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史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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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岳《上韩平原》

君家勋业在盘盂〔1〕,莫把头颅问钃镂〔2〕。汉地不埋王莽骨,唐天难庇禄山躯。不随召奭始求老,便学孔明终托孤〔3〕。十庙英灵俨如在,谩于宗社作穿窬〔4〕。(55册页34376)

笺说:

《宋史·韩侂胄传》载:“开禧改元,进士毛自知廷对,言当乘机以定中原,侂胄大悦。诏中外诸将密为行军之计……至是,武学生华岳叩阍乞斩侂胄、苏师旦、周筠以谢天下……岳下大理劾罪编置。”又,宋人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中载:“韩平原用事,时华岳子西为武学生,尝献诗云:‘汉地不埋王莽骨,唐天难庇禄山躯。’韩怒,羁管建宁。有诗号《翠微集》,大抵皆粗恶语。”可知此诗与叩阍之文作于同时。华岳《翠微南征录》卷一载其《开禧元年四月二十七日上皇帝书》云:“侂胄以后族之亲,位居极品,专执权柄,公取贿赂,蓄养无籍吏仆,委以腹心,卖名器,私爵赏,睥睨神器,窥觇宗社,日益炎炎不敢向迩,此外患之居吾腹心者也。朝臣有以庸琐之资,请姻师旦,骤入政府者;有以谀佞之资,阿附侂胄,致身显贵者;陈自强老不知耻,贪不知止,私植党与,阴结门第,凡见诸行事,惟知趋承侂胄一人,而君父之尊,彼反不知,自以为保正、耆长之材,而钧衡天下,鼎鼐四海,此外患之居吾股肱者也。爽奕、汝翼,诸李之贪懦无谋,倪、僎、倬、杲,诸郭之膏粱无用,诸吴之恃宠僭专,诸彭之庸孱不肖,皇甫斌、魏文谅、毛致通、秦世辅之雕瘵军心,疮痍士气,以至陈孝庆、夏兴祖、商荣、田俊迈之徒,皆以一卒之才,各得把麾专制。平日剜膏刻血,苞苴侂胄,以致通显。饥寒之士咸愿食其肉而不可得,万一陛下付以大事,彼之首领自不可保,奚暇为陛下计哉?”《上韩平原》一诗指斥韩侂胄擅自废立,有觊觎南宋社稷之野心,可与此文参互读之。其中“莫把头颅问钃镂”与“彼之首领自不可保”,竟一语成谶。

疏证:

〔1〕盘盂,古人铸文盘盂以纪功,如《吕氏春秋·慎行》:“功绩铭乎金石,著于盘盂。”此句指韩侂胄为北宋名臣韩琦后人。

〔2〕钃镂,剑名。《吴越春秋》卷三:“吴王闻子胥之怨恨也,乃使人赐钃镂之剑……(子胥)遂伏剑而死。”

〔3〕召公奭历文、武、成、康四朝,成王在位时任太保辅弼之职。孔明托孤,指刘备白帝城托孤诸葛亮事,有“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语(《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联系上、下联,隐斥韩侂胄撼动社稷,擅自废光宗、立宁宗之事。

〔4〕十庙,北宋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钦宗,南宋高宗、孝宗、光宗,共十二人,统称十庙。穿窬,《论语·阳货》:“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欤!”何晏集解:“穿,穿壁;窬,窬墙。”

附录:华岳《和戎(时有函首请成之议)》

“纳币求成事已非,可堪函首献戎墀。一天共戴心非石,九地皆涂血尚泥〔1〕。反汉须知为晁错,成秦恐不在于期〔2〕。和戎自有和戎策,却恐诸公未必知。”(55册页34382)

笺说:

开禧北伐失败后,韩侂胄被诛,金人旋有函首之议。周密《齐东野语》卷三“诛韩本末”条载:“时王柟以出使在金人帐。一日,金人呼柟,问:‘韩太师何如人?’冉因盛称其忠贤威略。乃徐以边报示之曰:‘如汝之言,南朝何故诛之?’冉窘惧不能对。于是无厌之求,难塞之请,皆不敢与较,一切许之,以为脱身计。及归,乃以金人欲求侂胄函首为辞,而叶时复有枭首之请,于是诏侍从两省台谏集议。先是诸公间亦有此请,上重于施行。至是,林枢密大中、楼吏书钥、倪兵书思,皆以为和义重事,待此而决,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惜?与其亡国,宁若辱国,而倪公主之尤力;且谓在朝有受其恩,欲为之地者。盖朝堂集议之时,独章文庄良能于众中以事关国体,抗词力争。所谓欲为之地者,指章也。于是遣临安府副将尹明,斫侂胄棺,取其首,送江淮制置大使司;且以咨目谕诸路宣抚制置以函首事。遂命许奕为通谢使。王柟竟函首以往,且增岁币之数。当时识者,殊不谓然……至有题诗于侍从宅曰:‘平生只说楼攻愧,此愧终身不可攻。’又诗曰:‘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错已诛终叛汉,于期未遣尚存燕。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胡未必然。’又云:‘岁币顿增三百万,和戎又送一于期。无人说与王柟道,莫遣当年寇准知。’此亦可见一时公论也。”(参见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七“开禧去凶和戎日记”条)开禧北伐之初,华岳反对其事;北伐失败后,华岳又反对函首求和之举,皆属有见,故《四库提要》誉之曰:“不肯附和浮议,盖陈东一流人。”

疏证:

〔1〕九地,九州之地。“九地皆涂血尚泥”是“九地皆涂泥尚血”之倒写,为叶韵之故。

〔2〕即《齐东野语》“诛韩本末”所载“晁错已诛终叛汉,于期未遣尚存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