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威行山打虎
这是我成为火鸿君门客后第一次踏出他的宅邸,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我看到街道上的人们有些已经裹上了厚实的外套,两旁的樟树叶子也纷纷落下。
火鸿君只带了十几个人,没有大得吓人的马车,也没有身穿华服,他的头发干净地梳起,连紫玉冠都没有戴,但周身的气势却没有丝毫减弱,脸上还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传闻近日有人在威行山上看到时常有只吊额白虎出现,那白虎狡猾得很,有些村民上山去砍柴,被发现时候只剩下一个头颅,身体被咬得千疮百孔,请主公小心。”伴在火鸿君手下的一名随从道。
火鸿君微微地点头,一扬马鞭,他身下的骏马就猛地蹿了出去,原本在我旁边的那些随从的马匹也跟着一下子撒开了蹄子,我赶忙抖了下缰绳,身下的马才不情愿地走了起来,幸好我有过骑驴的经验,但马儿跑动的速度比那头驴子可是快多了,我不得不俯下身,才不被那些突然横过的树枝弹到。
直到太阳高高地挂到树林上方时,一名在前边探路的随从终于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那头吊额白虎就在不远的前方。
火鸿君向后一挥手,后面的一群人马上安静了下来,连马的蹄声也听不到,树林寂静得可怕,那流水的声音却比在火鸿君宅邸的溪流要涌动得多,哗哗的冲击声让人心里发寒。
那只白虎的个头大概有欧阳竹大叔家养的牛的两倍大,浑身透着淡淡的黄色,只有四只爪子和额头部分是雪白雪白的,皮毛油亮得在阳光下发着光芒,它低头喝水时四只爪子紧紧地扒在岸边,身体始终紧绷着,它一仰头,无数的水花从它嘴边往四周溅开,我看到了它脸上可怕的花纹,还有那咧嘴时尖锐的牙齿。
前方有一片延伸开的树枝,上边的叶面密集地交织在一起,把我们与老虎间阻隔了开来。
我屏气看着火鸿君,不知道他会怎样对付那只老虎。
他依然坐在马背上,脊背挺得很直,右手往下一摊,随从就把一根锃亮的长戟放到他的手里,他的漆黑的眼眸轻轻往旁边一瞥,一名射手已经摆好了架势,弓也已经拉满。
随着他轻轻一点头,只听绷地一声,我再一眨眼,就只看到射手手中颤抖着的弓弦,接着是一身震动山谷般的怒吼,再一看那只白虎,它的一只眼珠已经被弓箭贯穿,暴躁地跳动起来,它立刻循声朝我们这儿奔跑过来。
就算被刺穿了一只眼,它奔跑的速度还是非常快,人们发出了有些慌乱的惊呼声,而火鸿君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虎跑动的步伐,右手高高地举起了戟,只见他右臂猛地一拉,那戟就有力地呼地一声从他手中脱离,呼啸向前,就像长了眼睛似地一下子钻进了白虎张开的口中,再一声声嘶力竭地吼声过后,那只被贯穿了身体的白虎身上不断地往外溢着血,那些血从它黏糊糊的眼眶中,从它张开的大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它翻身在地上扑腾打滚,扬起的尘土让人畏惧前行。
过了好一会儿,那虎终于不再动弹,火鸿君下了马,制止了正要冲上去的随从。
我不禁暗暗佩服他的镇定,果然,那白虎又抽搐地弹起在空中乱抓了一通,终于力竭在地。
火鸿君轻轻地舒了口气,我看到他的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却还是无法形成一个笑容,若换做是欧阳谦,他的桃花眼一定已经笑得一颤一颤。
突然,从我的余光瞟到右方的林子稍稍动了一下,接着一只更巨大的东西猛地朝我们这儿窜了过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我只看到那道白虎脸上不断抖动着靠前的疤痕,显得它的脸更加可怕,一个随从已经被它从背后扑倒,他的惨叫声让队伍慌成一团,接着是马匹惊慌的嘶叫,火鸿君的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他还没来得及拔剑,那只虎已经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了,只见火鸿君已经被扑倒在地,那白虎的爪子狠狠地将他按在地上,一昂首,它接下去瞄准的就是火鸿君的咽喉。
