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意料之外
对于王历一二〇四年九月十七日发生在林科兰尔的事，后世称呼其为“第二次贵族内乱”，这是考虑到泰勒反叛应该算是第一次，因此才有了这样的称呼。
在北山确认诺伊等人没有危险后，新的困惑便油然而生，从泰勒叛乱的这一年多来，南疆几乎被战火侵袭了个遍，南北两方的贵族势力因为叛乱而被消灭，西边的则被北山拿走了私兵和封地，东边的更不用说，北山当时还差点被伏击死在那里。
因此，北山想不明白，就算在光复林科兰尔之后，有部分贵族回到那里，可他们这次作乱的兵力又能从哪里来？想来想去，北山还是一无头绪。
“去查查吧。”尽管北山没有说出主语，但在场的另外两人都知道说话的对象是谁。
修斯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是该查查，竟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作乱，真是翻了天了……”
也难怪修斯动怒，作为三长官之首的监察长，北山一直是把南疆内部的情报工作也交给他的，但却还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让本就没什么势力的贵族生乱起来，老狐狸只觉得脸上无光。
北山随后又看向卡特杨：“立刻给瑟赛回封信，让他还是别放松警惕，虽然贵族们跑去了西边，但戒备不得松懈。同时，让炉石派人去通知各地的政务官，让他们紧闭城门，敢放贵族乱军入城者，格杀勿论！”
稍微停顿了一下，北山继续说道：“去通知锐明和特鲁一声，让他们俩各自抽调一个兵团出来，明早跟我出发。”
“大人是要回去吗？”卡特杨问道。
北山点点头：“是啊，总不能任由那群贵族乱跑，不把他们解决了，后方不安稳，前线也不会安心。”
“那是不是再抽调几个兵团跟随大人一起？只有两个的话，毕竟贵族乱军有四千之众。”卡特杨建议。
北山却笑了笑：“不用了，两个兵团足够了，对付那些贵族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不是还有洛天的轻骑营在下廊镇嘛，加在一起也有一万六千人马，四千贵族乱军说不定一个冲锋就被消灭了。”
自从第三次林科兰尔攻防战以来，作为骑兵部队，洛天和他的麾下几乎就再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这次进入回廊夺取回廊口要塞，北山也让他们留守下廊，毕竟轻骑兵们在城防战中实在没什么用处。
“那好吧，我这就先去通知锐明和特鲁，等下再回信给瑟赛。”
等卡特杨离开帐篷后，北山则看向修斯：“老狐狸……”
话才开口，修斯就挥手打断了北山，说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留在这儿继续对付回廊口的敌人，不过嘛我看有我没有都一样，让卡特杨留下就好，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就是。我和你一起回去，这次得一次性把今后的危险可能都给消灭掉，省的以后再出问题。”
北山想了想，最终点头答应，他此时不知道，修斯之所以要求跟他一路返回，不仅仅是为了查清楚贵族再度生乱的原因。
次日清晨，晨光初破，在对卡特杨叮嘱一番过后，北山率领着锐明与特鲁麾下的两个兵团，浩浩荡荡地从营地出发。
经过数日的行军，安然通过回廊山谷，抵达下廊镇，本来不想调动轻骑兵部队的北山，在修斯的建议下，还是让洛天抽调了一个兵团随行。
这是因为在南下的这几天中，把传送石板带在身边的北山，每天都能获得从林科兰尔发来的最新消息，根据瑟赛派出的斥候回报，北山的下令各地严守城防的作用已经显现，贵族乱军几次想占据城池固守，都无奈作罢，只得带着麾下在南疆的平原上乱跑。
因此，修斯认为把轻骑兵带着一起，也是为了防备那群贵族向圣山逃跑，能够迅速追击并歼灭他们，避免时间线拉长，给后续的平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平原上追逐一群没有固定目标的敌人，就如同与风竞速，没有速度和灵活性，一切都将是徒劳。”老狐狸如此说道。
在下廊镇稍作休整后，北山一行人继续西进，在九月二十六日，只用了不到十天就走完了近八百里的路程，林科兰尔的红色城墙再度显现在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并没有离开多久，但每当望着那熟悉的红色城墙，北山心中就五味杂陈，这座王都见证了过去的许多故事，他的成长，他的胜利，他的挫败，也承载着他太多的期望和责任。
进入林科兰尔以后，北山立马就先去了趟王宫，他需要亲眼看看诺伊安然无恙，王宫里一切似乎都与往日无异，只是北山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紧张气息，许多侍从走起路来都有些急切，显然还是受到了贵族动乱的影响。
不过让北山欣慰的是，经历过泰勒叛乱的诺伊，并没有什么慌乱，因为当他走过长廊推开诺伊的房门时，少年国王正捧着一本书安静的阅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让北山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北山叔（北山）？你回来了？”两个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北山这才注意到他挂念的另一个可儿，也安静的坐在房中。
“是啊，回来看看你们，顺便解决一下那群烦人的苍蝇。”北山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们没事。”又是异口同声的话语。
北山望着眼前这两个他最关心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缓缓走到他们身边，先是轻轻拍了拍诺伊的肩膀，然后转头看向可儿，眼中满是温柔。
