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号手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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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炼金术士

约瑟夫感到有什么东西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有力而友好;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触碰他的面颊。从上到下,约瑟夫迅速查看了一下他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能再破,脏得不能再脏了;他察觉到放到他肩膀上的那个黑衣人有力的手,而与黑衣人同行的女孩刚才轻轻地吻了他的面颊——女孩的双颊粉嫩,眼睛明亮,双唇离他还很近。刚才被狼狗这么快地拉倒在地,约瑟夫还有些晕眩,不过他很乐于接受亲切的抚摸和亲吻,这让他感到很幸福。

他向后退了一步,正面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和女孩。

因为是初次见面,他的脸颊泛起红润。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甚至有些湿润,而女孩的眼神中则洋溢着钦佩的情感。

“你刚才的动作真快,”她叫道,“要是我也能这么快就好了。你真勇敢!”

约瑟夫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他才十五岁,即便是经验老到的人,面对如此热忱的赞美,也不好回应。而且那个男人也不等他开口,“了不起,”黑衣人说道,“了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敏捷的一跃而起。”黑衣人说完直眨眼睛,就好像阳光晃到他的眼睛。

“这没有什么。”约瑟夫结结巴巴地说,“在乌克兰,我经常把打架的狗分开。”说这话,又感觉听起来像是吹牛,于是赶快补充了一句,“那里的男孩都是这样。”

“你从乌克兰来?”黑衣人对约瑟夫产生了兴趣,“你怎么离开家乡这么远?”“鞑靼人,或者是哥萨克人,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已经在马车上旅行了两个多星期了,但来到这里发现我们还是无家可归。爸爸有亲戚在克拉科夫,但房主死了,其他人也都离开了。”

“你的家人在哪儿?”

“在市场里。”“嗯,”黑衣人喃喃自语道,“无家可归,在市场里。你们下一步怎么打算?”

男孩摇摇头。“我想我爸爸会给我们找个地方当避难所。”他最后说道,“他正在想办法……”男孩有点吞吞吐吐,他想起来他被告知绝对不要在陌生人面前提起他们的困境,尽管女孩盯着他的眼睛看,十分善意友好。

事情有些蹊跷,黑衣人觉得。男孩显出很高的才能,他的言谈不可挑剔。他刚才的行为十分高尚,冒着被猛兽的牙齿咬住喉咙的危险救了他们。

黑衣人低头看着男孩说道:“你给了我们很大的恩惠,让我侄女避免了严重的伤害;你愿不愿意去我家,离这里不远,详细说说你的情况,看看我们……”

男孩的脸红了。“不!”他说,“我不需要报答,我这么做……”

女孩抓住了他:“你误解了我叔叔的意思。他只是说,我们住得很近,你干吗不到我家坐坐,休息一下,再回去找你的家人呢。”

“不好意思。”男孩赶紧说。

虽然这两个孩子已经到了眼看就要变成大人的年龄了,但黑衣人听到他们过于严肃的措辞,还是不禁笑了起来。在有些省份,女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就被认为长大成人了,甚至已经被嫁出去了。那个年纪的男孩也经历到生活中艰难的一面,战争、纠纷以及各种暴行。

“我会跟你们去。”男孩子吻了黑衣人的袖口,他在家一直被教育要这样做。

他们向左转,经过方济各教堂,然后右拐走了一小段路,再向左拐,走进了那个时代最奇妙的大街。

这是鸽子大街,聚集着全欧洲最著名的学者、炼金术士、巫师、学生,还有医生、兄弟会成员、七艺硕士,诸如此类的人。在大街的最末端、城墙根的地方,聚集着许多肮脏的住所,那里曾经是犹太人的隔离区,从世界各地逃来的犹太人在这里寻求庇护。那里一度极端贫苦,现在犹太人都搬到属于自己的城市中去了,河对岸的卡齐米日城,他们留下的住宅简直不适合人居住。这些房子已经年久失修,基本上都是用木头修建的,前面临街的墙壁有时会用水泥或砂浆砌一些砖头。上层通常是悬吊式的,屋顶没有瓦片,也没有木瓦,都是用散开的木板钉在适当的位置,简单地遮盖一下。摇摇晃晃的楼梯外挂在建筑物上,从临街或者庭院中伸向房子的第三层或第四层,而一户贫病交加的人家,可能就被随意丢弃在这一楼层里。

