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藏传佛教的滥觞
1 佛教与西藏文化的自觉
吐蕃佛教的滥觞
考古发现,青藏高原在5万年至3万年前就有人居住。他们和许多民族一起被后人称为“羌”。《新唐书·吐蕃传》认为藏族的祖先是“发羌”。他们自称为“蕃”,与“发”的音相近。蕃人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氏族—部落时代,在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前500年汇聚成象雄、藏、罗昂、森波、吉、贡、娘、达、亚松等12个小邦,再融合成象雄、苏毗、吐蕃3个势力强大的联盟。吐蕃大约是公元前350年由藏南雅砻河谷的6个小部落组成。其首领聂赤赞普扩大了疆域,建立了堡垒雍布拉康,以及第一座苯教寺院雍仲拉孜。历代赞普都推广苯教。
佛教何时传入西藏?现在没有确凿的考证。最早的传说是,佛教在公元前137年阿育王时代传入,那时在伊兰山麓建有寺庙,可惜很早就毁弃了。有学者根据考古发现的岩画,认为佛教渗入在松赞干布之前。藏文的史书无一例外地认为,佛教于第28代赞普拉脱脱日年赞时期传入,即公元5世纪或稍后一点。传说这位赞普60岁时的某一天,坐在雍布拉康欣赏日出,忽然出现了吉祥彩虹、漫天花雨和飘飘天乐,合掌的莲花手、小舍利塔、刻有六字真言的宝珠和梵文《庄严宝王经》等“玄秘灵物”从天而降。《青史》等书指出,“天降圣物”是苯教徒的说法。这些经典和密法实际上是天竺来的智者李提斯等向赞普传授的,由于文字不通,传法无益,智者嘱咐供养,自己到了汉地。
可见,吐蕃在很早的时候就是僧人往来中原和印度的通道之一。这个时期,吐蕃与周围地区的交往日益密切。吐蕃北方广大的“西域”,既是佛教传入中原的重要通道,也存在与吐蕃的宗教文化互动。从《拔协》等史书来看,中原和西域的僧人也零星地进入吐蕃,或取道去天竺,或在此地修行。
吐蕃佛教的自觉、成规模地引入,是在第33代赞普松赞干布(617~650)袭位之后。这位13岁的王者,依靠新兴势力,将统治中心迁到逻些(拉萨),摆脱了旧贵族的羁绊,建立了强大的吐蕃王国。经过征战,平息了父王诸臣和母后诸族的叛变、西部羊同部落的乘势入侵,以及苏毗旧贵族的“复国”,恢复了吐蕃的统一。为了使吐蕃繁荣、强大,他积极果断地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
这样,佛教迎来了一个巨大的因缘。人们在藏地普遍看到的祈祷观世音、诵六字真言的景象,就是在松赞干布时期形成的。松赞干布信奉佛教,派遣了许多杰出青年到大唐、天竺、尼婆罗等地学习。他从印度南方请来了蛇心旃檀木雕刻的十一面观音像,又迎娶了尼婆罗(尼泊尔)光胄王的女儿赤尊公主。这位光胄王,玄奘所著的《大唐西域记》中称赞他志气清纯,信仰高洁,著有《声明论》,闻名遐迩。赤尊公主为吐蕃带来了释迦牟尼佛的8岁等身像、弥勒像、旃檀度母像等。此后,松赞干布又迎娶了文成公主,她带来了佛陀的12岁等身像等圣物及各行各业的大批能人。
尼蕃、唐蕃联姻的过程都是艰辛、复杂的。唐太宗确定文成公主入蕃后,应她的要求,赐予释迦牟尼佛像、18种工艺书籍、80部占卜历算法及无数锦缎、物品。此外,文成公主还详细询问吐蕃有无蔓菁、马兰草、虫石子等,特意携带了一些种子。在去吐蕃的路上,她多行善事,如雕刻摩崖佛像、建水磨、修道路、劝农耕等。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到,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吐蕃弘扬佛法,的确是因为他们有信仰。
为了安置公主,松赞干布建筑了宫室。赤尊公主为了供奉佛像,着手修建大昭寺。为了帮助赤尊公主,文成公主通过卜算,将吐蕃划为四种区域:城镇之地、大王之地、修道之地和民众之地。她指出吐蕃位于仰卧的岩魔女身上,她的两臂、两胯、两肘、两膝盖、四肢及头部,需建神殿镇压。卧塘湖是她的心血命门、众恶之源,尤其需要建立寺庙。于是选择在此建立大昭寺。文成公主主持修建的小昭寺,后来同时竣工。
