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卷二江南之秀入龙门
回到家里珠儿正在忙碌,孟觉晓过去一看,珠儿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个直立的柜子,正在往一个一个的抽屉里头填东西。仔细一看柜子的抽屉里头,从笔墨纸砚到油布,从油盐咸鸭蛋到驱蚊的干艾草,各种用品一应俱全。
“你这是干啥呢?”孟觉晓没看的太明白,珠儿听出他的声音笑着回头道:“相公回来了,这叫考箱。街上有人专门卖这个,我见了花三百文才抢回来一个。”
“有这么复杂么?”孟觉晓还真没太关心这些,珠儿最近对这个事情可上心了,见孟觉晓如此说便笑着解释道:“相公第一次考不知道,奴家可都打听清楚了。乡试考三场,每场三天。到了里头吃喝拉撒全得靠自己,不准备周全了怎么行?”
“可你带块油布作甚?”孟觉晓指着抽屉里的油布道,珠儿又解释:“那贡院三年一开,里头平时也没人打理。遇见那号舍好的便罢了,遇见那顶开了口子的,偏又赶上雨天时,这油布往号顶一遮。”
孟觉晓一想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啊!要说这乡试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要不是珠儿打听的清楚了,进去了还真要吃点亏。
两人正说着呢,外头庄小六进来道:“少爷,有客人来了。”
孟觉晓出来一看,张健带头,一干在本省参考的同学都来了。人不多,加上张健也就七个。都是平时不怎么活跃闷头读书寒门弟子,这些人也都是真正希望读书能改变命运的人。
“孟兄,听说没有,蒙先生是主考!”张健进来便显得很激动的说,孟觉晓微微一笑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就在刚才,一干朝廷的人到了书院,把先生给接走了。我们一打听才知道,蒙先生重回翰林院,并担任此次本省乡试主考官。”
孟觉晓微微一笑道:“先生是主考那又如何?在下以为,越是先生的学生,越该凭着真本事考出个样子来。以先生的为人,你们以为他会徇私么?”
一席话却也没能让这几位凉了走门路的心,这些人只是希望孟觉晓能够出这个头罢了。因为孟觉晓是蒙先豪最看重的学生。一干同学带着失望的表情告辞离开了,出了门后一位同学酸溜溜的说:“孟兄看似淡薄的紧啊!”
“说的好听,谁知道他有没有私下里已经走通了先生的门路。要知道往日跑先生书房最勤快的,便是他孟案首。”这话是另外一个同学说的,这等诛心之语张健有点听不下去了。
“你们瞎说什么?无凭无据的事情,还是想着怎么见着先生是正经吧。”张健这个话算是把大家的心思又点燃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了起来,最后还是张健出的主意,大家去求红玉,请她代为传话。
方针定下了,大家便凑了二十贯钱,一起去找红玉疏通。一干人找到红玉,含蓄的提出疏通的意思后,红玉连连冷笑道:“别说是二十贯,二百贯我也不会去做这个事情。你们都是读书人,都有秀才功名的,跟着先生就没学点正道么?”
一番话说的这些人羞臊无比,灰头土脸的走了。
孟觉晓送走同学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那些同学的目光,他是能感受到的。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孟觉晓不想解释,也不想靠关系考中,这点气节孟觉晓还是有的。只是觉得同学之间的情分,因为这个事情而出了裂缝,心里感觉到无奈而已。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孟觉晓顶着一双熊猫眼起来了。一再告诉自己要淡定,但是躺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连带着身边的珠儿也都跟着受罪。下半夜总算是迷迷糊糊的迷瞪了一会,天还黑着,庄小六就在外面敲门了。
一番梳洗,兼职书童庄小六背着考箱和行李跟着在孟觉晓后头,两人在黑暗中默默的往贡院走来。一路之上不时能看见早起的考生,纷纷往贡院门口汇集而来。
黑暗中人头涌动,但是都非常安静,没有敢于喧哗者。即便是有伴而来的,也都是相互之间低声说话。孟觉晓觉得有人轻轻捅了自己一下,回头一看见是张健。
“张兄来了!”