小偷和杀人犯白天在这里藏匿,成群结队的不法之徒在地下室、阁楼或他们的其他巢穴中出没。1407年的一场大火,席卷了整条鸽子大街和圣安大街,很多这类不受欢迎的地方被付之一炬。但不幸的是,还是有不少被遗留下来。

大街的另一端通向克拉科夫大学,那里备受人们尊重,大学中的学生和硕士们住在大街的那一带。一座大型的学生公寓坐落在雅格龙斯卡与鸽子大街交会处的街角。许多学生住在这里,也有人选择群居,或跟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因为直到1490年当局才强制规定学生必须居住在大学校园内的建筑里。

克拉科夫大学里每个学院的声誉,以及在那里教书的教师的名声,不仅吸引真正的大学生,也吸引着社会上靠自己才艺生活的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的人——算命师、占星师、魔法师、看手相的人、江湖术士、巫师,以及永远蔑视各种法律权威的骗子,他们在鸽子大街的某个地方,都能找到合适的住处。

在临街的房间里,在背街的厨房里,他们都可以进行交易。自称是占星家的人,通过观察星宿来给那些轻信他们的人预测命运:他们给来咨询爱情的村姑许诺幸福,给心惊胆战的商人预言灾难,好让他们破财免灾。他们欺骗、抢劫,面对挑衅就会动手杀人,许久以来他们让这条街道臭名昭著。给这些江湖术士伎俩第一次沉重打击的是尼古拉·科彭尼克,他更出名的一个名字是哥白尼。许多年后,当现在还是孩子的约瑟夫·沙尔内斯基已经变成一位老人的时候,哥白尼在望远镜被发明之前,就用简陋的设备向人们证实了天体,在天空中运行的恒星和行星,严格遵守明确而固定的法则,这些法则仅仅源于宇宙的造物主,而与任何个人的命运毫不相干。

大街上所有来去匆匆的男人,跟小女孩的监护人一样都穿着长袍,只是每个人长袍的样式不一。有些是教士袍,前面不开口,带领子的;有些是前面开襟,像主教袍一样有大袖子;有些是蓝色的,有些是红色的,有些是绿色的。约瑟夫还看见一件貂皮袍子,上面有很重的黄金链子,链子下端坠着巨大的水晶十字架。

他们经过一所房子,房子由木头和石头建成。敞开的大门前聚集着一群身着朴素的黑长袍的年轻人,街上人穿的袍子都显得比这些黑长袍华丽。这群年轻人正在激烈地辩论,女孩的监护人告诉约瑟夫和那个女孩,他们正在讨论恒星的运行。一方认为天穹上的星星在一百年间是偏向西方运行的,另一方认为(得到了来自西班牙的老阿方斯安算表的支持)星星的运行从来不会偏向某一个方向。

他们穿过这群人,来到一座房子前面,房子前面的外墙是石质的。房子的大门跟街道有一段距离,门的两侧各有一个突出的墙垛子,这种设计似乎是要提醒居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主人,出门前先仔细观察一下左右的情况——这种提醒在夜晚并非是多此一举的。房子上面的窗户不仅有木质的百叶窗,可以像门那样开关,窗户外面还有铁条。黑衣人从长袍的下摆中取出一把很大的黄铜钥匙,插进大门的钥匙孔中,使劲转动,门被打开了。他们跨过一道小木板做的门槛,通过一条黑咕隆咚的走廊,进入了露天的庭院。院子的尽头是修道院的一道外墙,墙上没有门窗。右边是一栋低矮的平房,左边立着摇摇欲坠的木板楼,有四层那么高。有一架木楼梯倚靠在外墙,通向二层和三层的房间,楼梯由一根垂直的木柱支撑固定着。院子中间有一口古老的水井,井上有辘轳,下面垂着的井绳吊着一个木桶。