我不知道从地上拿起了什么东西,只知道那种质感是一个铁器,现在我离火鸿君最近,那只白虎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我狠狠地把手上的东西塞进白虎的嘴巴,我的手碰到了它尖锐的牙齿,马上传来一阵疼痛。
白虎张大嘴巴,想把嘴中的东西吐出来,却显得无比艰难,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把一把铁剑横竖着塞进了它的嘴巴,它嘴边的皮肉已经被铁剑割裂,上下颔被铁剑紧紧地固定着。
它恼怒地往我这儿一扑,我的上臂被它抓住,只听见刺啦一声,我右边的袖子全都被扯掉,几道鲜血也马上淋漓出来。
突然大量的鲜血就像下雨般从头顶淋了下来,我的眼前一片血红,那只老虎瞬间被人拖了出去,它后半个脖子已经被剑砍断,火鸿君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随着胸口的起伏,肩头也往下淌着血,他手中的剑上还沾着白虎的毛发。
那些随从接着也涌了过来,他们一下又一下地刺着白虎的身体,直到它扑腾的气力越来越小。
火鸿君的脸上出了些汗水,棱角分明的双唇紧抿着,他脸上没有微笑,接着向我伸出手。
我能很近地看到他手上的护腕,还有掌纹中渗着的血丝,他的大手摊在我面前,我知道我该伸手去抓,可我的右臂膀完全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
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把手缩回去,而是直接俯下身,一手拦在我肩膀下,把我搀扶起,他的臂膀非常有力地,一下子将我从地上提起,我的脑袋随着身体一歪,竟靠到他的臂膀上。
他身上的气息是与欧阳谦完全不同的,还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虽然眼神还是冰冷,但眉头不再紧蹙。
火鸿君把我交给旁边的一名随从,他看了我一眼,对我微微点了下头。
随同来的医官帮我处理了下伤口,我远远地看去,火鸿君肩头的白纱一盖上,就渗出大量的血。
正当随从们准备将那两只白虎的尸体带回去时,一个随从突然叫了起来。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年幼的虎崽从溪水的另一头慢慢绕了过来,它身上的毛发还没有长丰满,短短地向四周戳着,肚皮上沾了一点溪水后毛发就软软地贴在它的肚面,它的眼睛非常大,好奇地瞧着我们这边。
“主公,请让我去。”之前那位射手从背囊里又拿了一支箭架上,瞄准了幼虎。
我看到火鸿君定定地看着那只老虎,它正拼命地嗅着什么,最后来到第一只老虎死去的地方,那儿还残留着一滩血迹,它伸出粉嫩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又抬头好奇地往四周瞧着。
“我们走。”火鸿君把射手的弓推开,一跃上了马,他回头看看被夹在木棍上的两只白虎的死尸,又看看我,嘴角很快又平持回去。
直到下了山,我还能隐隐地听到那只幼虎的哀鸣声,我想火鸿君也是听到了的,只是他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昂然坐在马上。
我躺在床上,旁边围了许多人。
“铁花,是不是很疼啊,很疼你就哭出来吧,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啊。”和我关系不错的一个铁匠哀怜地看着我的右胳膊。
“你真是勇敢啊,为了火鸿君拼上了性命。”又一个挺着肚子的铁匠说。
“为主公可以舍身断臂,这才是大无畏的道义之至!”一个一手背在身后的青衣子弟道。
“真是可怜,不过就算今后再也不能打铁我相信火鸿君也不会亏待你的,安心养伤啊姑娘。”那个一直给我们带路的白净小厮道。
