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语惊人
“学生以为,读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孟觉晓神态镇定,不卑不亢的说完这句话时,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之中。
宋代大儒张横渠给出的这个答案,为后世无数读书人视为最高境界。现在从一个后生小子的口中吐出,当真有震死人不赔命的意思。
周致玄身为学政,可没少读圣贤书,孟觉晓这个答案,可以说正是周致玄毕生追求的一种境界,只是之前没有人用语言总结出来罢了。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后,周致玄突然正了正衣襟,瞬即犹豫了一下,回头哈哈大笑朝高县令道:“高大人,山城县的县学办的好啊,出了此等出色的学子,高大人功不可没。”周致玄刚才是想玩一出高雅的把戏,临时想到自己的身份向孟觉晓这么一个小孩子行礼后来一句“闻道有先后,可以为师矣”,那还不把这孩子给吓着了。所以周致玄正了正衣襟之后停下了,这里有自矜的意思,也有点被这个答案镇住的意思。
原本以为要被黑一顿的,没想到事情居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让高县令也是分外惊喜。同样原本以为饭碗不保的崔夫子,看见这种变化时也是心头狂喜,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教出好学生,他的功劳自然是少不了一份的。
因为表现优异挽回了影响,高县令和崔夫子看孟觉晓都分外的顺眼,周致玄这时候笑着对众学子道:“诸君,孟生所言,周某赠与诸君共勉。”
说罢周致玄满意的看了孟觉晓一眼,没有再说啥,与高县令等人出去了。临出门时,周致玄突然站住,回头笑着问:“孟觉晓,为何明知本官为学生,仍不称本官为大人?”
周致玄本来心情不错,只是突然想到孟觉晓一直称自己为先生,莫不是想拜师?想到这里,周致玄心中顿时一惊,便停下来问上一句。心道如果孟觉晓顺势提出拜师,此子便是那心术不正之人,想必是事先看出端倪来,故意做作的心机深沉之辈。
孟觉晓脸上微微一怔,随即拱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大人即为学政,便是全省学生的先生。学生以为,大人做这个官,不是看重权利,而是为了做好全省学生的先生作育英才。是故,称大人反倒违背了先生的本意!”
这个答案回答的很快,一点都不像是做作的样子。周致玄这才断定孟觉晓没有在装,但还是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周致玄虽然为官勤勉为人清高,但是在官场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确定没看走眼,周致玄才放心的离开,诚然他也不希望自己欣赏的学生是那种人。
欣赏归欣赏,周致玄出门之后再没回头,在高县令等人的陪同下四处走走看看,便回了县衙。
教室里的学院们大致分为三堆,孟觉晓、张光明、曹毅三人一堆,几个平时夫子很欣赏的以薛映浩为首的七八个人一堆,其他还有七八个中间派一堆。
平日里就属孟觉晓这一堆人不受夫子待见,虽然没有刁难,但是直接无视倒是有的。
当官的和夫子们离开后,教室很快又骚动起来。张光明和曹毅兴奋地凑到孟觉晓跟前,中气十足大嗓门的张光明笑道:“行啊,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一手,这会脸露足了。”
说话时张光明的语调阴阳怪气的,眼睛还猛的往薛映浩那边扫。孟觉晓昨日问了庄大栓才明白薛映浩为啥不喜欢自己,原来薛映浩住的薛家村和孟家庄相邻,两村自古为了灌溉的水源没少械斗,属于世仇。
所以两个村子无论做啥都要别一别苗头,读书方面也一样。不过这些年孟家庄没有出什么读书方面的人才,薛家村十几年前出过一个举人,这方面把孟家庄压的死死的,进而演变成这十几年薛家村全面压制着孟家庄。
薛映浩对孟觉晓的不对付,是从进县学的那一天开始的。孟觉晓的学问一般,但是为人善良谦和,人缘很好。薛映浩虽然处处为难孟觉晓,但是有张光明和曹毅这两位在,薛映浩也不敢太过分,只能是在学习上压死孟觉晓得到夫子的欣赏后,有事没事在夫子面前说孟觉晓的小话,还拉了一帮人孤立孟觉晓。这也是导致孟觉晓成绩中等,却和两个不怎么读书的家伙混的很好的缘故。
薛映浩今天算是丢了人,面对张光明的冷嘲热讽,脸上一种红一阵白的。他实在没想到,平时看着不怎么地的孟觉晓,居然能在学政大人面前语出惊人,并且让学政大人失态了。一直以来自诩把孟觉晓压的死死的,今天的变化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了。
“露脸?让人上门退婚闹的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了,那才叫真的露脸。出了这种事情,你也配做读书人?”薛映浩恼羞成怒,开始说难听话。原本以为戳着孟觉晓的疼处了,没曾想孟觉晓丝毫没有反应,倒是先把张光明的火给点着了。
对孟觉晓生病的事情心里有愧的张光明,听到这个话立刻脸色一沉,一个箭步冲到薛映浩跟前瞪着一双牛眼怒吼:“找死么?老子不介意教训你一下!”