他们一行人顺着楼梯向上爬,约瑟夫的身子稍微晃了一下,这让他有一种头晕的感觉,他紧紧扶住墙,生怕整个楼梯垮下来。黑衣人看见男孩这个突然的动作,冲他笑了笑,示意楼梯是足够安全的。他们爬上了第一层,过了第一层,又接着向第二层爬去。最后他们停了下来,黑衣人又从长袍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次的钥匙小一些。

他们进了第三层楼的房间,进门的时候,约瑟夫发现这栋建筑还有第四层,但是楼梯只到三层。第四层可能是一个阁楼或者储藏室,有把贴墙放的梯子可以爬上去。从第三层楼梯的平台上到房间门口,还有几级台阶,让约瑟夫惊奇的是,这几级台阶竟然都是金属做的!根据大门的形状和大小,约瑟夫推测这里原本是窗户,后来改成了入口,此后又在入口的右边墙上凿了一个窗户,用来采光。他们很快就进了黑衣人和女孩住的公寓,约瑟夫没有时间研究阁楼了;这个阁楼在很多地方很令人费解,这引起了约瑟夫的兴趣。

这个屋子不通风,光线也差,但摆设却不算差。墙上有挂毯,地板上有几把橡木大椅子,一张笨重的桌子放在屋子中央,还有几只大箱子,以及一个餐具柜,柜子里的银器闪闪发光。

女孩跑过去打开百叶窗,一束阳光透过无数玻璃小方框射进屋子里。她迅速地在约瑟夫和黑衣人面前分别摆上一个不大的高脚杯,倒上葡萄酒;然后在他们座位前面的桌子上放了几块碎面包。他俩都吃了起来,约瑟夫尤其吃得狼吞虎咽,尽管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饥饿。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故事了。”黑衣人对约瑟夫说道。

约瑟夫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重点强调了他和他父母今天早晨到达克拉科夫后,找不到落脚地方的困境。

黑衣人很仔细地听,当约瑟夫说完后,黑衣人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我想我有办法了,”黑衣人说,“你等我一会儿,在这里随便吃点茶点吧。我马上就回来。”

他走出屋子,匆匆下楼,去楼下的一个房间。

女孩把自己的椅子挪到约瑟夫跟前,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

“我叫约瑟夫·沙尔内斯基。”

“约瑟夫,”女孩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的名字是艾茨贝塔。”

“我爸爸叫安德烈·沙尔内斯基。”约瑟夫接着说,“我们住在乌克兰的黑土地上,几乎是离群索居的,最近的邻居也在六十里外。我们不像其他人那样害怕哥萨克人和鞑靼人,因为我爸爸对他们都很好。所以不久前我们家以前的佣人、一个友好的鞑靼人,告诉我们说我们将会遇到危险,我们都感到很惊讶。虽然我爸爸听到这个消息笑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掉以轻心,他把那个鞑靼人拉到一边,私下谈了很长时间。我爸爸并没有把恐惧表现出来,我们依旧待在自己的房子里,以至于不久我和妈妈就把这件事完全抛在脑后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在睡觉前,妈妈正在做一些针线活,从房间一角瞥见窗外有个男人正在向屋子里窥探。妈妈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他不是我们家或是附近哪个领地的农奴;这张脸显得十分邪恶,妈妈立刻大叫起来,警告我们所有的人。”

“是吗?”女孩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那天晚上,爸爸来到我的卧室,让我赶紧起床穿上衣服,在很短的时间内,爸爸就让我和妈妈从房子后面的门溜出去,那个后门平常都是用钉子封死的,我从来没有见它打开过。在门后面,我们有一个地道,就像一个洞穴,我们匍匐前进,直到远处我们家另一处住所的马棚,那里有一辆已经套好两匹马的马车。爸爸显然对我们并不知道的危险做了应对的准备,以防意想不到的事情伤害到我们。”

“现在你知道是什么危险了吗?”

“不,我还没有说到最奇怪的部分呢。我和妈妈爬进马车的车厢,里面准备好了充足的食物。爸爸站在马棚的角落里,奋力挥舞着叉子,挑开覆盖在一堆蔬菜上的树枝树叶。我以为爸爸要把这堆蔬菜都带到马车上作为食物,但让我吃惊的是,他却只挑了一个。”

“拿了什么?”

