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娘(13)
“噢,没错,你们柔伦庄园真是高尚啊,布柔哥夫之子劳伦斯啊,你真是太有钱了,我的儿子因此不敢堂堂正正地向你的女儿求婚。克里斯汀也觉得自己高尚,然而她愿意在晚上的时候去路上追他,并且在他要走的那天晚上和他在树林中戏耍,你自己问她吧,看她是否承认。阿尔纳如今躺在这里,都是因为她的放荡造成的。”
劳伦斯没有再问女儿问题,而是转身向基德说道:
“喂,管好你的夫人,你不认为她疯了吗?”
克里斯汀的脸色十分惨白,她绝望地向周围看去,缓缓地说道:
“在他离开的前一天傍晚,我是和阿尔纳见过,是他请求我的。然而我们并没有做不好的事情。”突然,她好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大叫道:“英加,我不晓得你想做什么,你想对阿尔纳进行诽谤吗?他现在已经躺在这里了。他从来没有诱惑过我!……”
然而,英加却大声地笑着说道:
“不,不是的,不是阿尔纳!是宾坦啊,他是不会让你戏弄他的。劳伦斯,你去问一下哥恩希德吧,她可是曾经替你女儿将背上的泥洗掉了呢。问一下新年的前一天那些在主教男厅里的人吧,宾坦嘲笑阿尔纳竟然像个傻瓜一样将克里斯汀放走了。她让宾坦穿着她的斗篷回到家,她想和他做同样的事情。”
劳伦斯将她的臂膀抓住,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基德,把她带走。你真是太可耻了,竟然能够在一个死去的人面前说这些,即使你所有的孩子都死去,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让你侮辱我的孩子。基德,你得为她的这些话承担责任。”
基德将夫人抓住,想要将她带走,然而他还是对劳伦斯说道:
“不过,阿尔纳没死的时候,他和宾坦确实谈论过克里斯汀。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些,这个秋天教区里很多人都谈论过呢。”
西蒙将佩剑拔出来,敲打着位于一侧的衣物箱:
“不,各位,你们不能再在这个放尸体的阁楼里谈论我的未婚妻了。神父,难道你不应该约束一下这些人吗,现在成何体统?……”
神父——克里斯汀知道他是武夫,斯佛登庄园的小儿子,是专门回家过圣诞的。他将书本打开,站立在棺架一侧。然后劳伦斯大声说,不管什么人都必须将谈论他女儿的话收回去。英加发狂地大声说道:
“如此,劳伦斯,那你要了我的命吧。在她夺走了我所有的快乐和希望之后,你就让她和这个爵士少爷结婚吧。然而每个人都知道她已经和宾坦有过关系了。喏,”她把劳伦斯送来的布单扔到克里斯汀那里,“我不想要拉根弗丽德送的亚麻来给我的儿子陪葬,你自己留着当头巾用吧,要不就用它来裹你的私生子好了,替哥恩希德去哀悼她那死去的儿子吧。……”
劳伦斯、基德以及神父将英加抓住。西蒙想要将倒在棺材一侧的克里斯汀扶起,然而她将他的手挣开,跪了下来,大声地说道:
“主啊,帮帮我吧,这都是假的!”她把手放在了距她最近的燃烧着的蜡烛上。
烛焰好像向一侧偏过去了,克里斯汀感到每个人都在紧紧盯着她。过了很长时间,忽然她的掌心被烫到了,她大叫一声倒在了地面上。
她觉得自己晕倒了,然而她感觉到西蒙和神父把她扶了起来。英加大声尖叫着说了些什么。克里斯汀看到了父亲那令人害怕的脸,接着听到神父大声说没有人应该重视这件事情,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让耶稣成为证人……然后西蒙抱着她走了出去,顺着楼梯下去了。西蒙的仆人去马厩把马牵了过来。不久,克里斯汀裹着西蒙的斗篷,半昏半醒地坐到了他的马鞍上,飞快地向柔伦庄园跑去。
他们将要到柔伦庄园的时候,劳伦斯从后面赶上了他们,其他的人还在后面追赶着。
到了大门口后,西蒙将她扶下马说道:“不要和你母亲说这件事。今天晚上我们实在是听到太多不像样的话了,难怪你最后也会被气倒。”
他们走进屋子的时候,拉根弗丽德已经躺在了床上,但是还没有睡着,她想知道阁楼里的情况。西蒙对她说,没错,蜡烛非常多,还有很多的人,教士也在那里,是武夫斯佛登来的托摩德,埃里克神父今天晚上可能会骑着马去哈马城,下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这样,便把殡葬时发生的一切纠纷搪塞过去了。
拉根弗丽德又说道:“我们应该为阿尔纳做弥撒。愿耶稣能给英加坚强的心。这个善良的女人遭受了太多的苦难。”
劳伦斯和西蒙随声附和着。过了一会儿,西蒙说道:“我们应该休息了。克里斯汀不仅疲倦,而且也很伤心。”
过了一会儿,拉根弗丽德入睡了,劳伦斯穿上了衣服,来到女儿的床边。他在黑暗中抓住克里斯汀的小手,温柔地说道:
“孩子,这个时候你要如实对我说,英加说的那些事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克里斯汀一边哭泣着,一边将阿尔纳离开的那个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劳伦斯默默地听着。克里斯汀靠近父亲,用双手将他的脖子抱住,轻轻地哭道:
“都是因为我阿尔纳才会死,英加说得没有错……”
劳伦斯说道:“是阿尔纳求你和他见面的”,说话的同时,用被单把女儿露在外面的双肩盖住,“我允许你们一直在一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我觉得那孩子是明白事理的,我不会怪罪你们,我明白你们很难承担这些事情。然而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的孩子会在自己的教区里被污蔑,要是被你母亲听到了她一定会非常难受,而你竟然没有找我,而是向哥恩希德说这件事,真是太无知了。我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做呢?”
