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惑与被迷惑
忐忑地跪坐在一群医官前,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我想这三天都得用参汤为辅料,否则池中的寒气难以驱除。”一个白胡子医官凝重地说。
“雪姬小姐一向体弱,那时又害了那样的病,这次若是有恙火鸿君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啊。”离我较近的那个医官忧心忡忡。
“还是跨跨火盆为好,指不定池里又有什么脏东西进了小姐的身……”一个医官说到“池”这个字时,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睁大了一下,又立马闭了嘴。
雪姬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透过那些医官一层又一层的袖子,我能看到她端庄的五官,她睡着时的样子简直与火鸿君屋里的石像一模一样,我终于能看出她之前是拥有怎样的美貌,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不足为过。
一阵急促的步伐从后方响过,我听到竹门被粗暴地推到了两旁,接着火鸿君高大的身体就映入了我的眼帘,他穿着一身正服,挺拔的身形将衣料衬得贵气十足,但他的眉紧蹙着,呼吸也急促了很多。
“发生了什么事!”他喝道,原本围在雪姬床前的医官立马齐刷刷地跪下。
“雪姬小姐她,掉入水里了。”旁边的小厮抬头,抖抖索索地说。
火鸿君的双目变得愈发漆黑了,他直走到雪姬跟前,焦急地看着她,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朝她的脸庞探去,但僵硬在离她鼻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他扭头,扫视着那群医官,以及跪在下方的我,他的神色比前一刻释然了很多,唇角也开始平持下来。
“你把她推下去的?”他注意到了我湿漉漉的衣着,道。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一个小厮就抢先答道,“是这位姑娘救了雪姬小姐。”
火鸿君又把头扭了回去,他轻轻地把手指放在雪姬的手腕上,接着将她横抱起,跪在前方的医官们不敢挡路,忙爬到两边,火鸿君的脚步踏在榻上每一步都十分有力,我仰头看着他,雪姬的长发轻轻地贴在火鸿君的袍上,我突然发现他与雪姬的五官有着些相似,可若不是事先知道,谁也不会认为这个爱怜着怀中女子的男人会是她的弟弟。
“你过来。”他对我说罢,大步走出了房间。
我的周围全是一片雾气,一排大石包围在将散发着雾气的池边,大片的树林将这片温泉牢牢地包围着,火鸿君勒退了两旁的侍女,现在这片弥漫着水汽的地方只有我,雪姬,和火鸿君三人。
火鸿君先踏进了水里,他健壮的身体引得那些雾气凌乱地缭绕着,雪姬还是昏睡着,一只手勾着火鸿君的脖颈,脑袋挂下。
他的手伸到雪姬衣服的背后,将那条腰带解开,雪姬肩膀处的袍子就垂落了一角,露出圆润的香肩。火鸿君将那条腰带丢到池边,示意我下来。
我的眼前立马浮现出火鸿君亲吻石像的一幕,那一幕与现在的场景多么相似,他褪去了雪姬最外层的袍子,接着把她轻轻地放在我的怀里。
我像架着一只大萝卜那样架住雪姬,让她的头恰巧能浮出水面,身体却完全浸泡在池中,她垂下的长发在水中隐隐约约地飘动着,脸庞是那样平静,她嘴角平持时看上去和平时的火鸿君很像,小巧的下巴更显得可人,我不禁捋了一下自己缠绕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头发,发现上边还沾了一根水草。
想来火鸿君让她泡在温泉中士为了驱除她体内的寒气,可这事为什么要由他亲自来做呢,交给侍女不是更为省心?