“一个南瓜。”

“一个南瓜!这是为什么呀?”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十天之后,当马车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之后,爸爸也不让动这个南瓜。在我们旅行的最后一个阶段,就是今天清晨,有个显然从乌克兰就一直跟踪我们的男人出价同等重量的黄金来买这个南瓜,但是我爸爸拒绝了。”

“你认识那天晚上你妈妈看见的那个人吗?”

“我不认识。事后证明我爸爸带着我们赶紧悄悄逃走是明智之举。因为几天之后,我们在一个村庄停下来,让两匹马休息休息;我们看见一个邻居骑着马,从我们家乡的方向过来。我们离开后的第二天,他经过了我们家。他告诉我们,所有的建筑物都被焚毁,那片土地就像爆发过战争,小麦都被踩倒了,粮食都被烧掉,到处都是千疮百孔,入侵者好像在寻找什么隐匿的宝藏。”

“你爸爸现在还留着那个南瓜?”

“我爸爸妥善地保管着它——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卖掉它换得同等重量的黄金。但是我想我爸爸肯定不乐意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过我信任你能够保守秘密。现在你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吧。你叫他叔叔的这个人,真是你爸爸的兄弟吗?”

“是的,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死于城里流行的瘟疫,他是大学中的文艺硕士,很伟大的学者。”女孩自豪地说,“他的名字是尼古拉斯·克罗茨,他的炼金术在大学中享有盛誉,他是最棒的一位。他不是教职人员,虽然他是很好的基督徒,但他像很多其他人一样,探索他这门技艺中的秘密。”

这位学者——炼金术士突然出现在门口,冲着他们微笑。

“我刚刚去确认了一下,”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如果你父亲愿意,你们全家可以住在这栋楼的一个房间里,而且并不需要付多少钱。有个落脚的地方,虽然差一些,但总比露宿强。你的父亲可以卖掉那两匹马——我听说现在马的价钱很高——他可以先把日子过下去,直到他找到工作,除非……”他补充道,“他觉得这里太简陋了。”

“绝对不会。”男孩急切地说,“我爸爸听到能有屋子住的消息肯定会特别高兴,因为经过从乌克兰到这里的长途跋涉,我妈妈已经很疲倦了。我恨不得马上去告诉他这个消息。但你的话当真吗?”

艾茨贝塔从她的座位上一跃而起:“你只要相信我就会相信他,不用犹豫。”

炼金术士用他长长的手臂去拥抱女孩,手臂上戴着长长的黑袍袖,在约瑟夫看来就像是一只大乌鸦用它的一对翅膀围住了女孩,女孩笑着从他怀里躲开了。

“赶快去告诉你的家人。”女孩支使约瑟夫,“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我还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妈妈呢。如果我能够让她高兴……”

“你会的。”约瑟夫叫道,“我会在克罗茨先生把下面的大门锁上之前就赶回来的。”

“告诉你的家人,我们楼下的屋子是空着的,”炼金术士指给正在出门的男孩看,“那里只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但我想足够你们用的了。”

约瑟夫真心向他道谢,然后拔腿向市场的方向跑去。约瑟夫奔跑的时候,脚下的鸽子大街就像是被施了缩地法,他一下子就来到了纺织会馆那条大街。

转过纺织会馆,他穿过市政大厅的一角,径直跑过服装市场,就来到小教堂附近他爸爸放马的地方。但一见到他们家的马车和车上的父母时,他突然惊讶地停下脚步。然后,他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立刻冲了过去,此刻他心跳的速度超过了今天的任何一个时候,尽管今天他已经经历了许多大事件。

今天清晨被甩在路边的那个陌生的鞑靼人,身后站着一帮暴徒,正在叫嚷着恐吓威胁潘·安德烈和他的妻子。陌生人拿着一根大棒子,他带领的那帮暴徒手里都拿着木棒和石块,愤怒地叫嚷着,好像马上就要伤害眼前的这对夫妇。潘·安德烈挡在了妻子身前,防止他们会扔石头过来打到自己妻子。看到反抗,那帮人叫嚷得更凶了,很快有更多的人把马车团团围住看热闹,因为现在已经临近中午时分了,早市基本结束了,很多市民和做生意的农民,都坐在广场上的树荫下休息或吃午饭。