松赞干布非常重视文成公主的卜算,吐蕃王室还以此为“理论依据”,建造了昌珠寺等“十二镇魔寺”。其实,这12个寺庙的位置恰好与吐蕃统治的上、中、下、东、南、北等重点区域相符。一些藏文史籍描述,这一时期兴起了一个建寺高潮。一是松赞干布的其他诸妃纷纷建寺,二是为十二镇魔寺次第建了一些分寺。甚至还说松赞干布派人到尼婆罗和汉地各建了108座寺庙。但这些说法都还需要证实。
松赞干布弘扬佛法的另一个伟绩是命令吞弥·桑布札等人使用藏文并翻译佛经。藏文是否为吞弥·桑布札“创制”,目前还存在争议。但不可否认,松赞干布君臣在藏文的形成过程中是有里程碑式的贡献的。据说他在外交上因没有藏文而感到羞愧,推动了藏文的使用。
那时是否翻译了佛经,当代学者们的看法也不一致。不过,藏文的史籍对此普遍是肯定的。所翻译的经典,有《集宝鼎经陀罗尼》《月灯三昧经》《宝云经》《般若经》等,以及包含了观音类修法的其他显密宗经典21部。
佛教主张世间人修行“十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痴。松赞干布把它写入法律条文,改造了吐蕃的政治指导原则。同时,他还根据佛教教义,制定了旨在缓和社会矛盾的“十六要律”:(1)虔敬三宝;(2)孝顺父母;(3)尊贤敬德;(4)敦睦亲族;(5)帮助邻里;(6)出言忠信;(7)相信因果;(8)行为笃厚;(9)钱财知足;(10)报德报恩;(11)如约还债;(12)斗秤无欺;(13)不生嫉妒;(14)不信谗言;(15)处事不乱;(16)守护誓言。这“十六要律”形成了藏族的道德标准,沿袭至今,使佛教与藏族人民的生活水乳交融。
佛教的发展
第36代赞普赤德祖赞(704?~754)是个美髯翁。他在位的时期,吐蕃和唐朝各自都面临着尖锐的内部矛盾。为了对付北方的东突厥汗国,唐中宗李显明智地选择了与吐蕃和好的策略。金城公主入蕃,更开创了唐蕃之间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交流的新时期。
吐蕃人没有祭祀、超荐亡者的风俗,令金城公主感到非常可悲,于是引进了汉地的“七期荐亡”仪式,迅速形成了“吐蕃七日祭”。她几经周折,找到了因动乱而藏匿在大昭寺内的文成公主带来的佛像,按照汉地的做法,建立了拜佛的供仪。
金城公主处处以文成公主为榜样,积极弘扬佛法。史书上说蕃唐关系是“甥舅关系”,这与金城公主的历史形象有关。据说金城公主生下了赤松德赞,却被没有生养的那囊氏喜登夺走,双方为此争执。赞普和群臣为了鉴别真伪,把孩子放在一个洞里,让二人去抱。金城公主先抱着王子,喜登不顾孩子死活拼命地抢。金城公主怕王子受伤,放了手。由此大臣们确信王子是金城公主生的。王子的周岁庆典上,请来了汉藏亲友。那囊氏的亲友每人手里拿着一件斗篷,逗引王子:“来,让舅舅抱!”王子答道:“赤松德赞我是汉家好外甥,那囊家族怎能当舅舅!”说完扑到汉族亲舅怀中。他的名字也由他自己取定为“赤松德赞”了。《拔协》记载的这个故事虽然不可靠,却反映了藏族历史学家和藏族人民对金城公主的认可。
一批于阗的僧人逃到吐蕃边境时,金城公主请求赞普给予供养,并把他们请到藏地本部,为他们建了7座寺庙。在她的影响下,赞普从汉地迎请了多位和尚来弘法,并派人从汉地翻译了《金光明最胜王经》。据传,她组织编译了西藏最早的医学著作《月王药诊》,几十年之后出现的《四部医典》吸取了它的精华。汉地的经典《毛诗》《礼记》《左传》《文选》等,也是由她引进和促成翻译的。在这些著作的影响下,建立了吐蕃史官制度。我们今天看到的出自敦煌和南疆的藏文吐蕃史书,就是史官制度的产物。
当然,弘扬佛法的“自觉”更主要是由赤德祖赞来体现的。首先,他派遣使者去迎请印度高僧佛密和佛寂。两位高僧将大乘经典《分别经》《金光明经》《百业经》,密乘事部、行部和瑜伽部三部的经典和佛法传授于使者,婉言谢绝了他们的请求。赞普对此极为重视,分别在拉萨、扎玛尔、钦浦、桑耶等地修建了5座佛堂,供养这些经典,并翻译了事部、行部的经典和佛密的注释,使密教在吐蕃得到了传播。
赤德祖赞又多次派人到印度迎请高僧,其中以745年汉人巴德武为首的使团最为有名。此外,他让汉族和尚在宫廷中占据了重要位置,派遣吐蕃青年到长安等地学习。为了让赤松德赞学习佛法,他从汉地引入佛教,为此派遣巴德武的儿子桑希到长安取经,皇帝非常高兴,想要留下桑希,桑希却说自己要回到吐蕃弘扬佛法,带回了千部经书。
这个时期,僧人大量到来、典籍得到翻译、教义得到了阐释,仪式受到欢迎,吐蕃社会对佛教的认识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