点闪失。提心吊胆的熬了一周,大家感觉风头似乎已经过去了,晚自习,小贝和阿玮回宿舍拿手机充电器,刚走到半道,便被四五个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人不由分说,上来便朝小贝的裤裆位置来了一脚,小贝一屁股坐倒在地,还好身旁的阿玮反应快,拉起小贝朝教室跑去。

第二天,小贝和阿玮向学校报告了此事,学生处正副主任听完后均一言不发,正主任低头看着手机,副主任打量了打量小贝,然后反问道:“为何九十二中几千号学生,人家不找别人麻烦,就偏偏找你?这事你想过没有!”

小贝没回答,直接起身离去,副主任却冷冷一笑,似乎小贝此举正如他所意料一般。小贝径直回了教室,但陪他来的阿玮却留了个心眼,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起了里面的对话。

“谁打的?”主任问

“还用问,肯定是高二那几个呗!”副主任答

“那个什么赵赫?”

“那小子贼的很,绝不会自己冲锋陷阵,估计是他指使那几个体育生动的手!”

“收拾收拾这帮国际部的学生也好,别整天以为家里有几个槽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主任说

“前两届国际部虽说学生也不怎么样,但至少家长都还算懂事,这届倒好,家长一个个死眉瞪眼,装跟没事人一样。”副主任说

“这事你别急,慢慢就好了,抓几个典型收拾几次,其他家长就明白该怎么做了。”主任说

回到教室,阿玮将刚才听到的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大家听后怒火中烧,但又无计可施,况且一天之后就是期中考试了,上午邢老师也说了,虽然国际部不参与年级总排名,但班级排名还是要寄发给每位同学的家长的,这让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我则更甚,因为本来基础就最差,若再不全力以赴,估计被劝退都是有可能的。

在期待和恐惧中,期中考试如约而至,和白山的考试略有不同,九十二中的考试时间更短,似乎在逼迫大家放弃一些耗时且把握不大的题,同时专注一些立竿见影,且事半功倍的题。我一边答题,一边偷偷瞄了瞄四周,天赐靠着椅背两眼发懵,胖子咬着笔帽词穷墨尽,似乎全班只有班长埋头疾书对答如流,看到这里,我心里轻松了些许。

等待了足足一个星期,考试成绩终于发了下来,学校为了省邮票钱,将装成绩的信封直接发到了大家手中,再让大家拿回家,由父母签名后带回来。拿到信封后我使劲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里面等待我的成绩到底如何。胖子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七门总成绩是536,班级排名是51,看到胖子的成绩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因为全班总共53人,除了天赐小贝因为个人原因没参加考试之外,有胖子垫着,我至少已经不是倒数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