“算你还有点用,不过还是把自己赔了进去,断个胳膊不要紧,今后恐怕再也嫁不出去了。”上官锦穿着一身漂亮的橙色深衣,还是用一贯的语调。
我越听越糊涂,我的右手臂已经有了点知觉,疼痛也没有那么强烈。
“诸位让让,我要为这位姑娘诊治。”一个医官终于从层层人群众挤了进来,他握了握我的手腕。
“铁花,你真的不疼吗?”欧阳谦的脸从一角冒了出来,他脸上带了一股忧虑,但总让人无法相信。
我摇摇头,说实话手臂只是有点刺痛而已。
欧阳谦的唇角形成了一个让人心安的弧度,他道:“这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有能让伤口愈合的能力。”
我对他挤出一丝笑容,慢慢地把脸别了过去,我不敢再去招惹欧阳谦,何况我还有未婚的丈夫。
突然一阵温暖盖住了我的额头,我扭头看去,只见欧阳谦的手现在轻轻地盖在我的额上。
“我可是会法术的哦,我数三下,你的额头就会长出犄角,你信不信?”他又绽放出浅浅的笑容,双眼形成一个月牙般地弯度。
我摇头,就算欧阳谦有再大本领,我也不信他能让我身体多出一部分来。
欧阳谦一手托腮,脸上倒是一脸轻松,我顾不得看周围的人有什么表情,而感受着额头的变化,它的温度在逐渐升高,但并没有什么异样。
“要开始了哦,三——二——”欧阳谦拖长音调。
突然,一股疼痛瞬间从我手臂上袭来,等我啊地叫了一声后,手臂上的疼痛依旧完全消失了。
我动动胳膊,刚刚脱臼的手已经被医官接了回去,因为欧阳谦的误导,我连害怕的前奏都没有,手却马上好了。
欧阳谦起身,笑得就像一只猫咪一般。
“我想了想,与其让你长出犄角,还是让你长出一只手比较好。”
我的心瞬间温暖了起来,感激地对他笑笑,旁边射来了上官锦怒视的目光,我无奈地与上官锦回视了一眼,我已有婚约在身,我只能成为欧阳谦的伙伴。
每天铁匠台上还是会传来一阵阵的敲打声,他们原先打算将我安置到另一处静养,但我倒习惯那些铁锤与铁块击大发出的声响了,从小我就是听着那些敲击声被娘哄着睡着的,那些他人听起来很是刺耳的声音在我听来就跟琴音一般。
没几天,我手上的伤就全好了,当我拿起铁锤砸了没几下之后,突然听到那个白净小厮跟我说了一个消息。
火鸿君让我在打铁空余的时间去练习剑术,那小厮兴奋地跟我说,可能火鸿君要让我成为他门下的女剑客。
我愣在那里,那天用剑刺白虎只是歪打正着,我空有一些蛮力,除了打铁外我从没想过要造别的东西。
小厮还与我说,过几天我就要从这里搬出去,到离火鸿君寝房更近的名叫剑轩阁的地方去居住,那儿是所有火鸿君的剑客和死士居住的地方,他们要随时保护火鸿君的安全。
“火鸿君不是有很多剑客了吗。”我有点不解地问。
“看来主公是打算长期让你帮他锻剑呢。”小厮笑得合不拢嘴,“去赴战时总要带上一些熟悉铁器的人,他们可以在后方及时补充兵器,还要为用钝的刀剑打磨,可是件很受重用的差事呢。”
“可我打算这个月内打完那把剑就离开。”我说。
我要去找欧阳签,找到他之后在一个小村庄安顿下来,能够每年带着儿女拜祭爹娘,以打铁为生,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小厮睁大了眼:“姑娘,你还是考虑清楚地好,那样一来俸禄可是之前的好几倍啊!而且得到火鸿君的赏识重用可是所有门客都想……”
我依然摇头,小厮也不再多话,他最后让我好好考虑下,接着就离开回话去了。
我信步在小径上走着,白虎骨粉已准备好,手臂上的伤也好了,只要打出那把剑,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如果说有什么不舍……
欧阳谦的笑颜又突然钻了进来,我晃头把那个影子给甩掉。
我走过一片竹林,却突然听到一阵响声,有人在说话,声音却很熟悉。
我拨开竹叶往那边看去,原来是欧阳谦和晴奴。
“你不打算告诉铁花那件事吗?”晴奴挑眉道。
“告诉她什么。”欧阳谦嘴边习惯的笑容却敛了下来,他一转眸,身体靠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
“告诉她是我杀了那个村里的欧阳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