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連城:妃皇祭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章 妃皇初现世,微红湿余血(四)

她又陷入梦魇了。

这条甬道空旷而又狭长,一直从不见头的顶部宫殿呈螺旋状旋转下来,盘旋周转,回环曲折,以一种死亡般寂然的姿态连接着城的上下两端。甬道之外是深不见底的渊薮,甬道旁有微弱的烛光在闪闪烁烁,冰盏上的雕刻是上古时代传说中的神兽。固若金汤的冰壁上各刻画着神兽,或腾云驾雾、或狰狞咆哮、或怒须毕张、或翻云覆海,皆栩栩如生,细微处还能端视出神兽的丝丝脉络。

甬道的两壁是用千年玄冰铸造而成的,仿若是在蔚蓝湛然的深海里,有日光打下来,透明的冰层反射出千万种颜色,耀光四射,美奂绝伦,无可比拟。但身处甬道的人并不觉得耀眼刺目,仿佛这两壁有着奇异的散光能力,能反射最美的光束,却无法让刺目之光进入。

她觉得异常熟悉。

仿若千年前,抑或就在不久前,她还在这里,在这个不像世间会存在的美丽的地方。长袖旋转,吟诗泼墨,洒就一篇旷世绝伦的不灭情笺,施以生风彩袖,并以带雪盈腰,秋水为神,春波为韵。持樽微酲,酾酒醉舞,她桃花般的脸颊微微酡红,原来这一桃瓣笺不仅醉了自己,也醉了芸芸众生。

仿若她认识这里。

亦总觉得甬道之底有什么秘密在吸引着她。

她提起雪白的夹纱素裙,飞快地朝甬道底奔去。

裙摆飞扬,幽香萦体,自她体内暗生出一缕萦绕人心、久绕不止的馥郁,袅娜成一朵花的模样。甬道是如此的长,她的脚步声伴着她细细的喘气声,竟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一脚踏下,踏破了死亡的沉寂,恍若踩在隔世里,惊碎了一世两世三世的繁花。

而她身后,竟有一朵巨大的萦绕着淡红烟霭的妖花腾地自她后背长出,凭空追她而来。

咚咚咚……

有人在追她,除了那朵诡谲妖异的妖花外,还有别的东西。

她无暇顾及,只有狂跑,风呼呼自她耳边吹过,吹得她素裙翻飞,心乱如麻。她已不记得几次是这样的了,她也知道要冷静沉着镇定,可她没有法子,那千军万马的脚步声如跗骨之蛆般紧跟着奔袭而来,自心底深处生出来的恐惧犹如迅速蔓生的青藤,愈长愈长,狠狠地将她的心脏束住、缠绞、揪住不放,她挣脱不得,惟有不住地逃离。

脚步声依然紧跟在身后,抑扬顿挫,沉稳而有节奏,如槌击巨鼓,声声轰鸣。

接着,有两种不同地方的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与之前那一脚步声混合在一起,稍显凌乱,似噼里啪啦哔哔啵啵不休的春雷,炸响声叠合在一起时的杂乱之音。又有脚步声加入行列,一对,两对,三对……直到有千军万马的脚步声全部出现后,才变得整齐划一。

城一阵战栗般剧烈颤抖!

咚。咚。咚、咚、咚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她跑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胸中心脏怦怦怦直跳,惊如小鹿踏踏踏横冲乱撞,撞得她一心血肉模糊,娇喘吁吁,再也看不到当初完好时的羞赧样。她回首身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偌大甬道,惊觉心狠狠一缩。

无佛。

救我——

泪水自她眼角滑出,划出一抹绝世惊艳的弧度,在空中璀璨成花。

……………………

轰——

她身后的甬道承受不起巨大的压力,而千万军马整装待发所引起的共鸣足以导致甬道断裂,她身后的甬道轰然坠落,碎成尘齑,冰晶粉尘四射,咻咻飞来将她后背射伤。但此刻,她已顾不了这么多了,只得拼了命地跑——跑——

甬道侧壁一旦倒塌,外界的蔚蓝海水就会涌入。那湛蓝的如水琉璃的海,再也没有以往的温柔与平静,她就像上古时代凶恶残暴的海魇,疯狂地遣出自己邪恶的灵魂,张开血盆大口吞没世间的一切,汹涌澎湃,无人可挡。

而她,又怎能跑得过一股脑涌来的海水?

一个巨浪拍打过来,狠狠地将她纤瘦的身躯裹挟,而后便是千万条银蟒般的巨浪翻滚袭来,直直将她的身躯淹没于雪白浪花中。

海水直灌入她的口鼻中,腥咸的味道顿时将她簇拥。

日光在她眼里呈现出来的最后影像,是一抹耀眼的颜色,恍若梦幻,隔了三世打开玻璃天窗来看,死亡如寂,重生在即。

在日光下的最后一眼,她惊惶瞥去,一个巨大的黑暗洞穴出现在她眼底。她不禁吓得嘶声尖叫,声音凌厉而尖锐,仿若可以震破耳膜。她整个人和着海水一起齐齐下降,飞似地坠入那无底洞般的黑暗洞穴。

须臾,洞穴到底。

她滚到洞穴中央,身体浸在水中。

那些伴她而下的汹涌海水竟未涌进半点。

过了好半晌,她才虚弱地睁开双眸,视线亦开始聚焦。这周遭的物设陈置才渐渐清晰,起先,她不过只是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这里的装潢与陈设却让她大惊失色,她再次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这里。

从内部看,这是一个呈椭圆形的空壳冰室。冰壁面亦是用的千年玄冰铸造而成的,冰壳上全是千万年前的人类一笔一划雕刻出的细致繁复的奇异花朵纹路,清晰可辨,纹路凹陷处有熠熠闪烁的水银流动,在冰层白光的照耀下,跃光浮金,璀璨夺目。

空壳的中央,就是她所在的位置,是一滩殷红诡谲的血色的水。

她全身都浸渍在其中。

雪纺素衣被殷红濡湿,这水生生将她的胜雪衣衫染成血色。

心下一惊,她突然发现,在她四周,有无数个身着泣血殷红衣裳的貌美女子,和她一样浸在血水中。她惊恐地盯着她们,她们也同样施以恐怖狰狞的神色来看着她。

惟一不同的是,她青丝如瀑,而她们发丝三千丈,青色尽逝,白雪染霜。

她厉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空壳里她的声音久久回荡。

没有人回答她。

她再次耐着性子问:“你们说话啊。”

依然无人回答。

她攥紧雪纺素衣上的绶带,心没来头地紧了一紧,如被她抓皱的绶带般,褶皱丝丝缕缕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而隐隐之中的不安也在这死寂般平静的氛围之下衍生、滋长,生生将她的心包裹,不留丝毫可以喘息的罅隙。

她发现四周的她们也和她一样,紧抓绶带,神色仓惶不知所措。

心底惕然一震。

突然之间,她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她再次动了动,周围的她们也动了动,抑或不动,只是微微一颦眉、一撅唇、一回首,那其中微小的动作、细致入微的娇羞、抑或淡淡一回眸的惊艳,便已足够验证她的答案是否正确。她其实还是抱有侥幸的,然而当她看到女子们的动作完全同她一模一样时,她沉默了。许久,她才抬起她有些颤抖的剥橙纤纤手,拈起她的几缕发丝移至双眸眼。

忽然就觉得冷。

原来,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