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扯平了
“我妈不肯原谅我……”锦南伤感的声音响起来，有些绝望。
我理解那种感觉，这几年从不敢想到周妈妈，那是一种煎熬。看到她指着鼻子咒骂我，我竟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我希望她就是这样的，把所有恨意都发泄在我身上，如果这样能减轻她心里痛楚的话。
偶尔我也会希望当初她就把我杀死了，就免去了我很多的痛苦。
“她也不肯原谅我……不过，不需要她原谅我，她只要原谅她自己就好了，总有一天会的。”
听了我的话，他似乎恍然大悟，有些释然。
我安慰着他：“周妈妈不是个脆弱的人，何况现在还有程天宇这个人，我想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你觉得他可以代替我吗？”锦南很认真地问我。
我没有回复他，显然是不能。
“文静，你希望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吗？”他又问。
我在这个诡异的空间第一次仔细观察着他，穿着死去那天的装束，对他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刻，这几年的自责、愧疚与悔恨在来到这个空间之后全部释放掉。他的存在就像另一个我，按照星座说，我们都是双子座，是双子的两面。他代表阳光的那一面，我代表着黑暗的那一面，这是表面上的，可他内心深处黑暗的那一面只有我看得到，而我内心深处那阳光的一面也只有他看得到。也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追寻的东西，发现另一个自己。这种感悟是从强烈的想念着他，并且出现幻觉以后开始的。
但是，我真心的希望他能够得到安息，假如这个空间并不是出自我大脑的创造，而是真实存在于宇宙之中，如果没有他，我一个人在这里只会有无穷无尽的孤独和寂寞，我当然希望他会陪着我，但是直觉我不会永远在这里。
我感到自己的影像正在慢慢淡化，越来越无法凝聚，来自现实世界的痛楚偶尔会一股脑把我淹没，我无法确定什么时候我会再度回到那个躯壳上，一旦我离开这个空间，只有他自己的时候，会是多么绝望和痛苦我不敢想像。我希望在我消失前，他能先一步解脱。
“你终究是没爱过我！”他失落地说。
这样的语气根本不像他，我怀疑自己凭空创造出了符合我希望的他，心里一阵慌乱。可是，我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的影像黯淡下来，有些闪烁不定：“无处安放的青春……”
无处安放的青春……我和迟旭的何尝不是？
我仿佛看到了跟锦南一起打着篮球的迟旭、看到了拿起我笔记本的迟旭、看到了曾替锦南送字条给我的迟旭、看到了锦南拦住我去路时站在不远处的迟旭，看到了用力把死去的锦南跟我分开的迟旭……
锦南无奈又酸楚地笑了：“这样的时候，你居然把对他的记忆唤醒了。”
我看着他，发现那些曾经的愧疚、自责、痛恨都在渐渐淡化，我们三个人都因为那段无处安放的青春而改变了人生轨迹，很难说是非对错，有些事情这辈子似乎躲也躲不开，一味逃避的下场就是你最不想见到的结局。
迟旭的逃避丢掉了原本可能属于自己的爱情，我的逃避让所有人都痛苦，包括我自己，锦南的逃避让自己失去了生命。
如果时光倒流，我希望我们三个都勇敢一点。
“文静……你希望我从你的生命里消失对吗？”他的影像淡化得透明。
“我不会安慰你，可是，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会先找到你！真心的！”我对他说。
“是吗？”他的笑容里居然有几分狡黠，“那换我来折磨你吧！让你牵挂、让你无奈，再绝然的离开你一次，咱们就扯平了！”
“你现在就能做到。”我的悲伤正在源源不断涌来的路上，我的黑暗面控制了我。
他愣住了，然后理解了我的意思，笑得很凄凉。
“我想你必然会忘掉，但还是最后说一次‘周锦南爱方文静，至死不渝！’”随声而落，他的影像突然释放出巨大的光芒仿佛持续了一辈子那么久，之后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最后向我展示了他阳光的一面，他的果断、他的决心，他的义无反顾。
我们俩个似乎总是要一阴一阳的存在，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这一刻来临，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此后，不管是生存还是死亡，我都要一个人走下去。
我的眼睛似乎被闪瞎了，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始终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没有声音，没有影像，一片虚空……
我突然感到自己还在下落，那种高度落差不断变换中引起的心悸如此真实。我不由自主双手开始乱抓起来，试图抓住些什么。我不能死！
我要跟张皓表白，我爱上他了！
终于，我抓住了一个东西，然后全身骨头似乎都摔碎，巨大疼痛猝不及防的袭来，把我整个淹没。
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感，让我尖叫了起来，但是我怎样的嚎叫似乎都缓解不了那种疼痛。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渐渐缓解，身上麻麻的，我开始觉得很冷。
是不是死亡真的来临了？
“文静，撑住！文静，你不能死！”
一迭连声的呼叫，我听到了，是迟旭吗？
对不起……
再一次，看到医护人员正在抢救自己，病房里站着焦急的爸妈，张皓、迟旭身后是李明哲和程天宇……
程天宇！他怎么回来了？
耳边响起了一种巨大的轰鸣，我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只一瞬间，对周围世界再次失去了感知……
我感到自己又飘了起来，看到爸妈大声痛哭了起来，迟旭走过去安慰着他们。
张皓瞪大了眼睛，眼泪掉了下来，我第一次看到他落泪。
心电图已经呈一条直线，医生停下了抢救，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护士开始把各种输液器具、管线、仪器和设备撤下。
我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