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夜 冥灵师
我醒过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的呼吸微弱到连我自己都感受不到。
我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呆了很久，才把我昏过去之前的事情拼凑起来。
如果想不起来该多好……如果醒不过来该多好……
从前许多时候，受到排挤时、受到冷眼时，我都会觉得大概我已经生无可恋了。但其实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些挂念——想知道父亲的事、想知道母亲的事。
那么现在呢？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
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总觉得是本不应该忘记的事情。但我一睁开眼，还是把这个梦忘了。
如果之前的一切，也是一场梦该多好……
我逃避着现实，翻个身发现小鱼缸转移到了我的床头柜上，红色鱼鳍华丽铺展的小鱼，此时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我从床上爬起来，捧起鱼缸晃了一下，她还是一动不动。
我把鱼缸放回床头柜上，伸手触碰，依然不动！
妖精……死了？
我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悲凉，让我变得很焦急。
身后的门“咔嗒”一声被打开，佐岸推门进来。
“阿佐，她死了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太虚弱，还是因为太紧张。
“吾的主人，他只是陷入了沉睡。”佐岸不慌不忙，声音平静而温和。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小鱼发呆。
我想不起来着火之后的事情，大概是因为灵魂被烧导致记忆缺失。但那份灼痛感却真真实实地刻印在脑海里，只要一回想起来便觉得我依旧在躺在那片血红的火焰里……
一般来说，既然我还活着，应该就是佐岸救了我。
“对了……她呢？”
“离开了。”
我呆滞地点着头，这次没有成功将我杀死，是否还会有下一次呢？她又是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呢？
“阿佐，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这样的问题似乎与“我是谁”没什么两样，越是想得深入，越觉得失去了答案。
但对于母亲而言，我只是为了“被杀死”而存在的吧？
佐岸没有回答，我觉得也情有可原——他总不可能知道任何事情的，更何况是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望着窗外，此时应该是刚入夜，外面的世界早已经没有了人的身影，只有魑魅魍魉横行。
我躺了下来，看着小鱼缸里沉睡的红鱼，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梦里，我看见一个年幼的孩子，自小锦衣玉食，被“冥灵师大人”长“冥灵师大人”短地称呼。
“阿娘，冥灵师到底是什么？”孩子扑在一个温婉的女人怀里，有些不高兴。
“顾名思义，自然是能够与冥界通灵的有能力者。”
“那他们为什么要叫我‘大人’？”
“因为在这世上，你的能力无人能比。”
孩子脱离了怀抱，顾自坐直了身子，垂下脑袋看他的膝盖：“可是那又怎么样，那些孩子都不和我玩。我的能力再强，也只不过二十年寿命，说不定阿娘你还要白发人送黑……”
“华儿！”女人捧起孩子的脸，一声低喝，“那些孩子不和你玩又如何。你背负着他人所没有的能力，是要承担大业的人，岂能贪图玩乐！你之所以存在于世，除了为百姓造福，便是为了破除这‘二十年寿命’的诅咒。你忘了娘是怎么教你的了吗？”
“不，娘……华儿记得……”女人严肃的神情让孩子愣住了，再也不敢说出二话。
女人的神情突然忧郁起来，双手放开了孩子的脸，理了理他的衣服：“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孩子起身，向女人行了一个礼，便飞奔了出去。
刚刚女人的样子着实让孩子受到了惊吓，他一口气飞奔到了山上一个小湖边，“噗通”坐到草地上，哽咽起来。
“小鬼，不要在吾的地盘上哭哭啼啼的。”
绯红的妖精出现在孩子眼前，他脸颊边缘的红色鳞片一直延伸到脖颈，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看起来像是华丽的衣饰。
这妖精是孩子在三岁的时候，不小心撕开封印放出来的。孩子一直听说，被封印的妖怪都是穷凶恶极，但这只妖怪却美丽得让他移不开眼，还让他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可惜是个男的……
“说吧，又怎么了。”妖精叹了口气，在孩子身边坐了下来。
“呜……”孩子被妖精一问，顿时又热泪盈眶，“阿娘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冥灵师，不应该和其他孩子玩耍……”
“尔不是已经为这件事哭过很多次了么……”妖精有些无奈。
“阿娘还说……”孩子的眼泪止住了，一种失落的感觉却开始在心里蔓延，使心房变得分外潮湿，“我是为了造福百姓而存在，是为了破除‘二十年寿命’的诅咒而存在。”
“造福百姓这种事别人求都求不来，这么大的荣誉落在尔头上，尔还不乐意么？”
孩子又低下头，盯着他的膝盖：“可是，百姓人人敬我畏我，却没有人真心来关怀过我。反而是像你这样的妖精……”
孩子突然住口，抬头观察了一下妖精的神情，见他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道：“反倒是你这样的妖精，能够听我说一说心里话。那我为何要延长我的寿命，来为那些不关心我的人造福？”
妖精沉默了一会儿，孩子抬头，他望着远方的目光像是在追溯长远之前的事情。
“吾曾有位故人，若是将他放在尔等冥灵师里，定然是比尔还要厉害。”
“那他造福了一方百姓？”孩子迫不及待地询问。
妖精摇了摇头：“他的心里啊，岂止装了一方百姓，他的心里，装着这世间万物，无论是生灵或是亡者。”
“哦……”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了一个结论，“那一定有许多人喜欢他！”
妖精又摇了摇头：“世间万物都畏惧他，远离他。”
孩子皱起了眉头，不解：“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心系万物？”
妖精轻笑，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孩子的心脏：“那你呢？为什么还要心系这一方百姓，护他们周全？”
孩子捂着胸口，想要回答妖精“这是因为母亲从小教导他应该造福百姓”，却发现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有些无法认同。
把那说成是自以为是也好，说成自我满足也好。当他作为一个“冥灵师”，为百姓除去灾厄，看到百姓平安和乐时，他便会觉得，即使他只能活二十年，二十年里只能做一个孤独的“冥灵师”，被百姓敬畏、不敢接近，那也是值得的。
因为他有一份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使他天生比常人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