张光明是商人家庭的孩子,薛映浩倒也不怕他,梗着脖子大声道:“你动一个手试试?”
“不要!”孟觉晓担心事情闹大,看见一贯的行动派曹毅已经悄悄的摸了上去,赶紧喊一声。可惜已经晚了!闷声出现的曹毅抄起书桌上的一方砚台,手一挥啪一声脆响,砚台结结实实的拍在薛映浩的脸上,墨迹弄的一身。
薛映浩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在地上躺着,发出“呜呜”声,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叫疼。“这砚台不结实!”看着摔成两半的砚台,曹毅拍拍手笑了。
孟觉晓见状心里微微叹息,这个仇算是彻底的结下了。倒不是怕薛映浩,只是眼下孟觉晓自觉啥根基都没有,多个仇人不是多一堵墙么?薛家当年出的那个举人是薛映浩的叔叔,眼下在京城里做官,谁知道对日后的科举有没有影响?再说孟觉晓打心眼里觉得薛映浩是个小人,所谓宁得罪君子莫招惹小人,在没有实力一出手就能捏死他的时候,孟觉晓不想跟他起冲突,这也是最近一直压着不让张光明和曹毅搞他的缘故。
眼见薛映浩倒在地上呻吟,曹毅凑上前去,蹲在薛映浩的跟前压低声音道:“小子,听好了,再无事生非,小心你的狗头。”
“你们在做啥?”一声暴喝之后,崔夫子出现在门口,看见倒在地上的薛映浩,崔夫子脸色一沉道:“周大人还没离开呢,你们就闹事?谁干的?”
“我!”“我!”“我!”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崔夫子一看这三个人,眉头微微皱的跟“川”字一样。这三人中间家境最差的是孟觉晓,换做平时崔夫子拿孟觉晓做替罪羊也是寻常,只是今天孟觉晓为县学挽回了负面影响,也算替他抱住了饭碗,再拿孟觉晓开刀那也太不厚道了,再说周大人欣赏的学生,他也没胆子在周志远没走时乱来。
崔夫子正在犹豫的时候,曹毅冲着两人露出一个微笑,低声道:“二位兄弟别抢了,老子早就不想读这个鸟书了。”
说着曹毅转身对夫子道:“夫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薛映浩出言不逊,学生先动的手。”
曹毅的老子是县尉曹威,这让崔夫子有点为难,不过转念一想有曹毅出来扛着也好,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于是崔夫子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对着一干平时与薛映浩交好的学生吼:“还不送他去看大夫?在周大人面前脸没丢够是吧?”
说罢崔夫子摔了摔袖子出门走人,找曹威告状去了。几个人等抬着崔映浩出门,其他人看看没敢留下面对孟觉晓他们,纷纷溜将出去不提。
“曹兄,小弟受点委屈又有何妨,如今累的了你。”孟觉晓叹息一声,感激的说。曹毅听了一摆手道:“这厮鸟,早就想揍他个七荤八素了,今次要走了,再不动手便没机会了。”
孟觉晓听着一惊道:“怎么要走?”
曹毅道:“家父说我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让我学武从军去。年后就走,到大名府一个古旧处习武。如不是这样,我才不会明着动手,本来还寻思着那日夜间敲这小子的闷棍。”
记忆中曹毅人虽然胡闹,但是人不坏,除了不喜欢读书,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情。曹毅要走,孟觉晓心里多少有点遗憾时,张光明笑道:“我等三人意气相投,不如结为兄弟吧。”
孟觉晓听了心里犹豫,对这些他还真没啥太感兴趣。曹毅倒是兴奋的一拍手道:“正合我意!”如此,孟觉晓只能是带着笑容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