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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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话
青花龙纹天球瓶:元代的全球化商品

明代的青花在永乐宣德年间进入最盛时期。青花的原料是钴,从中东进口,可以发出娇艳夺目的颜色。永乐的青花最具代表性,白瓷器上深蓝色的龙,白与蓝的对比与协调,非常好看。龙弯曲的身体缠绕在瓷器上,展现龙的伟大,称之蟠龙。年轻的龙好像飞腾起来,爆发力栩栩如生。

“以陶知政”,我在研究古瓷专家弓场纪知(前兵库陶艺美术馆副馆长)的著作《与陶瓷器相遇》中,读到这句谚语。经由兵库县白鹤美术馆资深研究员山中理的介绍,我最近认识了弓场先生,并和山中先生一道拜访他。弓场先生在家里以关东煮招待我们,畅谈的内容和关东煮一样美味。他说:“从陶器与瓷器可以了解当时的政治及社会环境。”如果要把陶瓷器发挥到极致,是当成艺术品还是日用品呢?基于经济学的市场原理,可能还是日用品吧,与社会生活结合的日用品,方能反映时代的脉动。在白色的瓷器上,用钴料画上花纹,称为“青花”,日文称为“染付”,或说“青花”也通用。“花”在中文的意思是指花样、图案;英文的说法更直接,称为“blue and white”。原本以为青花瓷器是明初的东西,后来才知道,其实十四世纪后期的元代就已经开始生产了。

青花龙纹天球瓶
明代永乐 瓷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品
高42.2cm
口径9.3cm
底径16.2cm

元代开始,景德镇正式成为生产中心,形成对外输出的产业。此前的中国瓷器只在中国大陆消费,顶多通过交易、朝贡的方式扩及朝鲜、日本、越南等周边的中华文化圈,此外并无流通的管道。然而,随着青花的技术发展成熟,建立世界帝国的蒙古人把这批世界水准的中国瓷器成功转换成全球化的商品。原来钴这种原料在中国并无生产,伊朗等中东国家则用于陶瓷器的上色;但是伊朗没有可以让钴原料发挥绚丽色彩的白瓷器。把中国的瓷器和伊朗的颜料两相结合,这是蒙古人的功劳。对于欧洲人、中东人来说,真正开始接触的中国瓷器“CHINA”就是青花,青花的魅力掳获了他们的心。

第一次访问伊斯坦布尔的托卡比皇宫时,最令我惊艳的是皇宫里大量的青花瓷收藏。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托卡比皇宫已有六百年以上的历史,在一九二三年土耳其共和国成立之后,皇宫直接变成博物馆。如果想看世界级质量兼备的青花瓷收藏,土耳其是首选。这里收藏了超过一万件青花瓷器,都是奥斯曼皇家款待数百人、数千人宾客时使用的瓷器。当时在阿拉伯,青花瓷器相当普及,用于部族宴会;但是埃及和其他中东地区曾经使用的青花瓷都没被完整留下,推测是被奥斯曼土耳其军队掠夺,都带到伊斯坦布尔去了。奥斯曼帝国当时对外侵略的动机之一,就是为取得青花瓷瓶。

明朝推翻元朝,继承了青花瓷器的制造,并在永乐、宣德、成化三代达到巅峰,而青花瓷瓶对外出口的最盛时期也是这三个皇帝当权之时,现在出现的青花瓷赝品就常见到瓶底写着“大明永乐年制”。永乐之后是宣德,宫廷内也把青花瓷当作皇家器皿使用。

一直到宋代,窑烧器物基本上都是单色,不流行在器物上画图或彩绘。宋代单色纯粹的美令人叹息,而后导入青花,为中国陶瓷器注入了新活力。白色基底加上带有透明感的蓝色,装饰的花纹多是龙凤这种传说中的动物,也是供皇帝使用的证据,器物的外观颇显庄严。民窑的青花主题多为花鸟人物,也出现过很好的作品,这也反映出蒙古的豪迈气息。元代的青花雄浑有力,在白色的空间藏入钴蓝;相较之下,明代的青花显得优雅高尚,留白的地方比较多,而这样的比例让蓝色更显鲜艳。

青花普及之后,瓷器皿加入了绘画的要素。现在的瓷艺家是捏瓷土、上釉、彩绘、烧制全都一人包办,但是在当时,画师和瓷工是各有分工的。画师开始进入窑场工作,让窑场热闹起来。刚开始,一流的瓷工如果在自己的作品上作画,可是失颜面的事情。

明代因为下了“禁海令”,禁止海上各类活动,又有倭寇入侵,因此中国和日本之间的贸易并不畅通。官窑暂且不论,民窑的制品在十七世纪大量生产,虽然完成度不如官窑,但是白底加上鲜艳的绘画,与日本人的审美观一致,虽然海上贸易受到阻绝,但仍流传到日本。

日本人将青花用于染织上,称之“染付”,钴颜料的名字叫作“吴须”(吴州)。景德镇制作了不少日本人喜欢的青花瓷器,例如日本将明代民窑所做的釉上五彩器称为“古赤绘”,万历五彩称为“万历赤绘”。在日本被称为人间国宝的柿右卫门,其祖先就曾在制陶上应用明代青花瓷器的技术。

中国的青花瓷席卷全世界,到了现在又再度引发青花热潮。中国近年来因为经济成长,开始流行搜集收藏古董、艺术品。春秋拍卖季,经常在北京和上海的五星级饭店举办大型拍卖会。此类拍卖会上,最热门的瓷器就是青花,曾经创下最高价纪录。“以陶知政”这句话也可以用于解释今日中国的经济高度成长,其富强程度确实可媲美当年的元帝国及大明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