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21世纪技能中的批判性思维

以信息社会、全球化和可持续发展为特征的21世纪需要什么样的劳动者？大学本科毕业生应该具有怎样的素质？这些重大问题引出了适应21世纪挑战所必需的技能的讨论。我们看到，无论是21世纪的生活技能，还是一般从业技能，都包括了批判性思维技能。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义的生活技能是：人们为能够生存，发展其全部才能并改善他们的生活品质而必需的基本学习工具和基本学习内容（1990）；或者，通过四大学习支柱（学会认知、学会做事、学会与他人共处和一起生活、学会生存）所获得的知识、价值、态度和技能（2000）。具体包括基础技能（读写、计算、ICT等）、心理—社会技能（交流、问题解决、批判性思维、反省和个人与人际技能）、实践/实用技能（操作和职业技能、健康、公民、宗教技能）。各种生活技能计划的重点在于促进交流、协商、批判地思维和解决问题以及做出独立决定的能力。世界卫生组织（WHO）把生活技能定义为：生活技能是能使个体有效对付日常生活的需要与挑战的积极的行为之能力。特别是帮助人们做出基于对情况了解的决策、解决问题、批判地思维和创造性地有效交流，与他人建立健康的关系和移情，以一种健康和富有成效的方式管理他们生活的心理能力和人际关系技能。生活技能有三大组成部分：（1）批判性思维技能/决策技能：决策/问题解决技能——信息搜集技能；评估当下行为对自己和他人的未来后果；决定解决问题的备择方法；分析自己的和激励他人的价值和态度之影响的技能。批判性思维技能——分析同辈和媒体的影响；分析影响他们的态度、价值、社会规范、信念和因素；辨识相关信息和信息来源。（2）人际交流技能：言语与非言语交流——主动倾听；表达情感，（无责怪地）给予反馈和接受反馈。谈判/拒绝技能——谈判和冲突管理；让别人服从自己的技能（assertiveness skills）；拒绝的技能。移情建立——倾听、理解他人的需要和环境并表达那种理解的能力；合作和团队工作——表达对他人贡献和不同风格的尊敬；评价自己的能力和对集体的贡献。辩护技能——影响的技能和说服；网络和激励技能。（3）应对和自主管理技能：对承担控制、负责任、发挥影响力或引起变化的渐增的个人自信和能力——建立自尊/自信；生成自我意识的技能，包括权利、影响、价值、态度、长处和弱点的意识；确立目标；自我评估/自我评价/自我监控技能。管理情感的技能——管控怒气；处理悲伤和焦虑；对付损失、侮辱和心灵创伤。管理压力的技能——时间管理；积极思考；放松技巧。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倡议各国推行“以生活技能为基础的教育”（life skills-based education）。生活技能指的是一组心理—社会与人际关系技能，它们能帮助人们做出基于对情况了解的决策、有效地交流，发展应对和自主管理技能，这些也许能帮助他们过上一种健康而丰富的生活。应该承认，不存在不可更改的生活技能一览表。不同技能的选择将随论题和当地情况而变化（例如，决策可能在艾滋病病毒/艾滋病预防中是重点，而冲突管理也许在和平教育计划中更为突出）。但是，尽管人们提议的生活技能的类别列举互不相同，但许多技能同时被付诸实践。比如，决策常常包括批判性思维（“我的选择是什么？”）和价值澄清（“什么对我是重要的？”）。最终，技能之间的相互作用生成有力的行为结果，尤其在这个方法得到其他策略如媒体、政策和公共医疗卫生服务支持的情况下。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列举的生活技能与世界卫生组织的列举相似，在子技能归类上可能稍不同。三大技能之一也是“决策和批判性思维技能”。2005年，经合组织提出了用三大范畴刻画的21世纪技能的概念。批判性思维的一些要素被分散到一般范畴的子集中，比如能力范畴1“互动地使用工具”之B（批判地反思信息的本质——它的技术基础、社会的、文化的甚至意识形态的语境和影响。信息能力是理解选项、形成意见、做出决定和完成有见识的和负责任的行动的基础）。能力范畴2“在多样化的集体中互动”之A（与他人融洽相处——转换角色，从他人视角、处境思考，自我反省；有效的情感管理）, B（合作，在团队中工作——表达看法和倾听他人看法；理解辩论动态并遵照议程；构建稳定和可持续的同盟关系；谈判；做出允许有不同意见的决定）, C（管理和解决冲突——分析关键议题和利益、冲突的起源、各方的推理、承认存在各种可能的立场；辨识一致与分歧；重新认识问题；确定优先需求和目标，确定愿意放弃的东西及其放弃的条件）。能力范畴3“自主地行动”之A（在大情势之内行动——理解模式；理解自己所在的那个系统的结构、文化、实践、正式的和非正式的规则，以及对自己在其中的角色的期望；辨识自己行动的直接和间接的后果；按照对个人的与共同的规范和目标的可能后果的反思，在不同行动路线之间做出选择）, C［辩护和肯定权利、利益、限制和需要——了解自己的利益（如在选举中）；懂得一个案例所基于的书面规则和原则；为使需求和权利得到承认而构建论证；建议安排或替代解决方法］等。