我偷偷抬眼看着火鸿君,他正将身体靠在后方的石块上,静静凝视着雪姬,眼中有着平日见不到的温柔,他俊朗的面容飘忽在雾气之中,看上去像一副绝美的水墨画,眉头与眼睑间浓重的黑色似乎要随着水汽晕开一般。
“她是怎么掉下去的。”一声低低的声音从火鸿君方向传来。
“哦。”我应了一声,双手无意识地一松,雪姬的身体就缓缓地向下沉下去,我还没来得及把她捞了上来,火鸿君已经一个转身移到了我面前。
他双手一伸,就将雪姬抱起,他突然闯入我眼帘的骇人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轻轻地把雪姬抱着,似乎不再打算把她交给我。
“她,刚开始在玩乌龟,后来我说了一句话,她就……”我的面前没了雪姬,却又和火鸿君靠得那么近,倒让我显得手足无措,我挠挠头,又把飘起的袍子往下扯了扯。
“什么话。”火鸿君凌厉地一转眸,他的双手轻轻放在雪姬的肩膀上,看起来雪姬似乎一点重量也没有。
我咽了咽口水:“我说,放它回去……然后,她就一下子激动得……”
我看到火鸿君的眸中瞬间闪过了什么,接着他俯身看着自己怀中昏睡着的人儿,眼中出现了哀伤,他微微仰起头,月光的余晖正洒在这个男人的头顶,他鼻子刚毅的线条显得格外明显。
“如果那时候没有放那个混账回去,可能她也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我知道他话中的人指的是谁,我身处在这儿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没有再说话,一伸手就撩到侍女放在岸边的浴帕,我看到他的大手十分不协调地拿着帕子,就像怕碰碎一样名贵瓷器般地帮雪姬擦拭着脸,但他的力道经常会加重了,笨手笨脚地接触到雪姬的右颊,她的头就顺势往左边倒去。
火鸿君只能将拿着湿帕的手扶了雪姬一把,她的脑袋又一次往右边歪去。
“我帮你吧。”我说,伸手想接过火鸿君手中的浴帕,可他看了我一眼,立马摇头。
那一瞬间,我居然在火鸿君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倔强的孩子气,于是我将雪姬的身体移到了自己身上,像最初那样地扶着她,好让火鸿君帮她擦拭脸颊。
他解开了雪姬单衣上的腰带,我看到那条软绵绵的红腰带就像褪下的蛇皮般被水流缓缓冲走,雪姬的单衣敞开来,从我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光滑的脖子和柔软的隆起。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丈夫的男人可以为妻子这样擦拭身体吗,何况,火鸿君还是她的弟弟,我想到如果爹挺着他的大肚皮笑呵呵地要给我擦拭身体,我也会不愿意的。
这时我怀中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我看到那双浓密的睫毛睁开来。
她没有羞涩地去遮掩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失声喊叫,而扭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嘿嘿一笑,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流过的一片树叶吸引过去,双手一抓,接着就同树叶玩耍起来。
“雪姬,把手抬高些。”火鸿君道,他脸上全然没有一丝情欲,就像对待一个孩子般,双手轻轻地从她肩头拂过。
雪姬便应着,突然把手往下一压,让水面激起一片水花。
大片水花一下子就钻到了我的眼中,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双腿一蹬,脚下本就光滑的石头一下子将我送入了水中。
一股水流顺着我的鼻腔往下,呛得咽喉很痛,我的脚扑腾着,却怎么也够不到岸底,我竟然在水中睁开了眼睛,看到一脸惊愕的雪姬,接着一双大手离我越来越近,水面就像是阻隔了两个世界的屏障,那双手果断地穿透了那道屏障。
我的胳膊一下子被箍住,下一瞬间,我就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带回了水面。
“没事吧。”火鸿君放开了拉着我的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珠。
他在说这句关切的话时眼神都还是冰冷的。
在回铁匠台的路上,我又遇见了欧阳谦。
他的衣摆简单地在腰上扎着,裤腿卷起,从背后看去,他的上半身还是翩翩公子,下半身就跟村头的欧阳土豆没有什么差别。
