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失魂
再见院长的时候，祁愿慢慢走到院长旁边，孤儿院齐阿姨的眼睛红肿，祁诺的头低着，医生护士脸上带有同情的表情。
早上祁愿和住在一个屋子的女生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时，祁愿开门的时候心里就有点慌了。看着小豆豆带着红红的眼圈，听到旁边孤儿院的王阿姨着急地带着哭腔说着“院长——”，祁愿冲了出去，不会的啊，昨天晚上院长还给她和祁诺说了关于那个奇怪的和尚的事，不会的，可能只是病情加重了，但是会好的。祁愿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可是泪已经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院长——”祁愿低低地喊了一声，院长不会再醒了。祁愿怔怔地看着院长的脸，那张熟悉的脸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院长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反而让人感到安详。
祁愿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慢慢地感觉身体似乎逐渐被掏空了，她好像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存在了，也听不到别人喊她的声音，眼泪似乎也不再流了，她只是像刚才冲出孤儿院一样疯跑出了病房。
院长在18楼，祁愿就那样跑了下去，一层又一层，跑到一楼的时候，很多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她就像一个疯子，冲出医院，继续在街上乱跑，终于不知道在哪一条街的某个角落，祁愿停了下来，满脸通红，喉咙又疼又烧，她靠着墙慢慢蹲了下去，她的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眼睛就那样瞪着地面，原以为只是一场虚幻的梦，梦却愈演愈烈，他骗了她，然后狠心地走了；现在，至亲的人也被残忍地夺去了生命。祁愿又想起小时候的爆炸声，那么清晰，祁愿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了眼睛。抱住她的那两个人，血迹，泪水，虚幻的，真实的都交织在了一起，就像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地刺进祁愿的心里。
阮青诺走了之后，直至今天，她才体会到真正的痛苦。之前总是觉得这都是假的，而今天就像是突然看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就像从梦里清醒了过来。他利用她是真的，那些荒谬的情节是真的，她离梦想越来越远是真的，院长走了也是真的。祁愿就那样蹲着，过往的路人向她投来的异样的目光都像是眼睛里最边缘的东西，她已经不会再在乎这些了，如果不是一个小女孩过来轻轻拍了她的头几下，她都不会注意到这些目光。
然后，小女孩被她妈妈一把拉开了。祁愿却没有对小女孩的妈妈产生一丝反感，她看着她们远去的一大一小的背影，她只是羡慕，羡慕那个生命那么单纯，那么无邪，羡慕她有一个爱她的妈妈。
哭了很久之后就再也哭不出来了。只是木讷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背着书包的学生，夹着皮包的生意人，走路蹒跚的老人，这个世界一直在改变，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一样。也许下一秒某个人就会离开，某些事就会彻底改变。而祁愿很难过地发现她已经跟不上这些变化的脚步。
这种状态，祁愿一直持续到下午，这一天，她想了很多。
天已经有些发黑了，一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祁愿站起来的时候眼睛前黑了一下，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不知道这是哪条街，祁愿掏了掏口袋，还有钱，正好一辆出租过来，祁愿就拦了下来。
“去xx街。”祁愿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看来自己真的跑了很远，连坐出租都用了很久。
回到孤儿院，王阿姨开了门，齐阿姨要处理院长的事，王阿姨和其他阿姨就留着看着其他孩子。
“祁愿，你去哪了，齐阿姨说你跑了出去，吃饭了没？”王阿姨打开门看到是祁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知道祁愿心里难受，怕她出了什么事。
祁愿摇了摇头。
“快去吃饭吧，刚做好了。”王阿姨笑了一下，苍白的笑。
祁愿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大概到了晚上，孤儿院的门响了，祁诺和齐阿姨他们回来了。齐阿姨拖着疲惫的声音问了王阿姨祁愿怎么样了，才去吃饭了。
过了一会，祁愿在自己的房间听到了祁诺的脚步声。祁诺走路的声音总是很轻，但是这么多年，祁愿已经熟悉他走路的频率，节奏。祁愿起身打开了门。
果然祁诺走了进来。
祁诺进来后没有用手语询问祁愿下午去哪了，也没有安慰她，只是把手里拿的一个看起来略有些陈旧的厚厚的本子递给了祁愿。祁愿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给完本子祁诺就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口，突然又转回了身，祁愿刚要关门的手只好停在了空中。
祁诺和祁愿对视着，十几秒，祁诺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紧紧地握住了祁愿的手。祁诺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开口说话却意识到自己不能说一样。祁愿却猛地挣脱了祁诺的手，她已经许久悲哀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讶。
祁愿垂下眼睛不再看祁诺，然后关上了门。
而祁诺立在门前久久没有离开。他在门外先是听到门似乎被撞了一下，然后是低低的哽咽。又过了许久，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又站了很久，祁诺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本子是院长的日记本。前面的许多页是关于已经成年离开孤儿院的那些人，祁愿慢慢看着，一页又一页。她看到了关于院长刚来孤儿院的记录，关于祁诺的记录，关于祁愿自己的记录，在末尾的几页还有关于小豆豆的记录。日记本里有一页被撕掉了，那一页是祁愿刚来以后的一个时间段。
祁愿没有在意被撕掉的那一页，她只是反复地看着，读着，回忆着，笑着，哭着。
那天晚上祁愿梦到了院长，在梦里，院长还是像那天一样笑着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身体里蕴含很大勇气和能量的小女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