“来了!孟兄。”说着张健结结巴巴的低声道:“那日之事,孟兄不必介怀。”
孟觉晓叹息一声道:“人生有几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坐过牢。同学之间算是一铁,这点事情算的了什么?不会往心里去的。”
这个说法挺新鲜,张健听着不禁笑了起来,气氛也为之一轻松。这时几个同学也悄悄的靠了上来,纷纷朝孟觉晓拱手致意。
微明之中前方一阵骚动,两盏灯笼开道,一身官服的蒙先豪和周致玄一起出现。前者为主考,后者为副。蒙先豪强调了一番考场不得舞弊之类的话后,宣布开门。
乡试的检查之严,比起童生试当真是天上地下。十人一组靠墙站着,揭开衣服一番仔细的搜查。查到一个舞弊的,能得三贯赏钱,难怪检查的兵丁一个比一个严。
眼看轮到孟觉晓他们进门时,听见前面有人一声哀号!接着一名考生被两个兵丁架走,一路上考生哭着喊着,声音凄惨至极,在这天未放晓的时分,惨叫声渗入了每一个考生的心。被查出夹带的考生,这一辈子就别想参加科举了,仕途之路到此为止!
终于轮到孟觉晓他们了,整个检查的过程孟觉晓都是闭着眼睛,解开衣服任这些兵丁搜身。不要说这样有辱斯文,哪一个金榜题名的考生不是这样过来的?
总算是检查完毕,庄小六背着行李跟着进了贡院的门。进的内龙门前,孟觉晓看见蒙先豪背着手站在门前,脸带微笑的看着一干他的学生。一共是八个临江书院的考生,每一个人都检查合格。
看见先生,孟觉晓第一个做出反应,微微拱手点头致意,迈步进了内龙门时孟觉晓记住了两边的对联。上联:场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北斗,下联:联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注:此联为福州贡院联,见笑了。)
其他学生也学着孟觉晓的样子,朝蒙先豪微微拱手,鱼贯而入。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是真的站在属于自己的号舍前时,孟觉晓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驴粪蛋儿外面光了。门朝南开三面墙,顶棚上的蜘蛛网说明了长期霸占此地的是谁。叹息一声,放下行李,孟觉晓拿起带来笤帚,动手打扫。
几乎每一个号舍都在上演这一幕,只是有的人准备不足,手里没家伙。只好找号舍前的监考差兵帮忙,结果是付出一串钱,才能得到工具。一干考生明显没心情去计较这些,纷纷付钱拿家伙。接下来的问题又出现了,秀才们在家都是啥活都不干的,这当口多少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意思。总之真正的体现了孟子说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要想中举,先得过这一关。你要有能耐,不打扫也能在这其中抗三天,还能写出锦绣文章,囫囵身子出去,那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在这方面孟觉晓还是有优势的,前世读书和工作,都是单身生活。打扫卫生算个啥,手脚麻利的先扫灰尘,然后打来水,拿出准备好的抹布擦拭。忙了一上午,总算是弄的干干净净,号舍里头算是能呆人了。
正式进驻号舍,孟觉晓肚子先饿了。没说的,从考箱里找出油纸包好的满头、花生米、咸菜,架起炉子热了热,吃饱喝足了反倒觉得没了精神。昨夜实在是没睡好,干脆先睡一会再说。
这一觉起来,已经是黄昏了。梳洗吃喝,精神抖擞的打开考题。头三天考的是四书五经为题的文章,也是乡试的重头戏。实际上,这一关没考好的,基本上就没啥机会了。文章你都写不好,你还搞什么搞。
题目都是出自四书五经,由信封密封装好。其中三道《四书》题属于必答,五经题二十道,选其中三道来做,还有一道题是由考生自拟题目写一篇。一共是七篇文章,其中前三篇是重中之重。
贡院只发了三根蜡烛,看这意思肯定不够用。孟觉晓寻思一番,点上一根,把三道四书题的思路先整理出来,弄出一个纲要后,看看一根蜡烛也快差不多了,吹灭蜡烛倒头便睡。
次日孟觉晓起来的较早,兵丁错愕的目光之中,于走廊上打了一趟拳。然后才梳洗弄吃的,吃饱之后天色已明,拿起昨天拟好的大纲,写起来便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