克里斯汀眼泪流下来了:“我没脸在山谷里住下去了,我没勇气看任何一个人……我给罗曼庄园及芬斯勃列肯庄园里的人带来如此多的厄运……”
劳伦斯说道:“没错,基德和埃里克神父有责任让关于你的谣言和阿尔纳一起下葬。西蒙在这件事上能够提供给你其他人无法提供的保护”,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女儿,“难道你不觉得西蒙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很好吗?”
“父亲,”克里斯汀抱紧父亲,满脸愁容地哀求道,“让我到修道院去吧。父亲,没错,你听我跟你讲,我产生这种想法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我替妹妹去修行,那么芙希尔德可能会变好。你还记得这个秋天我为她缝制珠饰、鞋子而把手指刺伤的事情吧,血流了出来,但是我没有停,我认为自己并没有把足够的爱心献给妹妹!我不想替她去修行,我是个坏姐姐。阿尔纳以前问我想不想做修女,如果我那时候同意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劳伦斯摇摇头,不同意她的想法。
他吩咐道:“快躺下来吧,我的孩子,你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你需要睡一觉……”
克里斯汀安静地躺在床上面,手上被烫伤的部分火辣辣的疼,她的心里却为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和不平。即使她的罪行很深重,也不会比这个时候的情况更糟糕了。每个人都认为这件事是真的。不能,她真的不能,真的不能再待在幽谷里了。她的心中十分恐惧,她害怕这些谣言被母亲知道了,然而这个时候血仇横亘在他们及教区神父之间,周围一直相处非常好的人之间也有了一些敌意。每当她想到西蒙,想到他背着她去外面,在家的时候又十分维护自己,把自己当成他的女人,就越发恐惧了,害怕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在他的面前,父母不再维护她,好像她已经是西蒙的,而不再是父母的了……
后来,她又想到了阿尔纳,想到了阿尔纳在棺材里的脸,冰冷、恐怖。她想到上次去教堂的时候,在离开之前看到一个已经挖好的墓,被挖出的土块在雪地上堆着,冰冷坚硬,已经成为铁灰色了。她害得阿尔纳进了这个坟坑……
突然,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傍晚在她的记忆里浮现。她站在芬斯勃列肯庄园农场里一所阁楼的阳台上面,也正是她今天晚上晕倒的那个房间。那个时候,阿尔纳和几位少年一起在下面的院子里玩球,忽然球被打到了阳台上面,落入她的手里。她将球藏到自己的身后,阿尔纳赶了过来,她没有给他,所以他就凭着力量去抢。他们在阳台及屋里玩耍、追打,追打时会碰到挂衣服的皮囊,皮囊不停地敲打着他们的头。他们放声大笑,尽力玩耍。
最后她还是明白了:他不在了。她再也不能看到他英俊和勇敢的脸,摸到他那十分暖和的大手了。她真是个孩子,十分无情,她从未想到过阿尔纳没有她是什么感觉,她痛苦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认为这一切的灾难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然后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哭了起来,她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责罚。
最终还是西蒙对拉根弗丽德说起在阁楼里发生的事情,除了重要的必须说的,他没有再透漏什么。克里斯汀因所受的痛苦和失眠的折磨,莫名其妙地对西蒙产生了恼怒,她很是伤心,看见西蒙如此淡然地轻描淡写这件事情,好像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情。除此之外,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把西蒙看成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似的,克里斯汀为此感到很生气。
拉根弗丽德提心吊胆地问道:“那……西蒙,你相信了吗?”
