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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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寂寞苦孤零(3)

虽然韩国同学没能改变奶奶,却改变了不少身边的同学,过去用肥皂的同学第一次买了洗面奶,也把本应打篮球穿的二指背心换成了粉红色的胸罩,这时我惊讶地发现,其实不少中国女生也并非无药可救,只是瞎在不会捯饬自己而已,可惜不到一年,宋高两位同学便相继转走,没了外部先进文化的推动,刚在形象上有所改观的中国女孩又退回到了起初的状态,也让我的生活回到了一潭死水。

王老师的儿子后来和我们成了同学,但跟膀大腰圆的王老师不同,小王又瘦又小,甚至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谁都看得出来,在这所富家子弟居多的私立学校里,小王一直想极力摆脱教工子弟的身份,所以每次在校园里碰到王老师,小王都会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低头迅速走开,其实小王并不是第一个在白山就读的教工子弟,但他确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过去的教工子弟普遍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处境,所以无一例外都是埋头苦学,但埋头苦学并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置身事外,一位姓刘的英语老师,因为批评了班上一位屡教不改的学生,当晚儿子便惨遭毒手,被打的不省人事,送去医院后直接做了脾脏摘除手术,两个月后才勉强能下地,但打人的学生却根本屁事没有,领了一张如同废纸的警告处分后便又回教室上课了,刘老师希望联合所有老师一起上书校长,要求学校严肃处理这起事件,但平日看上去正气凛然的同事这时却集体沉默了,不是推说不了解内情不便多言,便是说自己初来乍到人微言轻,说也无济于事。

小王烟瘾很大,几乎每个课间休息都要拉着同学去厕所里冒两根。王老师来青岛后一直抽两块钱的哈德门,小王口袋里却是十元一包的万宝路。不光自己抽,小王还见人就发,似乎他家的钱是西北风刮来的一样,不过这样的阔绰也就持续了半个来月,因为临出发前王老师的爱人给了小王一千元钱,让他到了青岛赶紧交给他爸,谁知道这钱确被小王自己黑了下来,买烟买酒,支援了宏伟。儿子来了,王老师自然是开心的,但没过多久,这种开心便荡然无存,原因不难猜测,王老师的收入每月不过千元,虽然教职工子弟学费折半,但也要七千五一年,王老师刚来时每次沏茶都抓一把茶叶,渐渐地变成了寥寥几片,到最后,茶缸里剩下的只有开水,但小王似乎并不明白这一切,小王认为我们既然是社会主义国家,又消灭了阶级,那为何其他孩子有的我却没有。

问题积蓄久了自然会爆发,只不过爆发的形式却让大家都没想到。一日晚自习结束,小王又和同学去操场抽烟,因为小王总抽不买,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不会有求必应,小王感觉面上挂不住,便和同学推搡了起来,因为身子骨弱,一来二去,小王便躺在了地上。按说事情不大,完了也就完了,但王老师一直以来都觉得愧对儿子,出了这事,自然要帮儿子讨个说法。王老师打听到了那位学生的寝室号,想去问个究竟,但那同学却以为王老师是要血债血偿,便赶紧打电话叫来了两位过命兄弟,准备拼个你死我活。王老师刚推开宿舍门,两位过命兄弟便先逃了一位,还有一位虽没撤,却也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肇事者慌张之下抽出裁纸刀向王老师挥去,行伍出身的王老师侧身一闪,牢牢抓住那人腕子,轻轻一拧,屋内便响起嘎嘣一声。虽说是学生持械在先,但因为我国法律重结果不重过程,所以闭着眼也知道,后续处理中被动的只能是王老师。医院给出的鉴定结果是八级伤残,要么赔钱要么坐监,而无论哪种结果,都是王老师这种本已风雨飘摇的家庭所无法承担的。

最终校长善心大发,替王老师支付了所有的医药费和赔偿金,当然,在一番全力斡旋下,多数赔偿金被用以抵扣学费的方式支付。上一位王老师走前至少还交代了句让我管好班级,如今的王老师则像人间蒸发一样,一夜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校长一直没安排新的班主任,因为学校里暂时赋闲的除了两位体育老师,便只剩一位年近七十的宿舍管理员了。我并不想管闲事,但环境却不允许我继续置身事外,没办法,我只能二次出山,再次接过了班长一职。好不容易熬到了期末考试结束,筋疲力尽的我刚想好好休息休息,奶奶便说有事想和我谈,不用猜也知道,奶奶肯定是思念兰州的那帮牌友了,因为最近三个月,奶奶每天起床总说相同的第一句:“哎哟!我昨晚又梦见郭南英了,我让她坐我下家,她非不听,结果坐我上家一个劲地给我点炮,先点了一个卡七条,后来又点了一个单吊三饼,还都是单张子牌!你说她点子背不背!”可惜奶奶这次并没有如愿,因为姥爷在北京实在是走不开了。

结束假期再回到学校,我发现教室里近一半的面孔我都不认识了,但我并不惊讶,因为白山几乎年年如此,生意失败的让孩子转走也算是开源节流,新晋的土豪把孩子送来更是觉得面上有光,许多离开的同学依然把个人物品留在教室,我逐一打包,希望重逢时能给大家带来额外的喜悦,但期待的一幕却从未发生。这时的我上下学早已不用大人接送,但每周放学后我都会在教室里多待一个小时再走,晚走并非因为我对学校的留恋,而是因为离校的路只有一条,其他同学均有豪车接送,唯独我却形单影只,甚是落寞。我感觉自己做得密不透风,但最终还是被一位女生察觉了,每次放学她都准时出门,但上车后却迟迟不肯离去,直到我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让司机发动汽车,然后停在我身前催促我赶紧上车。奔驰车空间宽敞,我俩各坐一侧,一路上相顾无言,只有临下车时会道声谢谢。

镇上的人看我每周都有奔驰600接送,一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此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瞬间荡然无存,过去他们习惯称呼爷爷老茅,但看到奔驰600后迅速的改成了茅老。奶奶察觉变化,便问为何,结果不知道哪位叔叔阿姨嘴那么闲,便将我每周坐大奔回家的消息汇报给了奶奶。奶奶得报后根本没请示爷爷,便迅速给整件事定了性,说这是资产阶级射来的糖衣炮弹,让我赶紧悬崖勒马。见我不为所动,奶奶继续说道:“十几年前省里就给你爷爷配了一辆日本皇冠车,但从配上到离休,你爷爷一次都没坐过,这就是共产党员的气节,你要好好跟你爷爷学。”

奶奶的话让我幡然醒悟,我回忆再三,爷爷那么多年好像真的没坐过那辆银灰色的皇冠3.0,只不过没坐的原因似乎和奶奶所说的略有出入,因为那车自打分配下来就成了奶奶的专车,以至于爷爷,只好每日与另一位老干部同挤一辆上海上下班。

教室门牌由两道变成了三道,这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中考的沉重压力,从历年招生情况来看,整个青岛市,最后能入读普通高中的学生从未超过四成,落榜的考生则会被分流到职高和中专,成为传说中无可救药的三校生。但对白山而言,中考却犹如麻秆打狼,学生考的太差,今后的招生工作难以开展,学生考得太好,现有生源又必将大量流失,虽说后一种情形现实中从未发生,但学校还是提前做了部署。方法是将现有的初三年级分成四个班,成绩好且愿意学的去一班二班,争取出几个尖子,便于日后招生工作开展,无药可救的则统统放入三班四班,加强思想工作,让他们尽早把来年高中的学费交了,保证已有生源不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