“看到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北山轻声说道。
随后，在与两人的闲聊中，北山也得知了十一日那天具体的经过，贵族们是选择在禁卫军换防的傍晚动手，最开始注意到不对的，反而是当时身处东边大营的可儿，她看见了王都南边升起的阵阵浓烟。
北山听着点头，他知道浓烟肯定是贵族叛军故意点燃的，因为在他进入王宫的时候，就已经看见王宫南侧的贵族聚居地，有许多高门大院成了一片火噬的废墟。
发觉不对的大小姐阁下，直接就闯入了军议厅，那时候刚好是瑟赛雷打不动的每日听闻汇报的时间，而作为城中最高长官的瑟赛也立刻察觉出异常，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便率领营中的禁卫军赶去了王宫。
可儿接着讲述道：“瑟赛叔判断的果然没错，贵族乱军从第一时间就把目标锁定在了王宫，幸好他去的及时，刚好把正在试图攻破宫门的贵族们拦在当场，这才没让叛军攻入王宫里面。”
北山当然放心瑟赛的作战指挥，虽然自从这个中年人担任军务长以来，就和战场几乎做了告别，但这不意味着瑟赛的军事能力有所下降，因此本就算是乌合之众的贵族乱军，很快就被镇压了回去，随后便从南城门逃离。
而也是从那天开始，担心诺伊受此影响的可儿，每天都会主动入宫来陪陪诺伊，虽然其实诺伊根本心中毫无波澜，一个人但凡经过大风大浪之后，一些小的涟漪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心神。
不过听到此处的北山，还是对可儿微微点头的笑了笑，至于其中的意思，并不需要过多解释，他知道可儿自然明白。
和可儿和诺伊又闲聊了一阵之后，北山这才起身去找瑟赛，接下来他就该准备率兵去解决正在到处乱窜的贵族叛军了。
“又要走了呀？”可儿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她没想到这次相见会如此短暂。
北山看着可儿，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但他知道这里不是久呆的地方，于是也不顾诺伊还在一旁看着，一把拉过可儿，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说道：“这次回来本来就只是为了解决那群贵族，时间比较紧，后面还需要尽快收复回廊口要塞。不过，等回廊口的问题解决了，今后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下了。”
“知道啦，诺伊还看着呢。”可儿脸红着轻轻推开北山，“你去吧，我等你回来。”还是原来的那样一句，但其中的蕴含的感情，却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诺伊，他则用坚定的语气对北山说道：“北山叔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可儿姐姐的。”
“我当然相信。”北山不由笑了笑，望着眼前的少年，他知道，诺伊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护的少年了，他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国王。
从王宫出来以后，早就和锐明等人一起等待在宫门外的瑟赛迎了上来：“大人。”
“嗯，贵族那边的情况如何？”北山伸手示意瑟赛跟自己回大营去，同时发问。
“他们逃离王都之后，一路上强征了一些青壮，现在人数应该有近八千人……”瑟赛将贵族动乱以来的局势做了详细的汇报，包括叛军的动向、各地的防守情况以及伤亡统计。北山听后，眉头微微一皱，贵族这次的动乱比他预想的要大一些，但好在局势还在可控范围内。
“那些贵族们现在在哪里？”北山问道。
“我派出的斥候一路追踪，他们现在距离塔克斯也只有不到百里路程了。”瑟赛回答。
北山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转身对在场的军官们说道：“我们不能让这些贵族继续流窜下去，必须尽快将他们一网打尽。锐明、特鲁、洛天，你们三个通知下去，麾下的那三个兵团明早随我发起追击。”
“是，大人！”三人应声答道。
北山接着又对瑟赛吩咐：“你再征召一个兵团的禁卫军，今后王宫的防卫必须以兵团为单位替换。”
瑟赛稍微一愣，随后恢复常态点头应道：“请大人放心，王宫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第二天，北山却并没有如期出发，准确的说在他还没从床铺爬起来的时候，修斯就已经坐在了他的房间内。
“别总是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好不好？很吓人的！”北山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
修斯嘿嘿一笑：“你让我查的事情查清楚了。”
北山闻言，一骨碌的从床上爬起，坐直了身子：“这么快？”
修斯一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模样：“我们返回的那晚，我就去信让内情司严查了，这么多天要是还没有个结果，那他们的人头就应该挂在城墙上示众。”
“这倒也不必。”北山早就听说老狐狸御下极其严格，但凡发出的命令，稍有延迟就必然人头落地，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做情报工作的，不严怎么行？晚一步说不定就是一场大麻烦。”修斯对此毫不在意，“你就别管这些了，手伸的太长，人会老的很快。话说，你要不要听听结果？”
北山正色道：“别卖关子，快说吧。”
修斯用慢的能数清每一个动作的速度，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经查，此次贵族之所以能聚众兵乱，其实那些人马多数都是之前被他们隐藏下来的私兵，林科兰尔光复之后，这些贵族命令其私兵装作百姓混了进来。”
