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猫厨师的清蒸鱼

“真搞不懂，为什么人类都那么爱养狗？”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我身后正站着一只穿烟灰色衬衫、天蓝色长裤的猫。

猫像人一样用两只后腿站在那里，它一只前爪放在后腰间，另一只夹着个黑色的大烟斗，正吧嗒吧嗒地吸着烟，头上沾着月季花瓣，样子看上去滑稽极了。

“话说，你还真是个没品位的小姑娘，竟然把我们猫和狗相提并论，麻烦你把最后那句关于狗的话删掉！”猫用大烟斗指了指。

我的脸一红，赶紧得把最后一条画掉，猫和狗向来不和，这我是知道的。

猫看着我把最后一条画掉，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这么说，你一直躲在月季花丛里看我写东西了？”我问猫。

“这话说的，我们猫可都是绅士，没人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你来之前我就在里面睡觉了，是你把我吵醒的！”猫看上去很骄傲。

我有些无语，感觉和这只猫开辩论赛，我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所以干脆把本子合起，连笔一起填进书包里。

“那我可真是打扰了！”说着，我站起身便要走。

“喂喂，你就这么走掉了吗？”猫着急地说。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我看着猫一脸的着急样，又好气又好笑。

“你既然打扰我了，那道歉最起码要真诚一些吧！”

“我很真诚了啊！”我不明白猫的意思。

“那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猫说得理所当然。

我彻底被猫的厚脸皮气笑了，“我是一名学生，我可没什么多余的钱请你吃饭！”我很明确地表示出我的立场。

猫叼着大烟斗，抖着肩膀很鄙夷地说：“你们人类真是说一套做一套，比山里的野狐狸还要狡猾一百倍！”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对方在用激将法，却仍旧被心里那种所谓的英雄主义操控着，比如说现在的我。

“那么，这位猫先生，你打算要我怎么表示呢？”我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像平时一样平静。

“大餐什么的就算了，你请我吃一顿鱼吧？清蒸或者红烧都是可以的，我不怎么挑食！”猫说得一脸正经。

“我不会做鱼！”天知道，买一条鱼的钱是我一天的生活费了，我才不会做这么奢侈的事情。

“没事，你可以让你妈妈做啊！”猫说。

“我没妈妈，也没爸爸，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仍旧没有人给你做！”

“哟，是那样啊！”猫低头思索着，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我心里暗自高兴，默默祈祷猫最好放弃吃鱼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猫说话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只有我自己动手了。你可是有口福了，要知道我不轻易自己动手做饭的！”

我真的彻底被这只厚脸皮的猫打败了，但为了不被讥笑说话不算数，我只好带着猫去海鲜市场。

我和猫在路上商量好，为了不引起市场里人们的恐慌，它那个黑色锃亮的大烟斗最好交给我保管。

猫答应得很痛快，但是在给我的时候却犹豫不决起来，什么要我一定小心啊，什么这是它的传家宝了，什么价值连城了等等，总之理由多多，那样子甭提多滑稽可笑了。

但最后，它还是乖乖地把大烟斗给了我，原因很简单，不给我，我就不带它去海鲜市场买鱼。

虽然我把大烟斗放进了书包，猫也努力地做出一只普通猫的样子，但到了海鲜市场，我和猫还是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

“瞧啊，一只猫，一只买鱼的猫！”

“喏，喏，看上去还挺神气！”

“可不是嘛，可真是了不起！”

“是呢，还穿着衣服，嘻嘻……”

……

我的脸红红的，猫的脸也红红的。我是因为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们而感到不好意思。猫呢，则是被气的，用它自己的话说，这里的人类可真够无知的。

我努力安抚火暴脾气的猫，如果猫这时要开口说话，那恐怕这个世界就要大乱了。

我带着猫赶紧朝角落里的卖鱼摊跑过去，因为那里没有一个顾客。

卖鱼的是个老爷爷，他正靠着墙角打瞌睡。

我随手提起了一条鱼，正要招呼老爷爷称鱼，猫说话了。

“要挑尾巴看上去有力的，漂亮的，这样的鱼肉吃起来才筋道！”

吓得我赶紧示意猫闭嘴，但那个卖鱼的老爷爷已经醒过来了，他撩了撩眼皮，看了猫一眼说：“你们慢慢挑，挑好了再叫我！”

我感激地对老爷爷笑笑，又转过脸训斥猫：“买鱼就买鱼，而且鱼是用来吃的，这和鱼尾巴有力、漂亮有什么关系？”

“笨啊！鱼尾有力，才证明它活动得多嘛！这样吃起来肉才筋道嘛！”猫得意地说。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于是我专找尾巴漂亮的，但当我好不容易挑了一条，即个头大、尾巴看起来又很有力量的鱼，猫却又不满意了。