西蒙说道:“没有,我认为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大家都了解你们,也了解克里斯汀和宾坦。但是野外教区里面能够谈论的东西十分少,所以他们才会一直谈论。我们要让他们明白,他们不能够污蔑克里斯汀的名节。但是这个问题就出在宾坦的粗鲁行为把克里斯汀吓到了,她竟然没有向你们或者埃里克神父进行报告,真是十分遗憾。劳伦斯,我认为你如果和那位荒淫无耻的教士和气地谈一谈,他可能会十分高兴地解释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克里斯汀的父母都认为西蒙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是克里斯汀却跺着脚大声说道:
“然而我被他推倒在地面上,我不晓得他都做了些什么,我被吓坏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英加的话可能是真的,从那以后,我的心从来没有安宁过。”
拉根弗丽德吃惊地大叫,然后她开始祈祷起来;劳伦斯也被吓到了,就连西蒙也变了脸色。西蒙用锐利的目光看了克里斯汀一下,接着来到她面前,将她的下巴托起,笑着说道:
“愿主会保佑你的,克里斯汀,你会记得他带给了你什么伤害。那晚你被吓到了,所以一直提不起精神,觉得不舒畅,这都是正常的,你从来没有见过罪恶,”西蒙面对着克里斯汀的父母说道,“除了那些只愿相信坏事而不愿相信好事的恶人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根据她的眼神判断出她是一个纯洁的姑娘,而非一个失去贞操的妇人。”
克里斯汀看着未婚夫那坚定的眼神,她把手伸了出来,想要把他的脖子抱住。西蒙接着说道:
“克里斯汀,不要觉得你无法忘记这些。我没有结婚后就带着你到佛莫庄园定居的打算,不会让你一直在这个山谷生活的。有些人不满史维尔国王的‘桦树皮侍卫’(译注:因和国王一起夺江山的时候身上披着桦树皮的衣服而得此称号)的高升,于是老国王就说道,没有任何人头发的颜色及心情无论在晴天还是雨天都是一样的。”
劳伦斯和拉根弗丽德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看着一个男孩子竟然用聪明能干的老主教的语气说话。西蒙接着说道:
“不久之后,你就会是我的岳丈大人,我没有资格来教导你。但是,我还是要大胆地说这些话,我和我的姊妹兄弟从小就受着比较严格的教育,我们不能和克里斯汀一样,跟着家仆到处去玩。并且我的母亲经常说,如果一个人经常和比他粗鄙的人玩,那么他总会染上一些不好的东西。这话还是很值得听取的。”
劳伦斯与拉根弗丽德没有出声,克里斯汀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她在一瞬间曾想要去抱西蒙颈部的想法再一次被他打消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劳伦斯和西蒙一起乘着雪橇去检查位于山脊上面的陷阱看是否有野兽落下。这时候的天气非常好——在阳光的照耀下,寒意竟没有那么浓了。他们两人都很高兴能够远离家里的那些哀愁,所以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直到高于草地的山顶上。
他们找到了一个崖缝,躺在下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酒吃着东西。劳伦斯提到了阿尔纳,他一直都很爱这个孩子的。西蒙也跟着他一起称赞阿尔纳,并且说克里斯汀为她的养兄感到悲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劳伦斯接着说道,或者他们现在不应该逼她太紧,应该在她的心灵渐渐恢复了平静之后,再举行订婚仪式。她以前说过想要去进修道院里一段时间呢。
西蒙很快笔挺地坐起,不满地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吗?”劳伦斯向他问道。
对方回答得很是匆忙:“怎么会不喜欢呢?岳父大人,我觉得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把她送到奥斯陆修女院里去暂时待上两年,这样她就不可以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议论的了。修道院里几个修女我是认识的。”他笑了,同时说道:“如果有两个男孩子为争这些修女而拼得你死我活,这些修女们则不会为此伤心。但是,这样的女人不是我想娶的,但是,我觉得克里斯汀接触一些陌生人还是有好处的。”
劳伦斯把吃剩下的东西放回到头陀袋里面,眼睛并没有看向西蒙,说道:
“我猜你是喜欢克里斯汀的……”
西蒙只是笑了笑,并不敢看向劳伦斯。
“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我很喜欢她,也很敬重你,”他站了起来,去拉雪橇,然后很害羞地快速说道:“我还没有遇见比她更令我中意的女孩……”
在复活节前几天,克里斯汀终于趁着山谷中的积雪还未融化,雪橇可以行走,妙莎湖也结了厚厚的冰的时候,开始了她的第二次南方之行。西蒙特地过来陪她,以便护送她去修道院,因此这也是她第一次在父亲和未婚夫的陪同下乘雪橇去的。克里斯汀的身上裹紧了毛皮大衣。后面跟着几个仆人。另一辆雪橇上载有她的一个箱子以及一些准备送给修道院院长和修女们的衣服、食物以及皮货。
注释:
[1]尼达洛斯:现名特隆赫姆,挪威当时最大的城市。
[2]指复活节前的斋戒,一般是持续7周。
[3]拉丁语,意思是“基督降生了!”
[4]拉丁语,意思是“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
[5]拉丁语,意思是“伯利恒,伯利恒,伯利恒!”伯利恒位于巴勒斯坦中部,相传为耶稣诞生地。
[6]拉丁语,意思是“我们去吧,我们去吧!”
[7]拉丁语,意思是“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