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九滴眼泪
最后的最后,古风终于活过来了。从鬼门关里把他抢救过来的,是阿让的小游鱼。
当时,阿让正在疯狂地翻找着厚厚积雪层下的土地。小游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游了过来,它用自己的尾巴去引起阿让的注意。可是阿让似乎处于一种过分狂热的状态,丝毫没有察觉。没有办法的小游鱼只好用自己的头部一次又一次地去撞击阿让,如果在平时,它会选择用自己扁扁的、滑腻腻的嘴巴去轻啄阿让的脚踝。事实上,它以前经常那样做。可是此时的小游鱼嘴巴鼓鼓的,里面含着一株珍贵无比的千毒草。
终于,小游鱼在经过十多次的努力之后,成功引起了阿让的注意。因为它改变了战略,直接沿着阿让的脚踝游到了阿让的袖口处,最后紧紧地附着在阿让的手背上。小游鱼很清楚地知道阿让身体上最敏感的部位就是双手,如果这样都不能引起阿让的注意,那么别的办法就更加无济于事了,结果它成功了。
“乖,别闹,我忙着呢。”阿让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直到无奈的小游鱼索性一下把千毒草吐出来,迟疑了一秒钟的阿让才在千毒草即将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及时接住了它。
阿让拿到千毒草之后,几乎是本能反应似的立即奔到我和古风的身边。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了第一次发现千毒草时的喜悦,反而比平常严肃凝重了很多。
“快,快。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吗?”阿让低声询问我,原来他早就知道虽然还有时间,但是时间早就已经不多了,寥寥无几而已。
我从阿让的眼睛里发现了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就算现在有了救命的千毒草,但是生命力在饥饿的情况下大量透支的我,也没有办法救活古风的命。在此之前,对于拥有无限生命(不出意外的话)的我来说,时间从来都是像茫茫的白雪一样无穷无尽的。然而此时此刻,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珍贵。像再多给我一点点时间吧这样类似的祈祷,几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我们该怎么做?”风之子在我的肩头发出焦急而微弱的声音,她尝试着从我的肩膀上站起来,但是失败了。“快,阿让。快把千毒草放到古风的手心里。”我用自己最后的一份信念,努力控制着自己毫无节奏跳动着的心脏。阿让照做了,我们一声不吭地等待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紧张不安,令阿让紧紧皱起了眉头。风之子一定是屏住了呼吸,因为我几乎都听不到她的心跳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悄然流逝,越来越大的恐慌弥漫在我的心头,拓印在阿让的瞳仁里。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为什么千毒草在古风的手掌心里毫无反应呢?这是没有道理的,当解药和相应的毒物彼此靠近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强烈的反应才对。
我握住古风的手腕处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胳膊,带着一种疑惑不解和执意查明真相的心态,极度认真地检查着古风手掌上的每一寸肌肤。千毒草我已经检查过了,生机勃勃的很健康,绝对是很合格的解药。
我格外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手接触到古风的手。对于生活在古谷镇里的我们而言,手与手的接触绝对是大忌。据我所知,只有结发为夫妻的两个人才会有牵手的举动,有的甚至连结为夫妻的两个人也没有牵过手。
“永远不要让别人看你的手。当然,手与手的接触是绝对禁止的。”这是我们一出生的时候,每个父母都会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的孩子再三强调的一件事。
在古风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去检查他的手掌,我不知道他是否介意,总之我是不肯的。但是为了救他的命,我们似乎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时飘落在古风脸上的雪花,在接触他的皮肤的瞬间凝结成细小而尖锐的冰凌。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注意力,强迫自己不去看它。凛冽的风变本加厉地狂吹着,好像在兴高采烈地呼号着世界的末日。阿让一头洁白富有光泽的头发在风里纠缠拉扯着,而古风的头发却像干枯的月妖一样,默默无闻地铺散在硬邦邦的雪地上。大朵大朵的雪花铺天盖地的敲打着我的脸庞,进入我的眼睛。我的视线在逐渐模糊的同时感到了细小但尖锐的刺痛,悲伤的感觉如同五雷轰顶。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我一个朋友都还没有的时候,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月妖树下。我喜欢看月妖洁白细碎的花瓣,喜欢月妖的清辉洒落在我身上的那种静谧的感觉。那个时候的我,以为月妖树是永远都不会凋零的。
直到有一天,饥饿难耐的我神志不清的误闯进了我母后的住处“浅草哭”。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她的领地,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迷迷糊糊地记得母后的“浅草哭”里被一片血红色的光线占据着。诡异离奇的光线时隐时现,影影绰绰的,感觉很不真实。我想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我在饥饿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荒唐的事情发生。
我胡乱地在母后的“浅草哭”里游荡,像个梦游人一样。然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我无意间发现了一株枯萎的月妖树。那棵月妖树比我在古谷镇见过的任何一棵都要矮小,应该是月妖树小的时候,就像还是孩子时的我一样。但是它是一株枯萎的,枝叶上没有一颗果实,也不能散发如月光般清亮,如千年寒冰般透明的光芒来,而且那棵小月妖树也没有我最喜欢的裸露在外的漂亮的根部。
我突然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悲伤,然后我有生之年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流泪了。清亮的泪水掉落到小月妖树的根部,突然小月妖树和我说话了:“小谷,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一个很好听的小男孩的声音,我惊讶于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没什么,只是有时候感到有些寂寞。时间漫长而虚无,我有时候……都……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呢。”我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这就是你故意让自己挨饿的原因吗?故意让自己感到疼痛,以此提醒自己还活着?”小男孩的声音有些伤感。“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呢?而且还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我们见过面吗?”我的心里越来越疑惑。“别再故意让自己挨饿了好吗?”小月妖树自顾自地说。“好的,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可是,你是谁呢?”
第二天,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在浅草窟里。我的胃还是饿的难受,我想起了自己的梦境:那些铺满整个洞穴的诡异的血红色,那棵枯萎的和我说话的小月妖树,还有我流下的眼泪。
眼眶滚烫炽热的感觉如此真实,悲伤如潮水般涌来的感觉如此真实,枯萎的和我说话的小月妖树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