“笨蛋，你看它的眼睛，呆呆的，完全就是一副死鱼眼的样子嘛！”猫又说。

“可这条鱼明明活蹦乱跳的啊！”我疑惑地看着猫。

“笨，笨，笨，简直笨得透顶了！”猫用爪子拍拍我的头顶，“拜托你仔细看一下它的眼睛好吗？这条鱼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吃这种鱼你会变得更傻的！”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低下头，仔细看那条鱼的眼睛，圆圆的、黑黑的像颗小玛瑙，与普通鱼没什么不一样啊！这只猫还真是难伺候。

最后直到掌灯的时候，猫才挑好了一条鱼。海鲜市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和猫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愈来愈暗的夜色，我突然想起白天医生的话——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哟！这句话就像个魔咒，让我突然轻松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

“唉！”我叹了一口气！

“那个，你不用害怕的！”猫忽然说道。

我低下头看了猫一眼，我害怕？我害怕什么？难道这只猫知道我快要死了？

“我吃完饭就回家，不会赖在你家骗吃骗喝的，我是有正当工作的！”猫说得一本正经。

哎哟！这只猫可真能以己度人。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虽然这只猫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但是说起话来却也有板有眼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自己快死了，你都会做些什么？”

猫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大烟斗放进嘴巴里，明明烟斗里什么也没有，却还是认真地咂巴了几下。

“如果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那也算得上是一件幸运的事，虽然谈不上快乐，但是却可以有计划地把剩下的日子过完！”

“明明自己要死了，怎么还成了幸运的事？”我嘟囔着，难道有人盼着自己死啊。

“傻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总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要强多了吧！”猫使劲地瞥了我一眼。

虽然是歪理，但细细想起来却也有些道理，至少现在我还有时间去实现一些小的愿望。

我家住在一个很旧的、没有电梯的居民小区里。这个小区比较偏远，但这里的风景却很好，每年整个夏天和秋天，小区里都绿树成荫，角角落落里生长着美丽的波斯菊。我和妈妈经常在晚饭后，顺着小区的石子路慢悠悠地转上一圈。我挽着妈妈的胳膊说着白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妈妈很认真地听着，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当我们走进小区的时候，猫努力地吸吸鼻子：“不得不说你的父母还是有些品位的，他们把一所盖在原野上的房子留给了你！”

我不知道怎么和猫去解释，我和妈妈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钱去住更高级的小区，但也正如猫说的那样，这里像原野一样美丽！

我和猫顺着逼仄的楼梯爬到五楼，我掏出钥匙打开门。

猫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然后像个领导一样围着屋子巡视了一遍，什么也没说，但那个大烟斗却被它咂巴得更响了。

屋子仍旧是妈妈离开时的样子，我努力把一切打扫得干干净净。说实话，我每天都在幻想打开门的时候，妈妈就拖着她的行李箱站在门外。看到我，她会伸出瘦弱的双臂搂住我说：“安卡，妈妈回来了！”

但奇迹一直都没有发生。

那顿晚饭，按照猫的要求，鱼采用清蒸的方法来做，什么作料也不加，只放两根绿油油的小葱叶。猫说，这样才能充分体现鱼的原汁原味，然后我看到它像变戏法似的，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两片像小纽扣一般大的亮片。猫说这是它们家族的祖传秘方，讲究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

我顿时无语。

我和猫蹲在厨房里。望着咕嘟咕嘟响的蒸锅，我半开玩笑地说：“猫，难不成你是个厨师？”

猫昂着头，尾巴翘得老高：“算你有眼力，我可是一家中餐厅的主厨！”

不管猫是不是真的厨师，用它的方法做的鱼还真是味道不一般，或者是那两个小圆片起的作用，整条鱼看起来都闪闪烁烁的，明明热气腾腾，吃一口竟然凉丝丝的！

猫吃了一半问我：“有酒吗？白酒或者啤酒都可以！”

“葡萄酒可以吗？”我问猫，那是去年秋天妈妈亲手酿制的。

猫眼皮也不抬地说道：“那我就凑合一下吧！”语气很勉强。

我给猫倒了一杯，酒是浓浓的酱紫色，闻上去有一股葡萄的甜味，我想猫应该不会醉吧。

“放心，放心，我的酒量大着呢！”猫看到我犹豫的样子，拍着胸脯向我保证。

结果猫喝了半杯就醉了，它摇晃着向我走过来，说为了答谢我请它吃这顿晚餐，要送我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猫搂着我的肩膀说：“来，把脑袋凑过来！”

我疑惑地把脸凑过去，它对着我的耳朵轻轻地吹了一下，我只觉得有什么冷冷的、滑滑的东西顺着我的耳道溜了下去。

“喂，你这只不知轻重的猫，你往我的耳朵里放了什么？”我喊道。

那只猫却扑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