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场的对话
“你这人挺奇怪。”
“你也是。”
“哦?”
随之两人都相视一笑。
附近有雪落松针的声音。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一个人?”
“诶?”本来沉默了几秒钟,这会儿女子一开口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罗云当然表示不明白。
“我是说,至今还孑然一身?”
“是,你怎么知道。”
“猜的。你信不信?”
“信,怎能不信。”
女子的眼神重新望向远方,而更具体的说,其实罗云也不知道她望的到底是前面的风景还是,还是什么都没望,也即是说,眼睛里实则没有装进什么东西进去,可能是实物,可能也是抽象的意识,也可能就是一片空白。完全的空白。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看,世界一直都是世界,空白一直都是空白,两者既不互相冲撞,也不相互违背。
“那你也是?”
罗云不敢肯定,也就这么一问。像她这种女孩,先天什么都不缺,而且看起来还十分聪明的样子,应该早就有数不清的人追了吧。
“是。”女子就说了一个字,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这一个字倒是出乎罗云意料之外,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么个看似优秀无比的女孩会至今都是单身,和自己一样。
应该没可能啊,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追求她,退一步讲,就算她再怎么性情古怪,不近人情,也不可能对其仰慕者都全部拒绝吧。对了,也有可能是她刚刚和上一个男友分手也说不定呢。这也就解释得清为什么她现在是单身的状况了。
而直到后来罗云才知道,原来婉瑜在这之前还真的和自己一样,孑然一身,从不曾主动追求过爱,奇怪的是,她说她之前也并没有遇见过追求自己的男生。
“你看吧,一座城虽然不大,但住在里面的人却是数也数不清,就像蝼蚁一般,每当太阳出来的时候,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蝼蚁,着职业装挎单肩包蹬着高跟鞋的蝼蚁,每当太阳出行的时候,他们也就出行了。然后等着太阳落西的时候,蝼蚁们又以同样的装扮,同样的身姿,同样的气味归巢,周而复始,甚至有些蝼蚁已然忘了自己生为这种生物的存在规律,索性不管白天黑夜都出行。当太阳落西的时候,他们出行,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归巢,周而复始。就这样,蝼蚁们涌到大街上,挤在一起等待红灯的熄灭,蝼蚁们涌到铁皮盒子里,挤在一起,等待目的地的到达。然而,蝼蚁们却都不互相看对方一眼,形同陌路的,只为赶脚,匆匆的赶脚。甚至于,他们还将自己封闭起来,形成一个个的单体,慢慢等待着被时间的沙粒所覆盖,他们慢慢等待生命的消尽。繁华且迷离,醉眼且朦胧,一只只形单影只的蝼蚁,男的女的,时刻将孤独带在身边,让其陪伴自己,就像流水葬着花朵,就像天空一如既往的蓝。”
女子就像对着空气自语般,说罢抬起头来望向一净如洗的天空。
自始至终,罗云都在一旁侧耳倾听着,仔细地充当一个好的倾听者。
雪似乎更松了,不住有雪片掉下枝桠的声音。
罗云和女子又继续滑了一会儿,这时天色太阳已经开始微微偏西了。
天色已然不早,罗云说道:“今天真的很荣幸,能和你一起滑雪。那就这样吧。”
罗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措辞,结束这场巧遇。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告知一下电话号码。”
这时女子突然说道。
额?
罗云感到很是诧异,这难道是……主动要电话号码的不应该是自己吗?只是我实在没那个勇气,一向都没这个勇气,不管原来还是现在,自己是个挺腼腆的人,往深里说,用胆小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却是由人家一个女孩子主动提出来,这倒是出乎罗云意料之外,没想到女子果断是有点与众不同,但这样倒也正好合乎自己的内心愿望。不知怎么的,还有那么一点的兴奋之情吧。虽然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从此刻起一旦分道扬镳,各自回到各自的原点,不知怎么的,心下居然会莫名地露出一股不无遗憾的失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涌上这股悲观的失落之情。但这种感受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当然可以。”
这时两人业已停止了运动,都站在雪上,女子脱掉厚厚的手套,然后往冰凉的手心里哈了一口气,随即自身上掏出了手机,手机是HTC,并非大多数女孩子都爱用的街机iphone。
随即罗云将数字报了出来。女子低头点着屏幕,将电话存储后她便要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那个,你也可以给我拨一个,我也存储一下吧。”罗云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说完便觉得有点后悔。
但对方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她随即重新将屏幕点开,触摸了几下,这时一首清脆的铃音响了起来。
你把我带到一个停泊的港口
让回忆可以避避风
仰望着夜空,听潮起潮落……
是戴佩妮的一首《防空洞》,很伤感的一首曲子。
对方将电话挂了,罗云并没有掏出手机,反正手机有记录,回去后再存也可以。
然后罗云开始和女子一道向雪场初点滑去。
“说实话,手机这产物还真的是新世纪最高明的发明,这样一来,倒是大大缩短了人们之间的距离,只是,这样一来,反倒觉得有点不太让人高兴,感觉上来说却是更加无趣乏味了,可有过这种感受。”
她说话依然不带反问语气,让人沉思了半天,才幡然反应过来她说完还问了你一次。
“啊,无趣嘛倒说不上,归根究底只是一具套着盒子的芯片而已,至于乏味,我倒觉得打出生以来就开始乏味起来。按说打发时间的东西更多了,但不知为何却越发的空虚了起来,觉得自己倒也越发的像一具包了壳的躯体而已。这样说也不知对不对,但的确是我自己的感受。”
女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气看不出任何的意味,既没有感叹已然厌倦了人生的意思,也没有突然失落的表情,就当是她特有的表达方式吧。
自那天离开雪场后,好像过了一段时间,确切的说,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嗯,的确很长,算算看,大概已经有了半年吧,这期间,罗云曾好几次想要打给她,但最后都以无功而终,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突然打过去然后说什么好,仔细想想倒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是自己不管怎么事先在脑子里打算一通,最后还是想不到以什么方式开头。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不断搁浅,久而久之,也就渐渐将这件事给遗忘了。
但在过去了无聊的半年后,罗云还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的傍晚,窗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不时夹杂几道震耳的夏雷。罗云躺在床上,正在看一本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正在他即将要被开头人物的枯燥对话给催眠过去的时候,这时,手机难得的响了起来。
“喂。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