他的腰弯成一定程度,定定地盯着地下的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吸了一口气,双手猛地往下一收,再忽的往上一挥。
于是我看到一个灵活的条状物体从他手心弹了起来,在月光下猛地一摆尾一下子窜到了前方的池中,原来是一条鱼。
欧阳谦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扭头匆忙地对我笑了下,接着又吸了口气,揪住在地上扑腾的又一条鱼,把它丢到了旁边的水桶里。
“你这是……”我走近,看到他左边放着个木桶,一根钓竿歪歪斜斜地靠在两块石头中央,几条鱼正在岸边可怜的积水上扑腾着。
那几条鱼浑身透着金红,嘴巴惊讶地一张一合,光滑油亮的身体上泛着一股金色。
“这是……锦鲤吧?”我说,以前欧阳鱼儿捞到过一条,据说就一条就换了能够他家吃上一个月的粮食。
欧阳谦双眼睁得大大的,无奈地看了眼在旁边扑腾的鱼。
“大概吧。”他道,也许是捉鱼捉得累了,他干脆一揽袖,把那些鱼又全都赶到了池子里,他想了想,又把木桶里的鱼放回了池中。
他见我一脸莫名的样子,脸上马上又露出了习惯的微笑。
“上官锦来过,她跟我说了几句,又把桶里的鱼踢翻,然后就走了。”
我点头,拿起放在石头上的钓竿:“你无聊到来这钓鱼,火鸿君没有吩咐你什么事吗?”
“恩恩。”欧阳谦似乎被我夸奖了似地点点头,接着不无遗憾道,“看来我还是不如那个叫狐岚的家伙嘛。”
突然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三两下把周围的东西收拾好,拉着我往小径上走去。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偏头,桃花眼中的眸子在黑夜中似乎闪着光芒。
“什……什么。”我舌头突然有点不利索了。
他停下脚步,正对着我,脸稍稍向前凑过来一些。
“我要告诉你。”他顿了顿,我看到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夜风吹得他的发带随着发丝微微飘荡,我闻到他身上发出的微甜的香味。
“用那些骨头是不可能打出你要的铁剑的。”他说。
我感觉我和他之间刚刚似乎静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我重新听到了竹林沙沙的响声,听到他的竹竿与木桶碰撞着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声音,他的眼睛眨动了一下,灵动的眸子被遮掩了一瞬间。
我轻轻地舒了口气,仰头对上他的眼。
“今天其它铁匠们已经试验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骨粉里的东西和白虎骨粉差得太多,撒的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用多了,就会变成你白天打造出的那样,而不管怎么调配,那些骨粉,没有用。”欧阳谦笃定地说着,眉宇间透着认真。
“所以,铁花,看来你必须要想个别的办法。”他最后说完,又扬起笑容,双手拍着我的肩,“不过你放心,有我这个翻手能生火,覆手能降雨的人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呐。”
我感觉我自己的心跳了,而且是十分真切地感到了它那样毫无节奏的,狂乱地跳动着,欧阳谦的笑容是会让人迷醉的,他足有融化一切的力量。
“我说。”我低头,把他盖在我肩膀上的手轻轻拿开,我真切地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他之前有回答过我,但我想再确认一遍。
“你到底是不是欧阳签,是不是来自欧阳村的欧阳签?”我抬头,看着他。
他被我突然的问题引得一愣,接着又恢复到原先的笑容。
“不是,我真的不是。”他哈哈说着,从旁边折了一支花,轻轻放在我的头上,轻松地说,“不过如果你很期望我是的话,我愿意假冒一下,呵呵。”
我哦了一声,心中残存的那丝希望完全破灭了,我把那朵花摸索着从头上摘了下来,放回到他手心。
“以后不要对谁都送出那种笑容了,不然会有更多人把你的鱼桶踢翻呢。”我嘴角咧了咧,但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怪异。
欧阳谦莫名地点着头,还是一脸无辜。
我转身,快步朝自己的住所走去,伴随着狂乱的心跳,泪从右眼流了下来,我背对着欧阳谦挥了挥手,一点也听不到自己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