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沸腾

周末傍晚，精神病初愈的老猿开着尘封已久的电瓶车，载着我穿梭在醋县北村满是积水的街上。

一路妖风。

风在他光头顶上盘旋。

电瓶车上贴着广告——“出租，载客，载货，方便，实惠，随叫随到。”

老猿说：“茶叶淡了不如水，人没钱儿不如鬼。我兢兢战战，如履薄冰，就为了挣那仨瓜俩枣，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压力大到我喘不过气来。”

我说：“可你票票多啊。”

“一天奔赴工地‘劳动改造’，捡垃圾，我都快成垃圾了。我感觉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压制着。想想这几年过得真跟梦一样。”老猿苦笑道。

“嗨呀，你日日天堂，夜夜辉煌。不要胡思乱想，多干些正事。”我说。

他说：“我常常出现幻觉，梦里还听到有人催我还钱，有天早上刚出门就听见有人喊我，我躲在屋子很长时间都没出来。有天傍晚我看到棵老树还以为是讨债的瞪我，我活活吓了一跳！我还经常梦见有一群女鬼想要杀我……可我已经还清债务了啊。为什么还这样饱受折磨？”

“你应该出家……门，看世界。”

“我最近百无聊赖，正如饥似渴地看书。”

“看看《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

“我一个单身狗，一直都不敢看《霍乱》。”

“正因为单身，恰恰该看看，《霍乱》是治愈系。”

“我还是别了吧，看得我再得了霍乱。”

“爱情是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玩意。”

“我还是不要爱情了，别再像喝了迷魂汤那样。”

“要相信爱。”

“我的爱早就土崩瓦解。”他说。

“走，啥也别说了，我请你吃大餐去吧。”

老猿道：“我真是野猪吃不了细糠，只适合清汤寡水。”

豆捞的香气在饭馆里摇曳。

老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把一大把香菜塞进嘴里。

“英雄一辈子，耍不好两根好筷子。”我调侃道。

“人在人情在，我啊我，命太冤。”他叹息。

“你是心太软。”

“反正，我是不愿意当狗熊。我要像夸父那般奔跑，如狂人附体般说出那些疯话。”老猿说着使劲拍打着桌子，他行了个大礼，差点栽进火锅里。

“我前几天见到江蓓蕊了。”我说。

老猿没有说话。我看见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从醋县豆捞坊出来，夜已擦黑，老猿走到垃圾桶旁，向里面望了望。

他翻腾垃圾桶，试图淘漉珍宝——塑料瓶。

老猿扛着麻袋沿街找瓶，并扫视着街上每个女孩的背影。

在我看来，他并不是想进行崭新的恋情，而是想看见那个如她一般的人。

老猿说：“不期待有什么好运，如果天上会掉下馅儿饼，自然也会掉下石头。”

“你太悲观。”我说。

“运气是守恒的，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你最近思考人生了啊。”

他说：“我在想，若能放下情与义，心就不沉重了。”

我说：“这年头，人和人互相利用，‘互损’，互吃，还在乎什么情与义，重情重义能当饭吃吗？”

“我袁满，假如有一天有钱了，拿钱狠狠地砸在廖大头头上。”

“可是这世上并不是用钱就能摆平一切的。”

“要做个有情有义的人，而不是有钱有势的动物。”他说。

“人也不就是个动物，如此而已么。别把它们想得太高尚。它们连动物都不如。糜乱得很。”我说。

“简直就是动物世界。”他说。

“我尽快戴上照妖镜。”我说。

“照妖镜是什么镜？能照出来原形？”老猿道。

“主要是这妖怪多，为非作歹，妖气太重。”