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夜 金色的眼眸(五)
它徘徊在森林里，漫无目的。
自从三天前幻荟逃离了这座古桥，它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森林之大，它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找起。
不知不觉中，它又一次经过那座桥。这一次，桥上伫立着一个人，引起了它的注意。
那人生得瘦而高挑，偏偏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衫，风一吹便将衣服鼓荡起来。他的皮肤也非常白，看起来倒和那些孤魂野鬼有几分相似。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类在这个地方驻足，它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了几眼——反正它们是不会和人类有所交集的……
“啊！”那个人类突然对着它的方向一声大叫，扑过来就要抱它。
幸亏它眼疾“手”快，那个人类扑了个空，摔了个嘴吭泥。
人类抬起有些花的脸，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美丽的青蛇啊，成为我的式灵吧！”
它睨了人类一眼，掉头离开。
“啊，等等！”人类追了上来，速度竟也并不比它慢多少，只是有些吃力，“只要你能当我的式灵，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它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人类的诺言它向来觉得靠不住。
“哎呀！”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它回头，那个人类正躺在藤蔓堆里难以脱身。
它瞥了一眼，加快速度离开了那个地方，回到了自己的洞穴。
不知道那个人类来到这里有何目的？他为什么能看见它？他口中的“式灵”又是什么？不可否认，它竟有一些好奇。
到了黄昏时分，那个人类居然出现在它的洞口，欣喜道：“在下匡生，可以请你做我的式灵吗？”
那个自称匡生的人扶着山壁才堪堪站稳，身上的衣服勾破了不少地方，大概也没少摔跤，顶着一张大花脸，看见它却无比开心。
“何谓式灵？”
“呀……你会说话？太——棒了！”匡生尖叫着扑到它面前，在它的冷眼下坐得远了一点。
“所谓式灵，就是有灵之物以术式图为契约，成为能为冥灵师役使的臣子。啊，所谓冥灵师呢，就是像我这样，能与冥界通灵的有能力者！”匡生自豪地挺起胸膛，希冀的眼神像是希望以此来打动它。
“那我就要成为你的奴隶？”它不满地睨了匡生一眼。在这个森林里，它虽然不算统领万妖，但也是一个最强者，为何要屈尊被一个人类役使？
“不不不！”匡生连忙摆手，露出尴尬的神色，挠了挠额角，“呃……其实我就快死了，而且不知道哪一天才会是死期。只要我一死，你就可以恢复自由。”
虽然森林里人迹稀少，但也曾有过人类来往，它多少有些了解。人类的一生没有百年也有半百，眼前的匡生年纪轻轻，身体健康，又怎么会死？
匡生看出它不愿意相信，果断地扯开了衣服，露出胸膛：“不信的话，用你的灵力来看。”
它歪了歪脑袋，在蛇尾上注入了一点点灵力，碰了一下匡生的身体。
甫一触碰，胸膛上金色的纹路一闪而逝。
它从没有见过这种图案，但金纹中蕴含力量只在一瞬间就把它的灵力封印了，如果不是它的尾巴缩得快，大有将它的灵魂也进行封印的意思。可见其霸道之处！
匡生感觉到它的惊异，这才解释道：“我的家族世代只有一个孩子，降生时即能视物，拥有意识，但每一世只能活到二十岁。直到三百多世的时候，祖先觉得我们的体内世代用灵力饲养着一个妖怪，眼睛就是这个妖怪的媒介。于是祖先研究出一种术式图，封印了孩子的双眼。一开始术式图只能封印一夜，后来每一世都致力于改善封印，到我这，已经能将双眼封印两年之久。我的孩子已经快两岁了，我大概也快死了吧。”
匡生穿好衣服，颓丧地低垂着脑袋，和刚刚央求它做式灵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若你帮我完成一个愿望，我就做你的式灵。”
它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许下这样一个承诺，当它看到匡生重新变得神采奕奕的时候，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后来匡生就留在了森林里，每天帮着它找幻荟。
它这才知道，匡生其实是追着一个怪人来到这里的。那个人也许和他的家族诅咒有关系，而且那人神出鬼没，做了不少坏事，即使不为了家族，为了天下众灵的安危，作为冥灵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将他绳之以法。
它问他，他拿自己二十年的寿命都没有办法，为什么还要去管天下众灵的安危。
匡生耸了耸肩膀，语气轻描淡写：“我家族里的冥灵师，除了强大的灵力已经没有其他长处。当初父亲生下我，连名字也没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那样的话，所谓的饲养在我们体内的妖怪也就不会存在了。但后来，我渐渐想通了。如果没有我的家族，妖怪也许还会转移到别的家族去，妖怪可不像人那样容易死亡。但别的家族也许就不是冥灵师，没有强大的灵力可以抵抗妖怪的伤害。”
“于是，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匡生——为匡扶万灵而生，用我仅仅二十多年的生命。时间虽短，但我救下越多的人，就会在这个世界留下越多的痕迹，就会有更多的人记住我的名字，也算是存了一份私心吧……”
它第一次觉得，也许成为匡生的式灵也不会太差。它虽然是妖怪，但它的灵力十分纯粹，这千百年过去，可以说已经摸到了神界的门槛。
它能感觉到，匡生的善也是非常纯粹的，所谓的体内封印着妖怪，也许只是无稽之谈。
那天它照旧和匡生早早出门，森林的外围他们都已经找过了，只能到森林深处去寻找。
“那是……”匡生突然僵在原地，它顺着他的目光只看到远处有个披着白斗篷的人渐渐远去。
“呃！”匡生捂着胸口，轻笑，“看来我的孩子终于要醒了，我还没有让你成为我的式灵呢……但是，我可以求你件事吗……”
又要眼睁睁看着一个生灵从它眼前陨灭，它却感到有些心慌，就和它第一次目睹到死亡时一样。
“你说。”
“其实，还有一件事。有人预言到，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这个神秘人，会对我的家族有害，他来到这个森林，是因为我的后代会回到这里。我只求你，保他一命！以你的神性，一定可以做到！”
它还没有回答“好”，匡生已经在眨眼间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