北山点点头，贵族们会隐瞒自己私兵的人数，这倒是他之前就想到了的，要想把既得利益者手中的权利拿走，从来都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刚才说作乱的多数是被隐瞒的私兵，那这样说还有少数咯？”北山注意到修斯的用词。
“是的，内情司还发现了影子。”
“影子，谁的影子？”北山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在修斯看白痴一般的注视下，他瞬间跳起，“怎么还有那群家伙？！”
北山本以为之前那次诱饵行动，已经把南疆的影子骑士们给处理干净了，结果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修斯又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把玩，北山看去才发现是一面刻有影纹的徽章，无疑是塔尔斯的刺客们的身份牌，修斯解释道：“我猜测本来就没有处理干净，只不过后来凯兰没再用他们而已，但在凯兰离开南疆的那时候起，这些家伙应该就顺势潜伏了下来。”
北山此时也想通了许多，自己收回封地和私兵的举动，本就让还存留的旧贵族们心怀不满，再加上后来妥协册封自己人，就更让那些贵族有了严重的危机感，大概是认为北山想趁着光复战争，把原有的势力一扫而净。
因此，在北山还待在林科兰尔时，那些贵族们就算心里有所计划，也不敢妄动造次，但北山一离开去了回廊，被压制的心思也就活络了起来，更巧合的是凯兰故意留下的尾巴，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两方有着差不多目的的人马自然结合起来。
“如果有影子骑士也在其中，那接下来解决那群贵族，或许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北山有些担心，不过他其实也早就意识到，敌人入侵南疆的确让自己废地收兵的行为更加顺畅，南北的叛乱贵族从战场上就被消灭干净，剩下的也无力和光复军正面抗衡，只能听从北山的安排。
当然，顺畅的结果，自然是会迎来旧贵族们的反扑，只是北山还是没预料到，这群家伙如此不济，原本还有些许宽容的他，在此刻彻底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一群为了自己利益可以选择和敌人合作的臭虫。
“切，影子再怎么样，也只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没有凯兰在，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这次我们肯定能清除彻底。”修斯对北山的话并不感冒，撇着嘴表示他打心里看不起那些躲在阴暗下的敌人。
“那是自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北山连忙笑笑，他可不想为此被修斯又给臭骂一顿，随即话锋一转：“说起来，老狐狸你的情报做的不是特别好啊，这么多人藏在王都里面，你竟然都没发现。”
面对北山的调侃，修斯却没有预料中的红脸，反而一脸正经的说道：“我承认是我清查不严，但有件事你也得知道，我之所以被瞒住，是因为王都中有人给那些家伙提供帮助，包括他们攻击王宫失败后能成功逃离，也是有人替他们开了城门。”
“谁？”这话让北山一惊，连忙追问。
修斯似乎是也觉得这个提供帮助者不可思议，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决计想不到，是奥古斯图。”
“什么！大医官？”
北山瞳孔一缩，这个答案他的确没有想到，奥古斯图大医官虽然被人称作墙头草，但却是个很聪明的人，给予贵族们作乱帮助，这分明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举动，他不可能想不到北山会率军回来，哪怕贵族们能够暂时成功，却也必然面临最终失败的下场。
“怎么会是他呢？”北山不可置信，“身为大医官，又没有爵位在身，他只有忠于王室才是唯一的道路啊？”
修斯摇摇头回答道：“我也很意外，但复数的证据都表明他的确提供了帮助，不光是协助贵族们隐瞒私兵，而且十一日那天守城的禁卫军也说，是那些贵族拿着大医官的身份牌才安然通过城门的。”
北山沉默了，自从之前路棋受伤时，他见过一次奥古斯图后，对于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并没有过多关注，只知道后来奥古斯图随他一同撤离去了塔克斯，林科兰尔光复后，又主动回来还是担任大医官的职务。
修斯仍在继续说着：“我从他嘴里问出了具体的原因，是贵族们塞给他数不清的金币，在巨大的诱惑下，这个老家伙自然就动了心，以为那些贵族不过是想保留一些自己的利益而已。”
“你把他关起来了？”北山问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昨晚关起来的，但我需要问问你的处理意见，毕竟从某种层度上来讲，他除了提供帮助之外，倒是没做其他的什么事情，也没有行迹表明他是兵乱的谋划者。而且，他作为王宫里多年的老人，做出这种事情，大概也只能用利令智昏来解释吧。”修斯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感慨。
又是好一阵沉默，北山脸上阴晴不定的变换，最终用一种好像是讨论天气如何的平淡语气说道：“那就杀了吧。”
“嗯？”修斯有些意外，他一直觉得北山身上有种不合时宜的仁慈，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决定。
“不论奥古斯图因为什么，他的行为，就是背叛了王国，而叛国者只有死。”北山的语气仍旧毫无波澜。
“知道了。”修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随后转身离去。
而看着修斯离开的背影，北山轻声说道：“人总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