其他组织或机构也研究了21世纪所需要的技能。各种有影响的21世纪技能框架几乎都包括批判性思维元素。有学者指出，美国21世纪经济的健康，直接取决于美国人以何种广度和深度达到21世纪能力的新水平，它包括强有力的学术技能、思维、推理、团队工作技能和熟练使用技术。2003年，Metiri集团和美国北方中心教育实验室（The North Central Regional Educational Laboratory）提出了一个21世纪技能框架，批判性思维（高阶思维）被归到创新思维之下：数字时代的能力——基本的科学、经济和技术能力，视觉和信息能力，多元文化能力和全球意识；创新思维——适应性、管理复杂性和自主定向，好奇心、创造性和勇于冒险，高阶思维和正确推理；有效交流——协同作业、合作和人际技能，个人、社会和公民责任，互动交流；高生产性——优化、计划和绩效管理；现实世界工具的有效使用；生产适切的、高质量产品的能力。美国“21世纪技能伙伴计划”试图通过将批判性思维和问题解决、交流、合作、创造性和革新等融入诸如英语、阅读或语言艺术、世界语言、艺术、数学、经济学、科学、地理、历史、政府和公民等核心学术科目的教学中，为帮助美国教育系统保持高水准提供工具和资源。在核心知识教学语境之内，学生还必须学会在当今世界获得成功的基本技能，如批判性思维、问题解决、交流和合作能力。同时，也推进在更高的水平上（代表21世纪跨学科的主题）理解核心科目中的学术内容，包括全球意识、金融、经济、商业和企业家能力、公民能力、健康能力与环境能力。2007年，美国学院与大学联合会也提出了一个高等教育毕业生应该获得的21世纪技能的框架，包括4部分：人类文化与身体和自然世界的知识；理智的和实践的技能（探究和分析、批判性和创造性思维、书面和口头交流、量化能力、信息能力、团队工作和问题解决）；个人和社会责任；整体性学习。工商界也承认批判性思维是基本职业技能之一。格林指出，伟大的领导者从战略上思考，他们需要5种不同的思维类型。懂得何时运用某一类思维、用多少，是伟大领导者的标志。这5类思维是：批判性思维、执行思维、概念思维、创新思维、直觉思维。职业网络“超越”的CEO米尔格拉姆（Rich Milgram）说，我并不知道有多少老板在旁听对申请人的“批判性思维”或“积极聆听”的面试考察，但他们绝对在寻找那些品质。在引证了一些职场网站CEO的论述之后，美国财经杂志《福布斯》女编辑梅甘·卡瑟莉列举了2013年求职成功所需的十大关键职业技能：批判性思维、复杂问题解决、判断和决策、积极聆听、计算机和电子技术、数学、运营和系统分析、监控、编程、销售和市场。据美国教育部的报告（2006），雇主们说，他们雇用的许多毕业生没有为工作做好准备，缺乏当今职场所需要的批判性思维、写作和问题解决技能。商业和政府领导人再三迫切地号召工作者在一生的所有阶段持续提升他们的学术和实践技能。教育行政部门还开发了《大学学习评价》（CLA）促进高等教育的基于证据文化的评价。2002年以来，134所高校使用了这一考试，它使用执行任务和写作提示而不是多项选择题评估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分析性推理和写作交流。

在德国，根据由联邦教育与研究部资助的高校信息系统的调查和研究，德国大学生所应具备的、对未来职业发展至关重要的“关键能力”包括专业能力、方法能力、社会能力、自我能力、应用能力和环保意识能力。批判性思维被明确包含在方法能力中。甚至在基础教育层次，包括批判性思维在内的21世纪技能也受到重视。法国教育部推出了界定共同基础知识和能力的法令。法令中规定的基础教育应该达到的最低要求，即“共同基础”包括7个方面，每个方面有知识、能力和态度层面的要求，包括与批判性思维相关的一些方面：掌握法语、掌握基本的数学和科学文化知识（包括推理、演绎能力；培养对合理论证的尊重；能够运用科学方法，如观察、提问、假设、证明、推断；这些知识与能力的学习能使学生保持好奇心，拥有开放心态和批判性思维）、掌握基本的人文文化知识（有益于培养学生的判断力；有益于其开放思维，对自己的观点和情感进行反思）、掌握一门外语（通过外语的学习促进对文化差异性及多样性的敏感度，使思维更加开放，能够理解他人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掌握常用的信息通信技术（培养对信息精确识别、批判和思考的审慎态度）、具有较强的社会交往能力和公民意识（应该具有判断力和批判精神，即能够分辨讲话或报道的主观性和片面性；能够分辨论证的合理性和武断性；学会对信息进行辨识、整理、分类和批评；能够提出、质疑和修改自己的观点）、拥有独立自主和主动进取的精神（能够严密思考，逻辑推理即辨识问题，提出解决方法，搜寻有关信息并加以分析、分类、组织、综合，对不同学科的知识加以灵活应用，辨识、解释和修正错误，尝试多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懂得自我评估；培养独立、好奇、勇于开创、主动出击和坚决果断的态度）。