约瑟夫冲过人群,跳上马车,站在父亲身边。

“哈,小崽子也来了,”清晨自我介绍叫奥斯卓夫斯基的那个鞑靼人叫道,“他跟他爸一样也是巫师,就像他妈是巫婆。今天早上就是他从侧面打了我的马一下,让我的马就直接上了天。”

就在这时,从3点钟方向,有人抛来一块石头飞向潘·安德烈,差一点点就打中了。

“魔法师,巫师,巫婆!”人群中爆发出阵阵轰鸣。

“他是世界上最坏的恶棍,”自称奥斯卓夫斯基的人叫道,“就是他给我的兄弟施了魔法,砍下了我兄弟的头还把它变成了南瓜。如果他还老实,他就应该当着大家的面,把南瓜交给我,我好按照基督教的葬礼把我兄弟的头安葬了……如果你胆敢不交出来,我就要指控他,让他受到教会、法庭和戒条的惩罚。就是他!杀了他!救救我的南瓜,那是我兄弟的头!”

这个指控在今天看来很荒唐,但在15世纪却不是。在黑暗的中世纪,人们随处可见这样迷信而残忍的愚蠢行为;那时的人们相信某些人具有诅咒的力量,通过魔法可以把其他人变成怪兽,有人可以用实施黑魔法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仇恨,食物能够被下蛊,牛奶能够腐败。

不管一个人是多么热爱和平、多么无辜,只要被指控为巫师,就会出现一群粗暴野蛮的男人,对了,还有女人,来对他实施积极的非法残害行为。

这正是那个陌生人对潘·安德烈采取的报复方式,不仅是报复,而且是更加狡猾的办法,去获得今天早上那个乡绅不肯交给他的南瓜。他在城内找了一些狐朋狗友煽动起对所谓“巫师”的叫嚣,并在城内各处搜寻,终于找到了潘·安德烈和他的妻子。

“南瓜,南瓜,那是我兄弟的头。”他不停地鼓噪。

潘·安德烈对那个陌生人抱以嘲讽的微笑,手握重剑,随时准备还击敢上来抢南瓜的人。那些想来攻击的人都胆小如鼠,不敢冲到他们眼前的马车上。拿着大石头的人都偷偷摸摸躲在后面,站在前面的人准备向前投掷。这时有一位显得很高贵的人穿过人群,他穿着一件带大袖子的褐色长袍,头上包着带尖的头巾。他中等身材,步履坚定,一副年富力强的神态。

他可能是某个兄弟会的牧师,但更像是一个学者,从他的脸庞和垂下来的双臂来看,显然是文人。

“停下来,你们这帮懦夫!”他用命令的口吻叫道,“你们怎么敢在这里干迫害人的坏事?”

“这个男人,女人,还有男孩,是干魔法勾当的。”领头的人粗暴地说,“你别管闲事,我们正在惩罚他们。”

“巫师和巫婆,胡说八道!”新来的人爬上了马车,站到了潘·安德烈身旁,“这只不过是暴力事件的一个借口,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见到太多这样的事情了。攻击一个老实人——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他是老实人,攻击一个弱女子,攻击一个孩子——我说你们都是懦夫!散开,否则我就叫国王的卫兵驱赶你们。”

“他就是简·康提本人,”人群中有个暴徒小声嘀咕,他周边的人都听到了,“我得走了。”他把棍子扔到地上,拔腿跑了。

如果潘·安德烈和他的妻儿没有魔法,那就是简·康提这个名字具有魔法,而且是有很正面作用的魔法,人群中所有的帽子都立刻齐刷刷地摘了下来,人们的眼睛都不敢彼此直视,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丢人的事情被抓到了。

“善人简·康提。”到处都在小声嘀咕这个词,在最短的时间内,人都走光了,连一开始纠集人们进行攻击的带头人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