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侠骨柔肠
魏家一门被问斩这一天，阴云密布惨风凄凄，经邦学馆的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街市上倒是有许多百姓箪食壶浆地备了祭品，争相赶往法场。
龚海和尚忠跃跃欲试，张罗着也要去看个究竟，得到甄氏姐弟的赞同，正欲出门，不料细心的翠云却发现林南有一阵子不见了，大家找到楼上，才发现他蒙了被子在床上。
原来，林南早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不敢想象那妇孺老幼呼天抢地的悲惨景象，他想骑了快马走得远远的，远到听不见追魂跑声音的地方为止，过了这阵子再回来，但他做不到。
翠云用既理解又赞同的口气说：“这就是我们的好兄弟，灿国的好兄长，既疾恶如仇，又不失侠骨柔肠。”林南少气无力的问道：“甄姑娘，我是不是很懦弱，懦弱得连一点观刑的勇气都没有了呢？”翠云知道他此时的内心非常的酸楚和苦痛：既有对无能为力的自责和内疚，也有对欲酬壮志的迷茫和怀疑。她担心林南因此而失去自信心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她不无安慰地说：“魏大人是个好人，天地良心，谁都知道。这不，大清早的这许多人都是自发去祭悼的，但事情的形成已经很久了。我们刚到，鞭长莫及，你就不要自责了。至于魏公子那边，相信苍天有眼，好人会有好报的，他不会有事的。再说你已经尽了力了，比起许许多多的人都伟大。好了，别想那麽多了，让灿国去打些酒来，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好受的话，就痛痛快快的和他们多饮几杯，这样也好。”说罢，她吩咐灿国出去，回头关上门，一直看着林南呆坐的样子，心里好不难受。又一想，不便打扰，只好叫了龚海和尚忠上楼。
到了楼上屋中，她对二人道：“你二人道她为何不敢去法场？”龚海道：“林公子心地善良，见不得血腥。”尚忠道：“非也，那他为何打斗时下手忒重，一点也不皱眉？”翠云摇摇头：“你们说的都不对，他对坏人是不会留情的，这应该肯定，因为这是他善良的一面。不过，他今天只所以不敢去，却是还怕见一个人。”
“什么人？”龚海和尚忠同时瞪大了眼惊问道。
“这个人就是魏公子，也就是经他手脱险的魏承宗。如果魏公子再次被抓，他就不但会产生一种前功尽弃的灰心和沮丧，更会产生断送忠良遗孤的负罪感，这是许多自负男人的自尊心所承受不了的。”翠云分析道。
“不过当时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啊！我想魏公子是不会计较的。”龚海点点头。翠云又道：“这正是他富有责任心的一面，凡事都克己让人，也正是我们不顾身命，抛家舍业追随他的原因。”
尚忠道：“甄姑娘说的极是，林公子虽然潇洒豪放，心却是极细的。”
就这样几个人沉默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渐近中午灿国才打酒回来，翠云责问原因，灿国颇难为情，却听林南解释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百姓们也许停食一天，商贩们可能罢市一天，以示哀悼。”此言一出，众人如梦方醒：“哦……”
于是大家开始用膳，想以此来缓和一下气氛，无奈于事无补。尤其是林南，仍旧心事重重。因为午时三刻将近，也就是十一点四十五分，这是一个考验人的时刻，死与生的分水岭，一分一秒的临近，也使对那些想挽救生命者的挑战：力不从心者只有自叹无能，背负了巨大心理压力者也许会用不吃饭来减轻它。就像有的人忍受不了折磨，用大喊大叫或许会缓释一下。也像天灾降临，做皇帝的沐浴斋戒，来祈求上苍解脱灾情，虽无济于事，至少使人心感到宽慰一些。
林南是个有社会责任心的人，他和魏家父子的缘分就这样连上了，其他百姓尚且自发参与临场分担痛苦，而他更不可能置身事外了。灿国受到姐姐的暗示授意，对林难道：“我之所以出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跑到法场看了一下，反正法场上没有魏公子。”林南听说，眼睛似乎一亮，端起已经斟上的酒杯，仰起脖一饮而尽，翠云见状，不失时机地再斟上一杯，龚海和尚忠相视一眼，起身举杯同邀。
就在此时，忽听第三声追魂炮炸雷般的震响，他一愣神，禁不住手一松，酒杯掉在地上，摔个支离破碎。顷刻间，他的心，以及所有大宋子民的心都和这杯子一样，碎了。不由扑腾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尚忠则是几乎咬碎口中牙，喝都没喝，举杯猛摔。龚海更是猛饮一口，目露杀机，然后右手用力，“嘎嘣”一声，将空杯捏个粉碎。
三个男人的不同凡响的表现把个灿国吓得呆了。
…………
又是蔡府，蔡京、高俅、童贯、王黼、李师成，还有王从斌，除了朱勔远在苏州祸害百姓外，其余奸党成员全部到场。
“魏老儿这一走，总算搬掉了一块绊脚石，了却我等一桩心事啊！”高俅幸灾乐祸道。
“不知下一步由谁来接替其职务？”童贯接道。
“魏老儿始终未肯答应给皇上留一份遗书。”蔡京也道。
“可能他知道早晚必死无疑，不管威逼利诱，就是不肯给皇上上一份举荐书，早知道他铁嘴钢牙，早早正法，何必拖到今日。”李师成道。
“李大人，何不以饶他儿子性命做条件，也许老儿会上当。”王黼有些事后诸葛亮。
“王大人，这个当然用过，怎奈他就是不从，如之奈何？”李师成解释道。
“这个没错，说明我们有仁爱之心，并不是急于除之而后快。你们何时见过猫当场就把耗子给吃下？我们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余地，倒是他显得不识时务，无可无奈之下才明正典刑，以示国法。既然他不举荐，我们此时也不用急于求成，否则倒显得我等心急火燎似的，且看宿元景他有何人选。”蔡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