《挽救美国制造业》（2006）的作者柯林斯指出，美国的经济下滑，制造业持续衰退，失业率超过8%, “为了每个人的教育”的失灵，基础设施千疮百孔，中产阶级的经济发展水平缓慢下降，每每当世界经济的、社会的和政治的难题难以解释时，人们选择对复杂问题采取简单的解决办法。萨姆纳意义上的批判性思维概念在这个新千年确实不那么流行了。当对未来有一种普遍怀疑和否定观点时，人们更乐意接受阴谋论，因为这是一个简单的答案。除非我们能在理解我们经济和政治问题的真相方面取得某种进步，否则我们会继续走向非理性主义盛行的社会。应该用批判性思维取代诸如阴谋论这样的简单回答。柯林斯为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批判性思维者的人提出8条建议：（1）抛弃思维和问题解决的标准化格式。许多人相信，对每一个问题都有量化的解决办法，然而这个想法不对，因为由人所控制的所有事件充其量是含糊的和不可预知的。（2）教会你自己以多维视角处理问题。（3）把生活和所有实践看作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或普遍的。（4）努力看到变化中的机遇，因为变化是不可避免的。也许你不喜欢它，但你必须学会接受它。（5）学会识别影响你的思维的信念和偏见。不接受情感地诉求的主张，而应追寻可能引导自己的事实。（6）对所有政治家或媒体信息保持一种健康的怀疑论。不仅仅接受事情的一方面，而且注意提供假说的人，然后用能探究的事实支持它。（7）努力在自己的头脑中建立严格的标准。非凡的主张要求非凡的证据。质疑非凡主张，要求更多的证据，对并非言之有理的主张不予接受。（8）我们的生活被含糊性和不确定性所左右。处理复杂问题的方法是接受极少的情况是完全确定或必然的。存在的只是不同程度的不确定性，我们必须不断寻找最高可能性的真相或真理。

政治和经济领导者都理解，劳动力技能水平决定经济业绩。这一理解正在引导政策分析家把教育政策看作与其他关键政策领域比如医疗保健、国家安全、国际贸易和环境同样重要。换言之，教育政策现在被认为是社会和政府最优先的政策之一。芝加哥大学经济系的贝克（Gary Becker）及其同事最先创立了劳动经济学的人力资本学派。他们在40年前以当代经济学的严格方法为杠杠表述了人力资本的原理。他们的成就已被高水平的研究院所承认，包括诺贝尔奖委员会。这些学者把人力资本定义为存在于一个国家人口中的知识和技能储备。这种资本通过教育、训练和经验而积累。作为一个成熟的领域，经济学开始挖掘它对教育的含意，这是人力资本发展的正式场所。在经济学、政策分析和教育中，对教育所获得的回报的分析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学术领域。这种研究表明，教育必须注重当今社会所需要的知识和技能的储备，它们是今天高度珍视的获取和建构信息并将其应用于解决新问题的能力。反映从强调具体内容领域向强调批判性思维技能转变的最新学习理论也在重新定义知识的概念。西蒙（Herbert Simon）论证说，“知道”的意义已经变了，从能够回忆信息变成了能够发现和使用信息。布兰福德等人（2000）也注意到，教育要完全覆盖人类知识已经不可能了，目标被构想为帮助学生发展理智工具和学习策略，这是获得富有成效地思考之知识所需要的。世界经济已经从个人时代进化到知识经济，它越来越依赖能生成作为经济繁荣之基础的知识的劳动力。知识生成需要强大的核心批判性思维技能——分析的、量化的推理技能，问题解决和写作的技能。因此，教育必须让学生为富有成效地参与经济和社会做好准备，这越来越意味着教授批判性思维技能以及测量向合意成就水平的前进。比尔·盖茨在“盖茨笔记”中说，我认为大多数人会同意，像批判性思维、复杂推理和写作这样的技能——要测量的东西——是相当重要的。

由此可以看出，批判性思维被公认为21世纪基本技能中的必要元素。因此，它也必定成为高等教育不容回避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